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平安夜

第三十二章 平安夜

十一月五號這天,周鳴皋加到了沈裊裊的微信。不過他當然不是直接要的,而是先用一頓飯收買了張悅,然後讓張悅把他們幾個一起學結他的人拉了個群,再順着群去添加的沈裊裊。

本以為會被拒絕。他連被拒絕後要怎樣厚着臉皮繼續申請都想好了,結果沈裊裊竟然同意了好友申請,還對他說,“謝謝你的禮物,其實那天正好是我生日。”

他假裝驚訝地回了句,“那真的很巧。”又不太刻意地找着話題和沈裊裊隨便聊了幾句以後,他說自己要去吃飯了,然後先沈裊裊一步說了“拜拜。”

自從沈藝峰生病以後,沈裊裊度過了她這十幾年人生中最累的一段時間。人忙起來累起來就好像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似的,她醫院學校兩頭跑,就這麼稀里糊塗地熬過了十一月。

進入十二月後,天氣越發寒冷。

沈藝峰經過了手術稍微有了些好轉,又在醫院觀察了一陣子后,獲批出院了。沈裊裊也終於輕鬆了些,她感到自己的努力沒白費——能看見爸爸的狀態比前一天好些,那就是她最大的安慰了。

她最近和何有信沒怎麼講話。除了因為她很忙以外,還有個原因是她有在心裏小小地和他賭氣。賭氣的原因是十一月一號那天何有信根本不記得那是她的生日,魏依然把項鏈拿給她時她還很開心地以為是何有信送的,結果魏依然說,“是周鳴皋送的,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在這。而且我看他好像也沒那麼討厭,至少比第一次見面時正經多了。”

沈裊裊把項鏈從盒子裏取出來——是一隻銀雕的小仙鶴,很精緻很好看。她之前一直不知道周鳴皋的名字是怎麼寫的,收到這個禮物時她猜想,大概是“鳴皋”吧,所以會送她與鶴有關的東西。

果然,那個周六周鳴皋加她微信時發來的備註就是那麼寫的。沈裊裊沒有想太多,就點了同意道了謝。

其實她也沒那麼討厭他,只要他不奇奇怪怪的,當個朋友完全沒問題。

沈裊裊之前對自己人生的規劃很清晰。她喜歡音樂,並打算一直堅持下去。她想參加藝考,然後考上很好的音樂類學校,去好好學習有關於音樂方面的課程。但爸爸生病後她就知道這個想法不可能實現了,看着一筆一筆的手術費、治療費如流水般地花出去,沈裊裊知道自己不能去讀藝術類學校了。她參加藝術節一方面是因為答應了何有信,另一方面,就算是給自己還沒來得及開始的音樂之路畫上一個逗號吧。她決定,在爸爸好起來以前,她不去想有關於音樂的事了。努力考上個公費的綜合類大學、好好照顧爸爸,這才是她現在要做的。

平安夜這天是個周六,沈裊裊從學校出來后就往琴行趕,打算當面告訴張悅自己以後不再去練琴了的事。以往平安夜聖誕節這種日子過節的氣氛並不是很濃厚,但這兩年開始,一到平安夜聖誕節各大商場就都擺上掛滿禮物的聖誕樹,就連沈裊裊現在搭的這輛公車上都貼着聖誕老人的大頭貼。沈裊裊扶着扶手站在靠門的位置,因為沒帶手套,她的手被凍得冰冰涼涼的,但她也沒有察覺。

公車停靠在接近琴行的這一站,沈裊裊下了車,還沒等走到琴行門口,她就看見張悅、鄭欽嚴還有周鳴皋背着結他抱着樂譜架在往出走,也不知道是要幹嘛去。還沒等她開口問,鄭欽嚴就喊了一聲,“我就說沈裊裊會來的吧!”

周鳴皋朝她笑笑,她也茫然地笑了笑。

張悅問她怎麼沒帶結他。

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錯過了什麼通知,於是就扯了個慌說自己忘了。張悅把琴行的鑰匙交給她,讓她自己隨便拿上一把結他再出來找他們。她接過鑰匙進了琴行,跑上二樓。上了樓以後,沈裊裊先是點開了那個琴行的微信群,她發現自己果然是錯過了消息。張悅這周三的時候在群里發的:平安夜那天我們琴行去Q商場參加一個小演出。

大家都在開開心心地準備演出,她這時候說自己要走的事未免也太潑冷水了。沈裊裊不想掃興,就拿起了一把張悅店裏的結他,又從她的樂譜架上取出了一張《董小姐》的譜子——如果她也要上場的話那就彈這個吧,周鳴皋都敢來,她有什麼好怕的。

拿上了結他和譜子,她又下了樓,和樓下的三人匯合了。

他們一起上了張悅的車,往目的地趕。到了地方以後,沈裊裊發現排場還蠻大的。她知道張悅平時最是低調的人,就很納悶地問他,“老師,你怎麼突然開竅了,肯拋頭露面了啊?”

