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回 走進工地
那人戴着安全帽,看不出腦袋大小來。但鄭情看情了他的臉,小眼睛,大鼻子,厚嘴唇的,一副的憨厚相,果然是一塊兒長大的夥伴王大頭。
鄭情高興地站起來,叫道:“王大頭,你小子活得挺好啊。”
王大頭尋聲望來,一見是他,臉上也露出笑容來,走了過來,說道:“鄭大俠,你啥時候也過來混了?”他打小這麼叫鄭情。因為鄭情在他們村是公認的大俠級人物,路見不平,必然出手,專門幫助窮哥們們。
鄭情將王大頭抱住,拍着他的背,說道:“王大頭,可找到你小子了。我一來到這省城,就想着要找到你。”
王大頭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哽咽着說:“鄭大俠呀,我叫你來省城叫過多少回,你也不來。以你的功夫,肯定能混出個人樣兒來,非在那個小破村子混啥?那兒是你呆的地方嗎?”
鄭情放開王大頭,見他的臉不只臟,還黑了不少呢,眼角都有了淺淺的皺紋。這都是沉重的勞動所致。
王大頭是個好樣兒的,母親身體不好,父親要天天照顧。為了讓這個家日子能過得好些,王大頭毅然出來打工,扛起一家人生活的擔子。家裏有些地,再加上王大頭打工掙錢,他家的生活比過去好些了。
王大頭拉着鄭情的手,在這張桌坐下,說了一會兒話。去洗把臉回來,又介紹那幾個民工給鄭情認識。隨後,王大頭等人吃飯,鄭情在旁邊說話。他已經吃飽了。
王大頭吃飯慢騰騰的,說道:“以前,我咋叫,你都不來。這次咋想起來了呢?來了幾天了?幹啥活兒呢?住哪兒?”
鄭情表情嚴肅,想了想才說:“我跟我爸幹了一杖,誰也不服誰。我偷着跑出來的。我住在一個朋友那裏。我今天出來就是找活兒乾的。找了一頭午,還是瞎子點燈??白費勁兒。以前我以為自己挺行的,長相不醜,身手不錯,為人也不差,找個普通工作應該沒問題的。不曾想,找個活兒比找對象還難吶。他媽的的,難道這城市真不是我混的嗎?”
王大頭聽了嘿嘿笑,笑得那麼淳樸,又那麼厚道,說道:“我說鄭大俠呀,你哪兒了解這個城市呀?這城市是個誰強誰活得好的地方,誰壞誰牛逼的地方。你太正經了,太講胡感情了,太要臉了,太要強了,有點不合潮流呀。”
鄭情沒好氣地說:“這麼說,我應該變成卑鄙小人才對。”
王大頭說:“你以前不也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應該能屈能伸嗎?只要你肯低頭,肯服軟,以你的條件,找個象樣的工作也不咋難。”
鄭情嘆息道:“也許你說得對。”
王大頭說道:“我在省城都聽說了,於修竹要嫁人了,要嫁給我們工長的親戚。說那人長相好,還挺有錢的。鄭情,你就眼看着她嫁人不管嗎?你不是說過為她連命都可以豁出去嗎?”說到這個問題,王大頭眼睛都睜大了,以高度的責任感盯着鄭情。因為他也暗戀過於修竹,只是爭不過鄭情。但他仍然希望於修竹嫁給鄭情。
鄭情心裏一痛,陷入沉思。他當然不能把自己所作所為講出來。半天才說:“我已經儘力勸她了,儘力阻止了,如果她非要嫁給那傢伙的話,誰又能擋得住。”
王大頭臉上充滿了悲傷,說道:“鄭情,可你不能看着不管吶。你們好了那麼久,也不能說散就散呢?他爸那人真不是個東西,為了錢,什麼事兒都能幹出來。用自己的閨女換錢,他真不是人。”他的語氣充滿了正氣和不平。
鄭情瞅瞅那幾個民工,笑了笑,說道:“王大頭啊,咱倆現在不談這個。你看我現在怎麼辦吶?找不着工作,我快要餓死了。”
王大頭扒了一口麵條,說道:“開什麼玩笑呀?以你鄭大俠的本事,還找不到活兒?要是你現在急着幹活兒掙錢的話,我看吶,你跟我上工地干。雖說累些,掙的可不少啊。”
鄭情聽着他的充滿親情的話,心裏挺溫暖,說道:“好,我就跟你去幹了。”
王大頭說:“我那裏池子淺,養不了你條大龍。先混幾天倒行的。等有了好地方,你再跑就是了。”
鄭情嗯了一聲,說道:“就這麼辦。”
王大頭象想到什麼似的,皺了皺眉,說道:“不過工地上沒什麼好活兒,受苦受累,有時候還得受氣。我怕你受不了。”
鄭情滿不在乎地笑了,說道:“王大頭,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從五歲就開始練武,身體棒着呢。咱們那疙瘩,除了我爸之外,有幾個能在手下走十個回合的?干點活兒又算得了什麼呢?”
