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愚人節
四月的第一天除了是個普通的周一以外還是愚人節,沈裊裊年紀小一些的時候很喜歡這個日子。
她的小學和初中都是在當地一所很普通的學校上的。那所學校的小學和初中屬於一體,所以升初中的時候不用參加什麼大型考試。一群已經朝夕相處了六年的同學一同升上初一,熱熱鬧鬧的。那所學校雖然教學質量一般,但所幸校風很好,老師也都很和善,每逢愚人節同學們都可以和老師開玩笑。臨近上課的那幾分鐘,不管是哪個老師進教室來都會被同學們小小地捉弄一下。當時他們還總是笑話老師們都很好騙,現在想來,大概老師們願意配合他們幼稚的把戲吧。
初中畢業以後,沈裊裊考上了當地最好的高中。那所高中的老師都很嚴肅,學生們的學業壓力大了,人也都變得成熟,自然也就和愚人節這類的小節日說了再見。但是人們的成長好像本來就是一個循環——初初成熟的時候想要擺脫一切幼稚的事,等到再長大些,又會懷念起幼稚來。
反正時間是不會等人的。等人們後知後覺地懷念起“曾經”,那個曾經就已經是這世界上最遙不可及的東西了。
這座城市向來四季分明,四月正是春天最好的時候。沈裊裊穿了一身淺色的衣服——她總覺得春天就是該穿淺色。去上班的路上,她看見樓下的桃花開了。因為今天是周一,這個時間大家要麼是在上班要麼是在上學,外面很安靜。她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桃花的照片,發給了周鳴皋,說,“我家樓下的桃花終於開了。”
周鳴皋很快回,“我看到了。你回頭,我在你身後呢。”
沈裊裊嚇了一跳,趕緊回頭看看,但是沒看見任何人的身影。她有些莫名其妙地又看看手機,看見周鳴皋又發來一句,“愚人節快樂。”
她回了一串看起來很無奈的省略號過去,實際上卻在屏幕這邊笑了。
快到上班時間了,沈裊裊沒再多逗留,繼續往遠航教育的方向走。
周一的時候小朋友們的作業一向都多,沈裊裊一直忙着給他們檢查和講題,中間有電話打來了她也沒有接,只是按了掛斷,然後調成了靜音。等到全部忙完,送走了最後一個小朋友,她才又拿出手機看了看,發現是個海外的號碼。在她靜音以後,這個號碼又給她打來了兩次。一開始她還在想會不會是騷擾電話,可是百度了一下這個號碼的格式屬於哪個國家后,她心裏咯噔了一下。
——是何有信現在留學的那個國家。
她趕緊把這個號碼發給了她和何有信的共同好友,確認了這確實就是他的號碼的一瞬間,沈裊裊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空白了。
猶豫了好一陣,她決定還是回一個電話過去。結果手剛點下去,周鳴皋就敲門進來了。不知怎麼就心虛起來,沈裊裊慌慌張張地按了掛斷。
“都下班了怎麼還不走?”
“啊,馬上馬上。”
“快點,我等你。”
“我可能要再收拾一下。”
“沒事,我等你。”周鳴皋用的是不由分說的口氣,“一起去吃飯。”
沈裊裊“嗯”了一聲,趕緊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被小朋友們弄亂的教室,這次周鳴皋沒有幫忙,只是在旁邊站着。
收拾完以後,沈裊裊怯怯地看他一眼,“我怎麼覺得你這麼低氣壓,那些小鬼頭惹你生氣啦?”
