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氣急而走(晉江首發)
宣玥寧捂着胸口,控制不住的作勢要嘔,肖夫人抖着腿急忙站起,身上的污穢熏得她眼冒金星,恨不得離她越遠越好。
等她站起后才反應過來,她不該這樣做,可一低頭,就瞧見宣玥寧正趴在床沿,又吐了個來回。
這回從視死如歸的神情中硬生生做出憐惜,避着地上的嘔吐物,坐在宣玥寧身邊,拍了拍她的後背,“瞧瞧你們這一個個病模樣,安心在家養病,我定會讓老婆子同你們賠禮道歉,真是豈有此理!”
說話的功夫,外面的奴僕已經衝進來拿汗巾為肖夫人擦拭身上沾染的污穢,還順便將地上的穢物一起弄凈。
空氣中還殘留着一些酸臭味,宣玥寧頭暈眼花地躺回原處,餘光瞥見裴寓衡早已遠遠躲至門口,不由想着,他那般愛潔,這陣子照顧她們兩,也不知如何忍下的。
地上被自己吐出去的早飯被清理乾淨,頓時心疼不已,小臉就更白了,聲若蚊蠅般說道:“伯母,玥寧不是故意的,你放心,玥寧會賠你的鞋子的。”
身上不輕不重挨上一巴掌,再次引起她胃裏一陣痙攣,“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你身體好對伯母來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寓衡啊,家裏可就你一個男人,你可得好好照顧她們。”
“舅母放心,”他瞧着病弱西子的宣玥寧,復又冷冷回道,“既然舅舅已經不認我們了,舅母日後還是少來,他會不喜的。”
肖夫人早就難以忍受,如坐針氈,見他說這話,當下做出生氣模樣,“寓衡!都是親戚說什麼不認得話,你舅舅他就是轉不過彎來,你且看你舅母如何勸他。”
裴寓衡臉上沒什麼表情,孱弱的直挺挺站在那,一副任你說甚我自巋然不動的態度,把肖氏氣了個仰倒。
嘴裏念叨着,“小沒良心!”
宣玥寧拉拉肖氏袖子,“伯母,阿兄就是這麼個任性的性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還是我們玥寧乖。”肖氏摸摸她的臉蛋,隨即一副被裴寓衡氣壞了要走的模樣。
哪知腳還沒踏出去,就聽裴寓衡說道:“舅母還是將提來的東西帶走,我們家小,放不下。”
“好!好!”肖氏這回是真生氣了,轉身拿上東西氣勢洶洶帶着奴僕就走,身後還有宣玥寧虛弱的“伯母莫生氣”的喊聲。
木門“哐當”一聲被狠狠合上。
宣玥寧立刻禁了聲,對上裴寓衡的黑眸,腦中眩暈都沒了,“家裏不能所有人都得罪她,總得有人安撫。”
他還站在原地,也未回話,只是似笑非笑的拿涼涼目光將她從上掃視一遍。
索性兩個孩子貼心,聽肖夫人走了,趕忙從胳膊跑了回來,一個開窗通風,一個倒了碗水喂她,總算將這詭異的氣氛沖淡。
宣玥寧剛才將肚中東西盡數吐了出去,現在倒是舒爽了不少,覺得渾身都是力氣,出去跑上兩圈都沒問題,撐着身子道:“昨日老婆子才大鬧一場,今日肖夫人就來安撫,讓我們安心住在這裏,我總覺得肖夫人她……”
她咬了下舌頭,思考應該如何說才能讓裴寓衡認清肖夫人的真面目,就聽裴寓衡低低恩了一聲,對她的未盡之言表示認同。
詫異的望過去,就見他身上精緻的水紋寬袖長袍一動,泛起層層波浪,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將腰間略歪的鏤空香囊球擺正,屋子內的空氣着實不好,可他除了站的遠了些,卻並無嫌棄之色。
許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恩?”了一聲,尾音有着青年人獨有的清脆,見她還呆愣着不說話,說道:“舅母……也罷,肖夫人,如你所說,她和昨日的老婆子肯定有聯繫,我們還需小心些,她們定以為已經將我們安撫住,我們最好今日就找到住的地方搬走。”
聽見他的話,宣玥寧回過神,以前的裴寓衡是絕不會同她解釋這般多的,他都是自己默默做決定,她昨日的表現,這是讓他認可了?
心裏升起愉悅感,她緊接著說道:“正是,她們現在肯定會放鬆警惕,家裏不會有麻煩找上門,今日我陪你一道出去?”
小心翼翼的盯着他,裴寓衡冷下臉來,就連兩個孩子也不敢插嘴,半晌,他才道了一句,“隨你。”
宣玥寧喜氣洋洋地揉揉離她最近的裴璟昭的頭,“等阿姊回來給你們買糖葫蘆。”
“恩!阿姊阿姊……”
裴寓衡已經轉身站在了門外,收回微微偏向屋內的頭,開口道:“裴璟昭、裴璟驥,快出來讓你們阿姊換衣服。”
“哎!”
