第4章 毒沼之上
整艘船浮在冒泡發毒的水上，前進地十分緩慢。
機器聲咆哮不絕，不僅充斥着蓄水池，更是穿過木門，躥向外頭的下水道。
這聲音令何生焦躁不已。看自己過池的速度像只蝸牛，實在忍不下去的他，用力握起杆子，對着水面就是捅，再是撕。幾回合下來，雖然木船移動的速度確實變快不少，但何生粗暴的動作卻也接連震破水面，以至於毒液高濺，落在青年的雙肩以及頭上。
一股灼燒感在何生顱頂生起。幸好在上船之前，他已用戴上了外套的兜帽。眼下，如果毒水不碰到何生的面部，他便不打算理會對方的去處。只要能儘快抵達對岸，那便沒有問題。
在何生滿頭大汗，將木船劃到蓄水池一半長度的時候，他最恐懼的聲音，終於從那機器吵雜聲里突然冒出。
砰！
那是何生身後那道木門，被某樣東西猛烈撞擊的聲響。
果然來了！
青年回頭，眼看身後那道木門，已開始持續不斷地狂震暴響，他明白，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還得再快點！
何生整個人縮成一團，將自己朝外的皮膚面積減至最小，接着便使盡渾身解數，對着蓄水池就是一通猛推。
嘶嘶嘶！
劇毒的水滴被船槳震到空中，隨後蓋在何生的身上，大肆腐蝕起他的衣物。儘管何生身穿外套長袖，有兩層布料作為掩護，可沒過多久，他的後背還是湧起了一股刺痛感，一股明顯的腐蝕燒意。
這股感覺，何生很熟悉。他想起了中學時代的化學實驗課，自己不小心將稀鹽酸澆到手上的場景。
“痛是痛，但只要不碰到五官，就沒有大礙。”
這是他當時的結論，也是如今的感受。雖然這蓄水池，幾滴水珠就能輕易將何生牛仔褲溶穿，但對於他本人的皮膚來說，這毒水尚且還是稀酸，何生能夠承受。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身上那名為『龍心肺』能力的作用，畢竟手機上說過，它會給何生的身體增加抗性。不過只要確定自己能繼續在這毒雨里堅挺下去，何生就別無所求了。
砰——！
當青年的船，離對岸僅剩五分之一距離時，那不斷哀鳴的木門，終於和它的鎖頭一併扭曲破碎，重重摔在地上，獲得了解脫。
幾乎是同一時刻，數個東西從平台一側被拋出，直砸青年所坐的小船。
何生回頭，在驚悚之前迅速一躲，一個個黑影便從他衣邊擦過，有的落在水裏，激起一陣毒雨，有的則砸在木船首端，將邊緣砸出一個大洞。
“唔！”何生趕緊用手護住臉部，整個人沉溺在毒雨之下，黑煙直冒。
他強忍刺痛，睜眼，只看將自己船首砸出大洞的玩意，又是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這怪物也太喜歡人頭了吧！？”何生頭皮發麻地叫道，緊接着回頭望去。
平台上，依舊是那頭巨大無比，外型酷似蜘蛛的怪物。與先前不同的是，她原本烏黑的髮絲，現在已經渾然發紅，還有一堆不明物體粘在上面。
何生知道，她頭髮上的是血，是肉。
遠處那顆笑容猙獰的頭顱，已經完成了大開殺戒，而何生自己，則是她最後的獵物。
何生吸了一口涼氣，立刻拿起操作桿重新划水。船首被人頭砸出的洞，已經開始滲出毒水。何生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情況已容不得他多想。
再划個一分鐘就能到岸了，快快快！
何生咬牙想道，將船槳捅進水下。
下一秒，他便用餘光看見了另一顆人頭。
那顆人頭擦過何生的袖子，筆直砸到了他當做船槳的操作桿。何生還沒來得及反應，那根金屬棍就從自己手中脫離，緊接着被擊飛到了對岸的平台上。
何生呆住了。
剛才在回頭時，他不僅看清了頭顱的神情狀態，更留心檢查了她發梢底下有沒有剩餘用來投擲的物品。正是因為沒看見殘餘的殺器，再聯繫自己抱頭護臉時，對方並未追擊，何生才能確認怪物已將人頭全部扔完，才敢全身心划船。可眼前發生的景象，令他措手不及。
何生愣了數秒，才直到他發現砸落自己船槳的人頭，逐漸浮出水面后，他才回過神。
那頭，在滿是毒泡的水上飄着，笑着。她露出成排尖銳發紅的利器，直向何生齜牙。聲聲嘶笑，猶如把把寒劍，直鑽何生皮膚，刺到了他的骨子裏。
何生認得這張臉，這是他自下水道醒來后所看見的第一張臉，也是他這輩子見到過最恐怖，最猙獰的臉。