張悅白了她一眼,“是小周同學拜託我參加的,他說你要離開琴行了,希望我能用特別的事為你踐行。”

“啊?”沈裊裊有點懵。

周鳴皋是怎麼知道她要走的?就算周鳴皋知道她家裏出的事,也不至於連這個都猜到吧。沒等她再問幾句,張悅極浮誇地“哎呀”一聲,“我怎麼說出來了呢,這是小周的一片心意啊,我應該幫他藏好的,怎麼就說出來了。”

沈裊裊:“......”她頓時懶得問這個人了。

接下來就是演出開始。張悅上台唱了一首自己作詞作曲的歌,歌曲是搖滾風,現場氣氛很好。沈裊裊知道張悅其實心裏有自己的堅持和夢想,只是年輕的時候碰了太多壁,到了現在仍舊不溫不火,有點累了,就“破罐子破摔”只想着怎麼養家餬口,不去碰夢想這個詞了。張悅表演完是鄭欽嚴上場,沈裊裊沒想到她沒來的日子裏鄭欽嚴已經把《藍蓮花》練得這麼好了。常常看着的小朋友忽然搖身一變成為舞台上自信的歌者,她覺得有點感慨。

周鳴皋並沒有上台,這也是很正常的事,畢竟他接觸結他和音樂的時間還太短,再怎麼天賦異稟的人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能上台表演——何況他在這方面還沒什麼天賦。

沈裊裊也沒有上台,因為之前張悅在群里問他們每個人報什麼歌的時候她沒有報,所以單子上沒有她的位置。然而等所有表演者都表演完后,她還是被張悅和鄭欽嚴慫恿着彈唱了一首《董小姐》,他們非說她結他和樂譜都帶來了,不表演一下很浪費。唱完了一首歌,沈裊裊發現周圍鼓掌的人並不只有他們三個,還有好多路人也為她的歌聲駐足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加上今天有些陰天,他們要離開時天已經黑了。來的時候張悅是開車帶他們來的,結果走時他就不讓沈裊裊和周鳴皋上車了,他說他帶着鄭欽嚴和結他樂譜回琴行,麻煩周鳴皋送一下沈裊裊,一邊說還一邊對着周鳴皋擠眉弄眼。沈裊裊自然明白他是故意的,但也沒有多拒絕,只是腹誹了一下這兩個傢伙什麼時候成了“同夥”了。

然後,周鳴皋就陪着她出了商場往車站走,兩個人一路上也沒什麼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周鳴皋今天看起來狀態一般,終於還是開口問他,“你還好吧?”

周鳴皋的表情一下子就快樂起來,他問,“你在關心我?”

沈裊裊無語,“我什麼都沒問。”

周鳴皋笑了,“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還好啊,挺好的。”

沈裊裊“哦”了一聲。“我聽張悅說是你要他參加這個的,可你又不知道我會來,萬一我沒來呢?”

“你這不是來了嗎?”

“可這只是巧合。”

“是啊。”周鳴皋說,“是巧合。因為巧合有發生的可能,所以要儘力一試。”

“怎麼覺得你話裏有話?”

“確實。那我具體想說的是什麼,你就自己猜吧。”

沈裊裊“嘁”了一聲,“我才懶得猜呢。”

天空飄起零星的雪花時,他們路過了一家小店。周鳴皋讓沈裊裊在外面等等,然後自己進了店裏。出來時,他手上拿着個蠟做的蘋果,對沈裊裊說,“平安夜快樂。”

沈裊裊翻個白眼。“好幼稚啊你。”

周鳴皋也不和她鬥嘴,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副新的手套遞給她。“還有這個,你手都凍得發紅了,自己不知道嗎?”

那是個粉色的手套,沈裊裊不收的話周鳴皋顯然也沒辦法戴。她只好一邊接過了手套和蘋果,一邊說,“謝謝,我一會兒微信把錢轉給你吧。”

他們一起到了公交站時公交剛好到,沈裊裊對周鳴皋說,“你不用上來啦,我自己回就可以。”

沒想到周鳴皋給了她一個白眼,“我們順路。我是A大的。”看着沈裊裊有點驚訝的樣子,周鳴皋又問一句,“我看起來不像是能考上一本大學的是嗎?”

“沒有沒有。”沈裊裊心虛地扭頭看窗外,不再看他了。

窗戶上起着白色的霧氣,沈裊裊抬手輕輕擦乾淨一塊,重新透明的玻璃上映出周鳴皋的側臉。他像是在發獃,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沈裊裊往更遠的地方看,但是雪越下越大,她看不清遠處了,只好又盯起玻璃上映着的周鳴皋的側臉來。他忽然扭頭也看向玻璃的一瞬間,沈裊裊嚇了一跳,趕緊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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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乘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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