宣玥寧打開屬於自己的小木箱,裏面琳琅滿目各色衣裙,她甚至還找出了幾隻珍珠珠釵。
眼眶頓時一熱,久遠的記憶和當前的景象相重合,家中已經窮的開始典當衣裳,可她的箱子裏東西沒有一樣被拿出來當掉,裴家啊,給了她能得到的所有寵愛。
嘲諷一笑,鄭家的血緣牽絆,遠遠比不上他們待她的認真。
從裏面翻找出一套紅色胡服換上,又將箱子中值錢的珠釵耳飾包裹起來,她為自己梳了個男子才梳的髮髻,揚着一張不施脂粉的乾淨小臉走了出去。
窄袖細腰,腳蹬暗紅色馬靴,整個人沒有着女裝的柔弱,反倒英姿勃勃,充滿生氣,任誰瞧去,也不會覺得她是個女子。
活脫脫一個受盡家中寵愛的小郎君。
大洛民風開放,小娘子穿男裝着胡服騎大馬,最是正常不過,是以裴寓衡只是一頷首便叫她跟上,等她靠近,他才道:“我今日只有這麼一身衣裳可穿。”
啊?
宣玥寧停下步子,疑惑地眨眨眼,對他這沒頭沒尾的話頗有些摸不着頭腦,等他人都快要消失在街口,她才反應過來。
這是在向她解釋,剛才她難受吐了的時候,他躲得遠遠,只是一會兒要出門,身上只有一身衣裳,不能弄髒,不是故意不上前的。
揚起一個嬌艷如花的笑容,正巧碰見隔壁鄰居。
“你是裴家那個小娘子?”
“正是呢,姑母的病遲遲未好,我要和阿兄去別的坊找醫館將姑母送去,只期盼着她能快些好起來,不然昨日當的那些錢,就要不夠了。”
傳達出他們手裏也沒有多少錢的信息,她告別人家就朝裴寓衡追了上去,遠遠一望哪裏還有裴寓衡的影子,正焦急地追到街角,就見裴寓衡正站那等着她。
樹上花瓣掉落,隨風輕盈地在地上盤旋起舞,片片沾衣。
她淺笑依然,心裏卻為他感到自豪,看,這是他們裴家的郎君!
兩人一道向著越州最豪華的西坊走去,幾乎是從城尾走到城中,越州飽經戰亂之苦,於兩年前才剛被收回,在廢墟之上重新設計,城中建造格局一應模仿長安。
八個大小相等的坊區如同被切割而成的豆腐塊,整整齊齊碼放在一起,最中間的四個坊區自是世家大族、簪纓之家、富貴殷實者居住的地方,而臨近城門的四個坊區多是平民而居。
他們現今住的地方,就是平民坊中最差最亂的坊,要想到達西坊,需得再穿過兩坊。
到了西坊,極目望去,街道兩旁商鋪鱗次櫛比,穿着各異的人們來來往往,香車寶馬,酒香四散。
他們直奔越州最大的醫館,表明來意,又將以往抓來的藥材給醫者看過,醫者看他們兩個小小年紀,但談吐不凡,衣裳也是平民穿不得的綢緞,便同意他們下午將宣夫人帶來診治。
了卻一樁心事,宣玥寧帶着裴寓衡就去將身上帶着珠釵全典當了,無一例外全是死當。
她在帝都洛陽住了那麼多年,眼界自然不是現在可比的,在她看來,她手裏這東西,丑的沒一個她想戴頭上的,死當不心疼還能多拿些錢。
可看在裴寓衡眼中就不是那麼回事了,親眼看着她將單據撕碎,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剛才典當的數量,確保自己全部記住再也忘不掉。
錢袋再次充盈起來,宣玥寧眼睛都亮了起來,拿着錢袋不捨得鬆手,“裴寓衡,我們去歸行坊看房子吧?東南西北四坊的房子我們肯定租不起,挨着西坊的歸行坊可是另外四坊中最好的坊了!”
說假話必須要顯得真誠,平民坊中最好的坊明明是挨着南坊的坊,她左手死死將錢袋扣在肚子上,右手下意識就抬起撫過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下翻飛。
這是她今日非要跟着裴寓衡出來最重要的原因,租到歸行坊的房子!
女皇曾有一師,乃是當代大儒,博陵崔氏之人,門下弟子數不勝數,已經隱歸。
三年後,大洛動亂止,其被女皇親自迎回帝都洛陽出仕,成為女皇最大的靠山,沒用幾年,女皇就在其的幫助下,剷除異己,他也順利成為大洛宰相。
而裴寓衡幾經輾轉在當時是赫赫有名的酷吏,拜在他的門下,被其收為關門弟子,在其辭官後接替成為了新一代宰相。
這位隱士崔棱當年隱居之地就是這越州,還曾因為和裴寓衡同在越州卻沒有相遇,陰差陽錯的緣分酒性大發,作詩吟誦,成為洛陽一時的美談。
他平生不愛那葡萄美酒,獨偏愛綠蟻酒。
你說巧不巧,越州城內有一坊已釀酒著稱,香飄十里,又被別人戲稱為酒坊,便是那歸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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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前期是名副其實小可憐~
看他這麼可憐的份上,不要養肥,小可愛們多多澆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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