然而，有一點不同。
那就是這張臉，只有一半。
何生屏氣，回頭。只見他出發的那座平台上，依舊有一隻“巨蛛”在不停挪動。但在那髮絲纏繞的中央，那顆頭顱，同樣也是只剩下了一半。
“這……這怪物……”
何生倒吸一口涼氣。
“將自己的頭撕去一半，然後砸掉了我的船槳……”
青年面如死灰。
這個鬼玩意，即使腦袋被一刀兩斷也依舊能夠行動，這到底要他怎麼將遊戲玩下去？這叫做『頭顱之井』的關卡，真的不是創世神有意折磨他的超級BOSS關？
浮在水上的半顆頭，緩緩伸起了長舌。那足足有數米長的舌頭，一把捲住了木船的一角，使那張扭曲的鬼臉，向何生緩緩遊了過來。
青年牙唇打顫，恐懼地將身體挪到船尾。在這片毒性極強的蓄水池上，沒有船槳，就連船本身也被女鬼纏住的他，又該如何逃脫對方的魔爪？
嘎吱。在這緊要關頭，何生背後又發出了奇怪的聲響。他轉頭一望，那還剩半張臉的蜘蛛，一下躍向蓄水池的頂部，並用頭髮牢牢抓住了橫穿天花板的長水管，就好似盪鞦韆一樣，朝何生所在之處飛了過來。
前有長舌，後有密發。腹背受敵，何生本該就此絕望，可這時他卻突然想到了退路。
模仿女鬼在天花板蕩過去。
以上，這就是何生新的策略。
可天花板離何生足足有三米高。他的彈跳力本來就不強，這段高度，對昔日的何生來說，無疑沒有跨越的希望。
但對於現在的他，那可就不同了。手機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有着『龍心肺』加護的何生，不僅擁有更好的耐力與抗性，在爆發力上，也獲同樣得了強化。
他不知道這強化，具體到了什麼程度，但眼下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何生在船尾掂了掂腳，以試探木船在水上的穩度，拿準跳躍力度。
木船前後，女鬼的各半張臉，注意到了青年異樣的動作，立刻加快行進的速度，企圖將何生牢牢抓獲。
“哈啊！”
何生吸氣，接着猛然朝天花板一蹦。整艘船經他這麼一踏，即刻搖晃側翻，將剛剛攀上的鬼臉又推回了水裏。
青年起初奮力伸手，渴望讓自己的手指能夠鉗住修長的水管，卻哪知這一跳，讓他整個人直接撞在天花板上，痛得他叫出了聲。
何生雖然成功抓住了一根水管，但兩眼卻是直冒金星。
呆會頭頂肯定要生個大包。
何生一邊想着，一邊狼狽地保持身體平衡。
掉回水裏的“舌頭女鬼”看見此景，立刻將長舌一甩，直撲何生腿腳。青年慌忙亂踹，險些被她拉了下去。而在何生背後攀爬的“長發女鬼”，就像一隻靈巧的猴子，幾眼功夫，就攀過蓄水池的一半長度，與何生是越來越近。
見情況刻不容緩，何生拚命甩動自身重心，學着“長發女鬼”的樣子，依靠條條水管，向前爬去。雖然他的速度遠不及對方快，但只要先一步落到平台，他便仍有逃亡的餘地。
但水裏的長舌女鬼簡直煩人到了極點。何生在攀爬水管的過程中，不停被她那舌頭干擾鞭打，而何生能做的，只能是想辦法不被拖下去。
僅爬了一會，他的身心便快堅持不住了。好在，終點已經近在咫尺。
呼！何生將身體往後一甩，然後整個人用力朝平台飛盪而去。
悶響過後，何生安全地落在石磚上。他終於再次回到地面，擺脫身後的毒沼了。
哪知，趁着何生鬆懈的一瞬間，水裏那條細而極長的舌頭竟然直衝而上，這回成功將他後腿卷裹起來。
這舌頭尼瑪是有多長啊！？
何生渾身一顫，連忙用手去撕扯舌尖，可不管他怎樣用力，那條黑肉都是絲毫不松。
漂浮在水上的女鬼，嘻嘻一笑，接着將舌頭一縮，企圖將何生直接拉到水裏，讓他溺死在這片蓄水池下。
何生趕緊趴下，靠着地板的摩擦來抵抗這股拉力。焦急之際，他注意到了遠處另一頭“長發女鬼”，不停爬過一根又一根水管，離自己是越來越近。
何生明白，時間再耗下去，他不是被“長舌女鬼”拖到水裏毒死，就是被“黑髮女鬼”用頭髮絞死。
危難關頭，何生注意到地板旁邊放着什麼東西，那正是剛才女鬼從他手中打落的機器操作桿。何生心頭大喜，伸手將鐵棍抓在手中，隨後對着自己腿前的舌頭就是一陣狂捅。
有多遠，死多遠！
何生怒顏在內心吶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