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狼行 第十五章 青丘有病來自皇陵的恐懼

雪夜狼行 第十五章 青丘有病來自皇陵的恐懼

無聊的下午總要找點事做,青丘有病在光明城城門前晃蕩。

一輛拉着草料的馬車進來,趕車的小伙二十歲出頭,一身素麻布衣服打扮,一看就是城外普通農戶家的孩子。

“小哥,小哥,”青丘有病趕快迎了上去,:“小哥行個方便,你看我這瘸腿,搭車行個方便。”說完,也不等趕車人同意,把黑手杖車上一扔,雙手抓住馬車左側護欄,然後雙臂使勁向上,甩動身體,身體如同跳出水面的魚,平躺着落在馬車上。

車夫沒見過這種上車姿勢,“噗哧”笑了一聲,懶得跟個瘸子計較。

車夫哼着小調,馬車吱吱呀呀前行,青丘有病躺在軟軟的草料上感覺舒服無比。

“小哥高姓大名?”青丘有病問。

“我姓趙,莊戶人家哪來的大名,排行老三,你叫我趙三就行。”趕車的回答。

“趙三小哥,這麼說你是趙家莊的人?”青丘有病繼續問。

“沒錯,城西趙家莊。”趙三回答。

“趙家莊村口往北有條路,小哥可知道?”

“往北?”趙三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有,可那條路都荒廢了十幾年了,裏面是前朝的墳冢,聽說還鬧鬼,別的什麼也沒有。”

“我正是要去那裏,望小哥行個方便,照顧一下我這殘廢之人。”青丘有病哀求。

趕車的趙三回頭看了一眼青丘有病,見這人穿的比自己還破爛,還是個殘廢,想必也是可憐之人,“那我只把你送到地方,那地方滲人,我可不待。”趙三說。

“有勞小哥。”青丘有病說完,閉目養神。

馬車前行了有一頓飯功夫,便顛簸起來,青丘有病抬頭看,見馬車已進荒路。

路面已是雜草叢生,兩側高出滾下的亂世橫躺路面,所幸前朝修此路時較為寬闊,趙三趕車把式也是不錯,馬車在路上左拐右躲地行進。

前面沒路時,馬車停下了,青丘有病拖着瘸腿下了車。

趙三見瘸子下了車,揚手就要趕車走。

“小哥且慢,”青丘有病翻找口袋,扔出一枚金幣到趙三懷裏,“辛苦小哥了。”青丘有病向來不是個吝嗇的人。

“金蟒幣!”趙三不信,放嘴裏咬兩下,真傢伙。

一枚金蟒幣能買下他這兩馬車,包括拉車的馬。村裡首富趙大頭出手都沒這麼闊綽,不,光明城也少見。

“瘸,瘸爺,”趙三扭捏起來,“要不我等會您,一會把您捎到村口,這段荒路不太好走。”

“辛苦小哥。”青丘有病淡然一笑,轉身走向前朝皇陵。

雖然荒廢,這裏仍然是極其的宏偉。馬車停在巨大的廣場邊緣,最初的向上階梯足有三十餘丈,越向上,階梯變窄,直至洞口,兩邊各有六根三人合抱的巨型圓柱,雕刻有黑色蝙蝠圖案。

青丘有病費勁地爬上階梯,一個又一個,直至洞口。

這便是前朝黑暗城主,墨夷家族千年的皇陵,由於墨夷家族的徽像是黑暗蝙蝠,所以陵墓並沒有門,按蝙蝠洞口設計。

青丘有病從口袋裏掏出火石和一個小火把,點着后高舉在手,跨過亂石向里行進。

一群受驚的蝙蝠呼啦啦尖叫着群飛而出,青丘有病一縮腦袋,蹲在地上。

慢慢,洞裏恢復了安靜。

青丘有病直起身,大着膽子舉着火把前行,地上的黑影鬼祟潛動,搖曳的火光照上腳底的石板,左右呈現出兩兩成對的花崗岩柱,一直延展向遠處的黑暗。

每兩個岩柱間,是個巨大石雕,墨夷家族歷代國王的大型雕像將他們生前的樣貌展現的栩栩如生。

雕像背後是他們肉身長眠的石棺。

走過幾個空位,第一個便是被哥哥青丘有勇殺死的墨夷統,青丘有病聽哥哥說過,當年皇甫雄讓他以王禮安葬墨夷統,他便派人把墨夷統送到這裏。

青丘有病雙手合十館前默默禱告:“冤有頭債有主啊,不關我事別找我啊。”

