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涅槃之血(8)
慕容煙雨的默認讓黎曜塵的心中失去了最後一層堡壘,他絕望的閉上了雙眼,尹輕若對這一切簡直難以置信,她目光驚恐的看着闞星辰:“你們一向情同手足,怎麼可能聯手殺害澹臺煜?”
未等闞星辰開口,楚漪霓便冷冷地說道:“還能為了什麼,人都是會變的,楚鍾仁身為一國之君,他開出的條件豈是幾個凡夫俗子能夠抵擋得下的?”
闞星辰臉上老淚縱橫,他緩緩搖了搖頭,滿載嘆息地說道:“煙雨,我們幾個老傢伙千方百計想要把這件事永遠瞞着你,可是沒想到你還是知道了這一切,罷了,罷了,我們對不起阿煜,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毫無怨言!”
說著,闞星辰似乎放棄了所有的辯解,闔上雙眼,輕聲說道:“動手吧。”
慕容煙雨散發著強烈恨意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劍,右掌猛然畜力,卻在出手的一刻止住了腳步,她愣愣的看着眼前,黎曜塵雙目含淚擋在闞星辰的身前。
“師父,兩位前輩先後離世,難道還不足以平息你的怨恨么?”黎曜塵的聲音壓抑着痛苦,他真的不願意看見慕容煙雨再錯下去了。
慕容煙雨的右掌微微顫抖着,面對着自己的弟子,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幼時的回憶不斷的捲入腦海,風墨絮和晏如君臨終前的一幕幕就像一把鋒利的刻刀,將她的內心剜割的鮮血淋漓。
就在這時,沉默許久的楚瀾裳終於緩緩開口:“煙雨姐姐,你可曾想過,這所有的一切,背後的真相併非如此?”
楚瀾裳的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深深一驚,慕容煙雨更是難以置信:“你說什麼?當初阿煜被他們三人聯手擒殺,這一切都是雪兒的親身經歷,而且以阿煜的武功,如若不是他們三人聯手,怎能輕易身亡?”
楚瀾裳的雙眼扯痛着全身的每一處神經,此刻的她完全是依靠着意志在支撐,就連慕容煙雨說話的聲音都在腦海中模糊的回蕩着。
“煙雨姐姐,可曾記得,兩位前輩臨終前臉上的笑容?瀾裳未曾得見,卻聽聞,那是一種仿若解脫一切心事已了的笑容……倘若幾位前輩當初真的是為了什麼榮華富貴才痛下殺手,絕對不會在死前露出那樣的笑容,而且,憑藉風前輩的武功,又怎會毫無抵抗的甘願被殺呢?”楚瀾裳的聲音漸漸虛弱起來,說著,她看向了楚漪霓的方向,“你說父皇以你為祭,目的就是為了引澹臺前輩出現,只說對了一半!”
楚漪霓的目光瞬間鋒利無比,她瞪着楚瀾裳說道:“你說什麼?”
楚瀾裳喘息說道:“父皇真正的目的,是為了營造一個事實,一個能夠讓幾位前輩反目的事實!”
闞星辰聞言之後整個人都怔在原地,萬萬沒有想到,楚瀾裳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尹輕若美眸凝重的看着她說道:“瀾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說他們反目?”
楚瀾裳此刻心如刀絞,或許是在看清了這個王朝的真相之後的那種心灰意冷,她萬般敬愛的父皇,竟然為了奪得天下,傷害了這許許多多的人……回顧着一路上多少人曾經想要取她的性命,或許真的是自己有愧於所有人。
長嘆一聲之後,楚瀾裳便輕輕開口:“當初娘為保全你的性命將你流放皇宮之外,其實也是父皇計劃的一環,父皇派出影衛對你施以追殺,但是這一切只有你知道,只有澹臺前輩知道……你可曾想過,影衛對你的追殺,落在旁人眼中是怎樣一副景象么?”
說到這裏的時候,柳如萱忽然頓悟般的說道:“我懂了,先帝故意派人追殺就是一個假象,在別人的眼裏,其實是在派人營救自己的孩子!”
“什麼!”慕容煙雨雙目瞠起,心臟在那一刻驟然縮緊,楚瀾裳的聲音竟已模糊不清:“你身為父皇親生愛女,被賊人澹臺煜劫持出走,先帝救女心切,因而派出影衛!”
蘇菀聞言后低聲呢喃道:“這樣一來,澹臺前輩在外人眼中反而成了惡人,先帝出師有名,得到了更多的聲援!”
