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十一月一日
沈藝峰生病後,沈裊裊經常要去醫院照顧他,就連學校的課都會偶爾耽誤,更別說來琴行練琴了。周鳴皋看着旁邊空空的樂譜架,心裏擔心着沈藝峰的身體狀況和沈裊裊的精神狀態,又無從問起。
他現在甚至連沈裊裊的微信都還沒加上——就算他心裏知道她的微信號,也只敢搜來看一看她那陌生人可見的十條朋友圈,不敢添加好友。不然,他這來路不明的添加方式又該被當成是變態了。
他沒有因為沈裊裊最近不來琴行就想着放棄學結他。因為他知道沈裊裊以後還是不會放棄音樂的,他學了結他,也算是和她多了個共同話題。
——我一個好好的正牌男友都快變成舔狗了。想到這,周鳴皋彈出的《新年好》都多了幾分哀怨的意思。
周鳴皋再次見到沈裊裊是在半個月以後——十月三十號,周日。他正研究着自己的新譜子,忽然有人推門進來。本來他沒有注意,是鄭欽嚴喊了聲“沈裊裊!”他才反應過來,手上的結他都彈走了音。
然而沈裊裊沒有看他,甚至也沒看鄭欽嚴,她是來找張悅的。她什麼也沒說就和張悅進了辦公室講話,周鳴皋雖然好奇,但也沒辦法跟着。
沈裊裊看上去憔悴了許多。周鳴皋是有過在醫院陪護親人的經歷的,他知道那是多辛苦的事。特別是病人剛做完手術以後,陪護的人要整夜不合眼地盯着那個儀器不能睡覺。結束了陪護的人基本上都是頭一碰到枕頭就能睡着,然而沈裊裊現在高二,正是學習緊張的時候,她陪完一夜,第二天還要去學校上課,別說是她這樣本來身體就弱的小女孩,就算是周鳴皋這樣的,怕是也受不了。雖然偶爾有沈藝如幫襯着,但沈藝如畢竟年紀大了,以沈裊裊的性格肯定也不會讓做長輩的分擔太多,基本上都是一個人硬扛。
所以她怎麼會在這時候跑來琴行?
周鳴皋又探頭想聽聽辦公室的動靜,但還是一無所獲。又過了一陣,辦公室里傳出樂曲的聲音——他們在彈琴,似乎是張悅在幫沈裊裊修改什麼譜子。彈完以後,沈裊裊就出來了。她沒有說別的話,只是對張悅說了聲“老師再見。”又對鄭欽嚴和周鳴皋的方向說了聲“拜拜”,就背着自己的結他離開了。
她帶走了結他,那就是短期內不會再來的意思。周鳴皋有點沮喪。
沈裊裊走後,張悅搬了個椅子坐到了周鳴皋和鄭欽嚴身邊。“裊裊是怎麼了?我看她整個人都不太對勁。”
鄭欽嚴搖頭,“不知道。”
“沒問你,你一個小屁孩能知道什麼,快好好練琴。”
鄭欽嚴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周鳴皋環顧一下屋裏,練琴的確實除了他和鄭欽嚴就沒別人了。“老師你在問我啊?”他有點納悶,“你也看見了,她都不和我說話的,我們不熟。”
“少來。你來學結他不就是為了她么?只要她在你的眼神就沒從她身上下來過,這最近她不來了,你就改成盯着人家的琴架。”
“呃......”周鳴皋語塞。這麼聽來他現在還真的挺像舔狗的,而且還舔得很明顯。無語,正牌男友無語。“確實,我是喜歡她,但也不代表我知道她發生什麼事了。”
張悅不說話,就這麼似笑非笑地看着周鳴皋。想着一會兒還要從張悅口中打聽沈裊裊今天的來意,周鳴皋不得不屈服了。“好吧,我是知道一些,但也是偶然知道的。她家裏出了不小的事,負面的那種,所以最近她都很忙。我只能說這麼多了,這是她的私隱,我們也不好私下討論。”
張悅點了點頭。“難怪她最近總是不見人影。平時她最勤快了,我就猜着是出了問題,都沒敢催她。”
“你問完了,到我問了吧。”周鳴皋問,“她今天來幹嘛?不會是告別吧。”
張悅倒也沒賣關子,很快就說了。“他們學校下周二有個藝術節,她想參加。要表演的是她自己作詞作曲的歌,她來找我看看。告不告別的她倒沒說。”
“藝術節?”周鳴皋有點驚訝沈裊裊在這時候還會想着參加藝術節,隨後又想起,下周二是十一月一號,那天是她的生日。想着可能那個表演對沈裊裊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周鳴皋決定下周二要請一天假混進沈裊裊的高中去看藝術節。
沈裊裊所在的高中是這個區僅有的一所省級重點,一直都是極其嚴格的,很多方面甚至管理到有些“存天理滅人慾”的意思,同學們一直叫苦不迭。今年新校長上任,他建議注重教學的同時也注重學生的身心健康,這才把廢除了好久的運動會和藝術節都重新搬了出來。二零一六年是藝術節重新開辦的第一年,所以辦得格外隆重。因為是重新舉辦的第一屆,校方也默許一些家長和校外人士前來觀看,周鳴皋進校的時候並沒費什麼力氣。
他跟着人群往禮堂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天空就飄起雪來。他想起裊裊曾對他說過,A省每一年的初雪都總是下在她生日這天,好像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似的。他接起一片雪花,想起沈裊裊對他說那話時的笑顏。
明知道應該很難找到機會,周鳴皋還是買了一條小項鏈打算當做生日禮物送給裊裊。這時候,禮物盒子被他裝在口袋裏,護得好好的。