然後下一個是墨夷翔、再下一個是墨夷斌……青丘有病對各家族族譜如數家珍,尤其是墨夷家族。

但也就是在墨夷家的族譜,他在裏面看出了蹊蹺。

他發現,墨夷家族近一千年的族譜里,沒有誕生過一個女孩,全是男孩。

這一點讓人匪夷所思。

此外,還有更大的困惑,十五年前他曾力阻父親,他放棄參與攻打黑暗之城。

要知道一千年前墨夷家族憑一己之力橫掃七國,視天下英雄如枯枝敗葉,游吟詩人和史學家對墨夷家族偉業的讚歎窮盡了詞彙。

對於一個已經矗立千年的龐大帝國,樹大根深枝繁葉茂,更何況當時北冥步揚家族保持了中立,剩下的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青丘有病覺得,聯軍勝利的可能性基本沒有。

當然,他爹青丘靈力視他的意見如同一個屁。

事實也證明青丘有病錯了,聯軍不僅攻破了黑暗之城,還宰殺了黑暗戰神之稱的墨夷焱,宰殺了黑暗之王墨夷統。

一千年彈指揮間,墨夷家族究竟經歷了什麼,頹廢如此。

一場太過容易的勝利背後,必然有個不簡單的原因。

墨夷家族究竟發生了什麼?

青丘有病舉這火把繼續向前,一個一個確認身份,確定是否和族史上記載的一模一樣。

就這樣,青丘有病走在墨夷家族歷代逝者中間,沉重的足音回蕩在偌大的陵墓里,瘸子沒法放輕腳步,青丘有病只得懇求逝者多多諒解他的打擾。

也就到了頭,最後一個,應該是墨夷康,青丘有病對自己的記憶力頗為自信,確認后他鬆了一口氣,沒什麼奇怪的發現。

火影綽綽間,在青丘有病正要轉身出去時,眼角的餘光掃見一個美麗的女子,面帶微笑,青丘有病火把幾乎脫手,身體篩糠般哆嗦,半天並無動靜。

他大着膽子轉過身來,哆嗦着身體緩慢移動目光,是個女人雕像,只是太過逼真。

這女雕像並不在兩側,而是在陵墓的盡頭中央的石壁上內嵌,微張的雙臂如同守護墨夷家族歷代國王。

青丘有病緩過神來,仔細打量這女人的雕像,越看越覺得這微笑透着詭異。

沒有任何一本書記載過這個女人,而她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墨夷族的皇陵內,這是怎麼回事呢?青丘有病苦苦思索。

一個可怕的念頭劃過他的腦海,“不!不可能是這樣!”他在空曠的陵墓內幾近嚎叫。

他再仔細查看這尊雕像,用手一摸,發現這雕像並非石雕,而是一種罕見的墨玉雕成,這種毫無雜質的墨玉即便一小塊也價值連城。

這女子雕像也並非在兩側,而是底部中間高高在上,青丘有病站在這裏順着女子目光望去,歷代墨夷族國王彷彿站立兩側如同朝臣。

“是的,只能是這樣了。”青丘有病默默呢喃。

這才是一千年前帶領墨夷族橫掃七國建立黑暗之城的第一任皇,一位幕後的女皇。

墨夷族應當是女性稱王,只可惜這位女王創立黑暗之城卻未能生下女嬰,一千年來墨夷家族都沒有生下女嬰,王位只能由男性繼承。

如果一千年前墨夷族是由女王帶領下打敗七國,那麼一千年後墨夷族亡國之際偏偏又生出了一個女嬰。

這種可怕的念頭讓青丘有病不敢想第二次。

十五年前有人建議皇甫雄繼續追殺墨夷家的後人,皇甫雄鏗鏘的回復猶如耳邊:“一個不到十歲的娃娃和剛出生的嬰兒,值當派大軍穿過西海沙漠,那要死多少人?”

墨夷淼如野草般成長。

如今可好,探子回報,這個墨夷家的女怪物居然要嫁給草原上的雄鷹、游牧部落的天單于!

“天意,哈哈,天意啊。”青丘有病全身猶如虛脫,一屁股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靠着女雕像的雙腿喘氣,“什麼七國英雄,什麼狗屁皇甫雄,狗屁步揚塵,狗屁青丘靈力,狗屁上官雲飛……”

最後,他惡狠狠地咆哮:“統統一堆等死的蠢貨!”