楚瀾裳輕輕點了點頭:“所以,當初沒有什麼榮華富貴,三位前輩聯手,只是源於一個殘酷的謊言,他們一心想要救出恩師的遺孤,卻不料,因此錯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說到這裏,闞星辰早已泣不成聲,十幾年了,這件事情一直就是纏繞着他們每一個人的夢魘,不得不承認,在見到風墨絮和晏如君離世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是有些許羨慕的,因為他們再也不用受到心靈上的折磨了,現如今,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深陷在回憶里。
慕容煙雨感覺自己在那一刻整顆心都癱軟下來,再沒有什麼能夠形容她此刻內心的絕望,然而就在這時,楚瀾裳雙眼忽然再次傳齣劇痛,如烈火灼燒一般,這一次來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兇猛,楚瀾裳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一口鮮血猛的噴出。
“裳兒!”黎曜塵看到這一幕心如刀割,正要衝到近前,有一人卻更快的出手,慕容煙雨衣袂掠影之間已經將昏死過去的楚瀾裳半抱在懷。
黎曜塵心慌之際早已六神無主,呆怔的看着慕容煙雨不知所措,慕容煙雨卻飛身衝出靈堂,轉瞬便離開了眾人的視野。
“師父!”黎曜塵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幾乎不假思索的飛身追出,闞星辰和尹輕若緊隨其後,外面月色一片朦朧,整個桃花島都被一層霧茫茫的陰沉籠罩着。
慕容煙雨抱着楚瀾裳一路衝到桃花谷的桃林,她的輕功身法極佳,幾個瞬息就將黎曜塵等人遠遠甩在了身後,桃花谷的夜色帶着些許的凄涼,紛落的桃花就像盈眶的淚水,慕容煙雨在一棵樹下盤膝而坐,將楚瀾裳擺成同樣的姿勢與自己相對而坐。
慕容煙雨雙掌與楚瀾裳掌心相貼,雙眼的劇痛讓楚瀾裳幾乎失去了全部的意識,僅存的意識讓她感到一股溫熱的暖流順着自己的掌心湧入身體,嘴角還在不斷的湧出血絲,慕容煙雨看着楚瀾裳痛苦的樣子,感同身受一般,一邊將自己的真氣過度給她,一面小心翼翼的柔聲說道:“瀾裳,再忍忍,很快就會好了,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慕容煙雨騰出一隻手封住楚瀾裳周身幾處穴道,取出一根隨身的銀針,一針穿透了二人貼在一起的手掌,冰涼的痛感一點點的蔓延在她的身體裏,雙眼再次被淚水暈濕,慕容煙雨最後深深看了楚瀾裳一眼,心中默默念道:“辛夷,如果你在,也會同意我這樣做的吧……”
慕容煙雨用另一根銀針刺破了楚瀾裳的另一隻手掌,掌心突然發力,意識模糊的楚瀾裳忽然感覺到身體裏面流竄着一股真氣,鮮血順着自己的掌心的傷口緩緩溢出,另一隻手,血絲從慕容煙雨掌心順着銀針緩緩導入楚瀾裳的掌心。
慕容煙雨這一次賭上的是自己的全部,隨着真氣的匯入,從楚瀾裳掌心流出的鮮血越來越多,二人身下的土地都被越來越多的鮮血染紅,慕容煙雨儘管內力深厚,但是越來越多的失血,也讓她感到了明顯的體力不支,能夠支撐到現在,完全是憑藉著一種毅力。
眾人追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副這樣的景象,黎曜塵大驚失色:“師父!”
黎曜塵正要衝上前去的時候,卻被闞星辰一把抓住了手臂,黎曜塵的表情儘是心碎,闞星辰強忍着哽咽說道:“曜塵,你師父在救人,她是在……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黎曜塵仿若出現了幻聽一般,他整個人呆若木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的看着闞星辰:“師伯,您說……什麼……”
闞星辰心痛的不知如何開口,另一道冰冷的聲音忽然出現,楚漪霓彷彿未卜先知的看着這一幕:“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懂么,所謂鳳凰血,本就不存在,真正的鳳凰血,就是找到一個血性相通之人,耗盡畢生真氣推宮換血,所謂涅槃,便是死而復生,只不過,這種方法,活下來一個,就意味着要失去另一個……”
楚漪霓字字錐心,黎曜塵看着慕容煙雨失血過多而逐漸蒼白的面孔,心如刀絞,怪不得師父曾經信誓旦旦的對他說過,桃花島上確實有鳳凰血出現,原來救楚瀾裳所用的鳳凰血,就是慕容煙雨自己!
原來,師父早就做出犧牲這一切的準備……
“師父……”黎曜塵朝着慕容煙雨的身影重重跪下。
慕容煙雨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就像被掏空,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沉重,在耗盡最後一滴血的時候,慕容煙雨和楚瀾裳雙雙栽倒在地,黎曜塵最先衝上前,慕容煙雨氣血耗盡,絕色容顏瞬間蒼老,柔美的秀髮此刻白髮蒼蒼,整張臉就像乾癟失水的果實。
巨大的悲傷將黎曜塵頃刻淹沒,黎曜塵眼含熱淚不斷呼喚着她的名字,慕容煙雨用着僅剩的力氣緩緩睜開雙眼,身邊圍滿了人影,她卻已經沒有力氣看清了,意識殘存之間,似乎聽到了黎曜塵的呼喚,慕容煙雨輕輕握住他的手,似有遺言交代,黎曜塵流着淚俯下身,就聽到慕容煙雨氣若遊絲的聲音說道:“塵兒,人這一生,最大的幸運莫過於,流年看盡,終有一人,知你冷暖……懂你悲歡……你和瀾裳,一定要……”
最後兩個字還未來得及開口,慕容煙雨的手臂緩緩垂落……
最後的最後,她似乎看見了小時候的杏花村,芳菲四月,遠山流水,她愜意的躺在澹臺煜的懷中默數着天空的雲朵,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慕容煙雨的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辛夷,阿煜,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