他繼續往禮堂的方向走,到了禮堂時,這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他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沒過多久,藝術節就正式開始了。工作人員很貼心地給他們分發了節目單,周鳴皋坐得比較靠前,所以也拿到了一份。他找到了沈裊裊要表演的節目,又很快發現沈裊裊的后一個節目是一個街舞表演,而表演者當中就有何有信。
——應該只是巧合吧。他把節目單收起來,專心看起了表演。
終於到了沈裊裊上台,她抱着結他,穿着白色的長裙,笑得很好看。一見她笑,周鳴皋就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來。
她唱了首自己寫的歌。這首歌並沒有明顯的寫給誰的意思,但有幾句話周鳴皋還是聽出了她在特指某個男生,那個男生當然不是他,而是站在偏台準備下一個上場的何有信。沈裊裊表演結束以後就往台下走了,雖然是在室內,但她穿得實在很少,所以下台時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主持人上場報幕了下一個節目,何有信卻在這時跑向了休息區。沒過多久,他拿着一件自己的外套出來了,然後在上台前,他把外套披在了沈裊裊身上。
沈裊裊笑了。
周鳴皋這才意識到,她上場時的那個笑容,大概也是送給何有信的。何有信上台後,沈裊裊就一直在偏台披着他的衣服看着他。
雖然周鳴皋已經告訴自己很多次——何有信只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孩,我不和小孩生氣我不吃小孩的醋,但這時他再怎麼心大也還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於是就起身準備先走。在離開以前,他碰巧看見了也在前排坐着的魏依然,把項鏈盒交給了她。
他說,“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給沈裊裊。”他硬生生地把那句“祝她生日快樂”咽了下去,換成了,“就和她說,她今天唱的歌很好聽。”
魏依然也認出他來了,“哦!你是那個!”
周鳴皋閉上眼睛等待着“殺馬特”這個稱號的來襲。結果魏依然說,“周鳴皋!”
“你知道我名字?裊裊和你提過我啊?”周鳴皋滿眼期待。
魏依然皺着眉回想了一下沈裊裊和她吐槽的“殺馬特周鳴皋”“糾纏不清周鳴皋”以及前不久的“跟蹤狂魔周鳴皋”努力控制着表情說了一句,“算是......說過吧......”然後,她就看見周鳴皋的表情一下子燦爛了。看着周鳴皋離開的背影,她忍不住搖了搖頭。
周鳴皋離開學校時還在下雪。大概是初雪的緣故,這場雪中還夾着些雨,他回到學校時身上都快濕透了。室友們都沒在,他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想憑着記憶把裊裊二零一九年五月寫給他的那首歌寫出來。
可是他記性本就不大好,加上穿越導致記憶更加模糊,他想了很久也只想起幾句。
——“如果世界黑暗,我們就成為光芒。”
——“我會一直相信你,就像信我自己一樣。”
他越努力地回憶就越是想不起來,那種無力感就像是弄丟了心愛的物件,並且很清楚地知道,再也找不到了。
關了電腦,周鳴皋到陽台點了根煙。
憑着現在沈裊裊對他的態度,他實在沒信心取代何有信在她心裏的位置。如果他這樣打亂命運打亂到最後,變成何有信和沈裊裊在一起了怎麼辦?就算回來的目的本來就只是為了保護沈裊裊讓她別再出事,他也不想讓沈裊裊真的和別人在一起了啊。
他穿越回來一通操作然後沈裊裊和何有信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這怎麼想都很詭異。如果真出了這種事他那是偉大嗎?那是傻啊。最關鍵的還不是這些,最關鍵的是,就憑何有信在未來畢業以後直接玩失蹤這事,周鳴皋就不能放心把沈裊裊交給他。雖然同樣的事不一定會在這一次也出現,但是他既然有過這樣的舉動,就說明他這個人靠譜不到哪裏去。
呸呸呸,什麼交給他。周鳴皋搖搖頭,企圖把這種“偉大”的思想趕出腦子。讓我一個正牌男友淪為舔狗,不可能,絕不可能。周鳴皋熄滅了煙,忿忿地想着。冤大頭誰愛當誰當,我不當。不就是一個何有信嗎?我可是比他大好幾歲並且還開了掛的男人,和我爭,想都別想。
是的,和同學爭成績時十分愧疚的周鳴皋同學爭起女朋友來,根本不記得愧疚兩個字怎麼寫了。
他對煙起誓:我周鳴皋從來沒做過什麼偷雞摸狗傷天害理的事,接下來和何有信小朋友的競爭過程中我也不會不擇手段的。這根煙可以作證,我只是會用一些溫和的手段來保證我的裊裊不會被他這個不靠譜的傢伙拐跑,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