坐在地上的青丘有病緩緩神,他回頭去看女子雕像,卻看到女子腳下一些圖案。

這些圖案歷經千年有所脫落,文字符文模糊難以辨別,似乎是記載女子生平偉大事迹,青丘有病把火把靠立與牆,從口袋裏翻出紙筆,照着圖案依葫蘆畫瓢描畫起來。

青丘有病雙漆跪地,就這冰冷的陵墓石板,撅着屁股抬頭看一眼低頭畫一筆,看這些壁畫是他的臉幾乎貼於牆面,生怕漏掉什麼微笑的細節。

“漏掉就漏掉了。”他自言自語安慰自己,壁畫早已殘缺不全,不知道“漏掉”了多少。

不能再在這裏呆了,青丘有病勉強把畫描完,愈發感覺這裏陰冷莫測。

回程中青丘有病臉色陰暗,心情抑鬱,步履沉重,與這陵墓的氣氛極其相輔,腦海中調動他這半生以來的所有學識,希望對自己的心中謎團有個解答。

但自己的所有學時對謎團毫無互動,一無所獲。

青丘有病沒有強健的體魄還是個殘疾,沒有英俊陽光的容貌卻丑若鬼魅,客觀地來講,自己恐怕不如趕馬車的趙三。

但青丘有病有他的立身之道,他的腦袋還算正常,或者說還算機靈。

他讀了他所能看到的任何一本書。

但此時這卻讓他更加愁苦,因為這意味着如果自己找不到答案,七國將沒有人能夠解答。

但當他拄着黑手杖,拖着殘腿走到陵墓洞口的時候,已經能看到洞口皎潔的月色。

他停住了,他想起一個人:諸世海。

這個諸世海在黑暗之城當過二十五年的相國,又在光明城做了十五年。

如果要尋找墨夷家族的蛛絲馬跡的話,毫無疑問,諸世海是最佳詢問對象。

“這老東西跑什麼呢?”青丘有病嘟囔一聲。

他只要乖乖聽青丘家族的話,按姐姐青丘有容的話去做,他定能平安無事,這一點,諸世海應該很清楚。

但他還是跑了,青丘有病想不出原由。

這老東西又能去哪呢?

諸世海前後四十年的相國名滿天下,誰人不知那個不曉,但哈爾德的眼線和七國的回報都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難不成真死了?青丘有病搖搖頭,諸世海和自己都是一等一聰明之人,比自己有過之而不及,自己尚且沒死,他想必也活的很好。

那他在哪?青丘有病把自己想像成諸世海,窮途末路會去那裏?

他眼光一挑,笑了:“哈哈,這老東西真能想的出來。”

七國雖大,走投無路的人卻只有一個地方可去。

青丘有病走出洞口,遠處下望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向洞口張望,還好,趙三還在。

青丘有病艱難地走下階梯,看趙三在陰風呼號的陵墓廣場凍得直哆嗦,心中不忍,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金蟒幣扔了過去,趙三答謝着扶青丘有病上了馬車。

趁着皎潔如雪的月色,趙三趕馬車駛出着陰森的陵墓荒路,卻沒有按之前約定把青丘有病放在村口,揚起馬鞭,馬車沖光明城奔去。

城門已是緊閉,幾個守門的軍士正圍聚着賭博。

趙三無奈,只得下馬車陪着笑臉上前:“軍爺,軍爺,行個方便。”說著他還遞上了剛才青丘有病給的金蟒幣。

領頭的軍士長回頭看了一眼馬車,視趙三舉着的金蟒幣如一團空氣,利索地招呼眾人打開城門,眾人規規矩矩站立兩側,給馬車讓出道來。

趙三疑惑不解,這群王八蛋信佛了?平日裏可壞的很。

馬車按青丘有病的指引直抵皇城,趙三看着皇城門口鎧甲鋥明瓦亮的武士心裏發虛問道:“瘸,瘸爺,是不是走錯了?”

“沒錯,走吧。”青丘有病尚在馬車上仍陷入沉思。

“瘸爺,小的,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娃娃,小的,小的不敢。”趙三兩腿發抖。

“哈哈,你比我強啊,還有八十老母,我卻沒見過母親的面,沒事,進吧。”青丘有病想起母親,愁苦又添了幾分。

趙三哆哆嗦嗦,壯壯膽子驅動馬車,速度如同蝸牛,只要武士持刀上前,準備立馬跪地求饒。

毫無疑問,這是普通莊家漢子趙三此生中最輝煌的時刻,可以向後世幾輩人傳頌,他們趙家的先人,在某天夜裏,穿着破布麻衣,駕駛着一輛破爛馬車拉着草料,草料上躺着一個衣衫襤褸的瘸子,衝著幾十號全副武裝的勇士,衝著光明城的皇宮,進發了!

但同樣,鋥明瓦亮的武士紋絲未動,視這輛不算小的馬車如同空氣,林立在趙三頭頂的槍戟並沒有砸下來,只有紅纓子隨風飄散,如同血線。

宮廷深處,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巡邏隊就擦着馬車過去,沒人去看趙三一眼,馬車在宮廷內向深處行進。

到了,應該是到了,前面馬車已無法通過。

趙三擦擦滿頭的冷汗。

青丘有病下了馬車,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金幣說:“拿着,辛苦小哥了。”

趙三再沒敢去接那金幣,他雙膝跪倒,手掌撐地,臉則幾乎貼在地面上。

他並不認識眼前的人,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是無論如何也擔當不起眼前這位衣衫襤褸的瘸子叫自己一聲“小哥”的。

“也罷,如果小哥不嫌棄,以後就跟着我吧。”青丘有病撂下一句話,轉身消失在皇宮深處。

趙三就這樣跪着,良久、良久不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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