“沒有,故意逗你的。愚人節快樂。”他說這話時一點也沒笑,所以沈裊裊並不覺得他在開玩笑,但也沒有再多問。
他們去的還是上次的餐廳。沈裊裊現在腦子裏亂亂的,想起來很多以前的、關於何有信的事,沒什麼胃口也沒什麼心情,就只點了一份芒果沙冰,沒有點主食。沙冰她也吃得不專心,一直用勺子戳來戳去,真正送到嘴裏的沒有幾口。她很清楚自己已經不喜歡何有信了,可是提起、想起這個人就會緊張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她覺得這有點難以改變。畢竟是過去喜歡了很久的人,畢竟沒能和他有什麼“後來”一直都是她的遺憾,她沒辦法不把那幾通電話放在心上。
可她現在喜歡的人是對面坐着的周鳴皋呀。想到這裏,她又開始懷疑起自己對周鳴皋的感覺來。這真的是喜歡嗎?才認識了一個月就可以說是“喜歡的人”嗎?如果真的是喜歡,為什麼她可以和他自然相處,不會那麼緊張呢?
沈裊裊並不是個對待感情很大條的人,可是喜歡這事有些複雜,這時候十八歲的她還不能完全參透其中的門道。
“喜歡”並不是一個具體的概念,而是兩個特定的人之間的一種感覺。隨着年齡和閱歷的增長、喜歡對象的改變,“喜歡”的表現形式也會改變,這沒什麼奇怪的。
就在沈裊裊發獃的時候,周鳴皋十分突然地問了句,“你多重?”
沈裊裊被拉回了現實,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猜猜,四十四公斤?”
“猜這麼准,你是算命的吧。”沈裊裊故意玩笑道,“那你猜我多高。”
“一六三。”
“你怎麼又知道啊?”
“這麼瘦還不吃飯。”周鳴皋沒理會她的震驚,把芒果沙冰往旁邊一推,“我看你也不想吃這個,不吃正好,飯都沒吃就吃涼的,胃不疼才怪。我去給你買點熱的。”
沈裊裊本來是想拒絕的,奈何周鳴皋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他已經往點餐的地方走了。過了一會兒,他端着一碗蓋飯回來,把飯放在了她面前。
沈裊裊還是沒什麼胃口,努力吃了一陣子以後,她下定決心要和周鳴皋聊聊。開頭語是,“我有一個朋友......”
周鳴皋抬了抬眉毛,示意她繼續說。
“我有一個朋友,她以前喜歡一個男生好久,她和這個男生以前的關係吧,說不上很好,但也不差,中間她還一度以為那個男生也喜歡她。可是後來那個男生對自己答應過的一件事食言了,還直接人間蒸發了,所以她後來一直覺得那個男生是不喜歡她的,過了挺久,她也不喜歡那個男生了。她和那個男生很久沒聯繫過了,嗯......這個朋友和我同歲,總之從高中畢業后他們再也沒聯繫過了。今天不是愚人節嘛,那個男生突然給她打了電話,她當時沒接到。你說我這個朋友該不該回電話啊?”
“不該。”他答得很乾脆。
“為什麼?”
“你都說了,你是以前喜歡他,又不是現在還喜歡。愚人節突然聯繫當然是想藉著機會表白,還用想嗎?一個曾經很喜歡但是現在不喜歡的人給你表白——呃,我是說給你朋友表白,這不是徒增煩惱嗎。”
“萬一他是有什麼事呢?”
周鳴皋笑了。“一年沒聯繫的人突然有事嗎?”
沈裊裊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但我覺得這位兄弟的電話也不是毫無意義。”
“什麼?”
“至少他的電話提醒了你朋友——今天是個表白的好日子。”說這話時,他盯着沈裊裊的眼睛看,“那你朋友是不是該好好想想要不要趁機會給自己喜歡的人表白?”
沈裊裊的臉一下子燙了起來。她覺得周鳴皋就像什麼都知道似的——知道那個“朋友”是她本人,也知道她對他有好感。
他什麼都知道,像個算命的。
當天晚上回家以後沈裊裊就收到了何有信的信息,他說這次不想再錯過了,問她願不願意在一起。
“抱歉不能答應你。我確實喜歡過你,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沈裊裊回得很乾脆,“我現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