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遊
第五小學是個剛成立一年多的學校,同學們大多是從附近的其他被合併的學校轉過去的。因為剛剛成立,學校的各個方面都還在摸索之中,要處理的事實在不少,今年就沒有舉辦春遊。
沈裊裊已經聽着小朋友們抱怨了一周了,不外是說“以前的學校每年都會有春遊的”之類的話。每當聽他們這麼說,沈裊裊都會在心裏想——你們才幾歲呀,就口口聲聲“每年每年”,好像經歷過了許多年似的。
雖然在心裏吐槽了幾句,但沈裊裊還是真心想讓他們開心。為了這個,周五這天一下班她就特地去問了吳校長能不能辦一次補習班組織的春遊。結果吳校長拒絕了,她說遠航教育的老師本來就不太多,而且有幾個老師向來在看管小孩子上都不太上心。平時只是接放學還好,但出去玩的話害怕會出什麼意外,太得不償失。
沈裊裊想起那兩個每次接孩子都像散步一樣的女老師,覺得吳校長說得很有道理,沒再堅持。
出了校長室以後,沈裊裊看見周鳴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顯然是在等她。兩人沒說話,只是交換了一下眼神,就默契地一起往大門口走了。沈裊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他這麼快就產生默契的,大概就是性格合拍吧,她想。
風有些大,大得像是有個人在門外用力抵着門似的。沈裊裊推第一下的時候沒有推動,剛想再伸手推,周鳴皋就先一步把門推開了。他扶着門,讓沈裊裊先走,然後自己才出了門。
到了街上,周鳴皋問了句,“你剛剛去找吳校長是有什麼事嗎?”
“我提了一下春遊的事,那些小孩子不是一直想去玩嘛。”
“被拒絕了?”
“你怎麼又知道了。”
“如果被同意了你一定已經迫不及待地告訴我要去春遊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
“哦,那看來我的風箏可以送人了。”
“風箏?什麼風箏。”
“前兩天在路邊買小吃,攤主贈送了我一個風箏,本來還想着找你去放風箏呢。”
沈裊裊無語地瞥了周鳴皋一眼。“你這個借口會不會太不走心了。”她知道周鳴皋會這麼說就代表他也沒想隱瞞自己的本意。
“某些人連我有一個朋友這種話都能說出來,我就不能被白送風箏啊?”
沈裊裊不知道該答什麼了。為了不被周鳴皋看出自己臉紅了,趕緊快步往前走。他倒也沒追上來,只是在她身後喊着問了她一句,“那你明天來不來?”她沒回答,繼續往前走了。等到家以後,她給周鳴皋發去一句,“明天見。”
第二天,他們在定好的地方碰面。地方是周鳴皋選的——位於大橋下的一座公園。這個公園不大,而且它人氣旺的時候是在沈裊裊上小學的那幾年,那時候沈藝峰工作不忙的時候就會帶着她來這裏放風箏。雖然沒有母親陪在身邊,但沈裊裊一直覺得,因為爸爸,她擁有了一個還不錯的童年。
這個公園現在已經衰落了,在地圖上都搜不到。偶爾有人來來往往,也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周鳴皋是從外地來這邊上學的,按理來說他不該知道這裏才對,可是沈裊裊已經完全見怪不怪了,反正周鳴皋本來就是這樣,好像沒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除了風箏以外,周鳴皋還帶了一個泡泡機——是的,就是那種按一下會吹出很多肥皂泡的東西。沈裊裊一開始還嫌棄說很幼稚,後來就拿在手裏玩起來了。
“沈裊裊。”
“啊?”被突然喊到名字的沈裊裊回過頭,與此同時,周鳴皋按下了照相鍵拍了張照。
“......你是不是用的原相機?”
“是啊,我手機里就沒有美顏相機這種東西。”
沈裊裊翻了個白眼表達鄙視,但沒有非要周鳴皋刪掉。
小學畢業后,沈裊裊就沒有再放過風箏。所以當周鳴皋把風箏線放在她手裏時,她還是有點恍惚的——就像回到了小時候。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周鳴皋已經拿着風箏跑了一段路,他一邊跑一邊回頭朝她喊着,“發什麼呆啊,我馬上要鬆手了,你可別抓不住!”
“你小看我啦!”
“你說什麼?”
“我說——”沈裊裊把聲音抬高,“我說——你小看我啦——”
周鳴皋笑了。他把手裏的風箏用力往天空中一送,沈裊裊配合著在另一頭扯了扯風箏線,風箏搖搖晃晃地飛上了天。沈裊裊拉一下,風箏就輕輕動一下,等它升到很高很高,風箏線就不那麼明顯了。
像一隻鳥盤在雲里。
也許天上的爸爸也能看得見。
周鳴皋走回了她身邊。因為剛剛跑了步,他這時候還有點喘。平復了一下呼吸以後,他對沈裊裊說,“小心點,這個線很鋒利,別被割傷了手。”
“以前我爸爸也總這樣說,哪怕我從來沒被割傷過,他還是會每次都說。”
“因為叔叔擔心你。”周鳴皋說,“看到你現在每天都能發自內心地笑,叔叔大概可以不那麼擔心了吧。”
他們並肩站在陽光下,不遠處有成片的柳樹隨風一搖一擺。對那些樹來說,沈裊裊是熟人,在她很小的時候它們就見過她了。它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是見到她和沈藝峰、何文麗一起來這裏,那時候她還很小很小,還沒有記事。後來何文麗再也沒來過,再後來,沈裊裊和沈藝峰也不來了。
直到今天,它們又看見她和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子一起來到這裏。
在樹眼中,沈裊裊一直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