王大頭依然皺着眉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欲言又止。
鄭情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呀?放心,我不會給你王大頭丟臉,可能還會給你長臉呢。”
王大頭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問那幾個民工:“都吃飽沒有?”
民工們回答:“吃飽了。”吃過飯,他們的精神狀態好多了。
王大頭瞅着鄭情,說道:“好,你跟我走。能不能幹成這活兒,就看你的了。我估計十有**,你幹不了這活兒。”
鄭情笑了,說道:“王大頭,你瞧不起人是不?就連你王大頭那體格都能幹了,我會比你差嗎?你就瞧好。”
王大頭說道:“那好。我現在就領你見工長去。只要過了他這一關,這事兒就算成了。”
鄭情很自信地說:“就算見你們建築隊的老大,我也不怕。”
王大頭說:“好,咱們走。”
出了小吃部,鄭情隨着王大頭等幾個民工,向附近的工地走去。走了十多分鐘,便看到工地了。一座已經蓋了五層,被綠網罩着。跟前有高高的塔吊,象個威武的巨人。下堆滿了建築材料,什麼鋼筋、紅磚、石頭、沙子等等,堆得有些雜亂。
在工地的入口處,有那麼一趟平房。這是民工們的工棚子,也是住處。進去之前,王大頭跟鄭情說:“工長這個時候在睡覺。等他醒了之後,我就把你介紹給他。他這人脾氣不好,要是他說啥不好聽的,你要忍着點。忍過今天,以後就好辦了。”
鄭情點點頭,說道:“好,我就聽你的。只要不是羞辱人的,不是操媽操祖宗的,別的都好商量。”
跟着眾人進入平房。一進屋,便聞到一股刺鼻的腳臭味兒,差點把鄭情給熏吐了。裏邊除了北窗下有一張床,,其他地方佈滿了上下鋪,都用木頭搭成。此刻,屋裏有七個人。一個大胖子光着膀子在睡覺,大肚子白花花的,象要分娩的孕婦,嘴裏還發出馬達般的打鼾聲。
在這種環境下,其他六個人還能呆下去,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好。其中三個人在‘鬥地主’呢,另三個人在當觀眾。即使情緒激動時,他們也不敢大聲喧嘩。目光不時瞧瞧那個胖子,生怕把他給吵醒了。
王大頭領着鄭情進來,他們也只淡淡掃了一眼,沒人注意。鄭情只呆了一會兒,便受不了屋裏的臭味兒,連忙出屋換氣。在灼熱的陽光下曬着,也勝過聞臭味兒。
鄭情心說,要是讓自己在這臭味里活着,實在是種虐待。弄不好會把鼻子都給傷了,嗅覺失靈,以後再也聞不到香味兒了。唉,不知道王大頭他們是怎麼受的呢?也許他們已經習慣了。可是我的鼻子天生的靈敏呀,對氣味兒很敏感的。如果這事成了,最好換個屋子。這趟平房那麼長,應該還有別處可住。
鄭情望着那尚未峻工的房,想像着它建成后的風采,想像着它裏邊裝璜后的亮麗,心說,我什麼時候也能發財,有自己的房呢?我不敢說有一座,只要有一套,我也知足了。在城市定居,買房,是多少農村人的夢想啊。但最後多數人還得捲鋪蓋走人,回農村種地去。
這時候,王大頭在門口叫他:“鄭情呀,快進來,彪哥睡醒了。”
鄭情聞聲進屋,屋裏的形勢已變。那些鬥地主的已經散局,都老老實實坐着,大氣都不敢出。王大頭等人也以胖子為核心。那個胖子接過王大頭遞來的水杯,喝了幾口,這才打量鄭情。鄭情也在看他。
這個彪哥頂多四十歲,胖臉上充滿了凶氣和冷氣,身上只着短褲,小腹上的胖肉下墜着。兩條小腿上長滿了黑毛。
他將一條腿橫在另條腿上,手指在黑乎乎的腳丫上,摳了幾下,放鼻子下聞着,掃了一眼王大頭,說道:“這是新來的?”
王大頭站在彪哥的身邊,象個太監似地媚笑着,彎着腰,說道:“彪哥,他叫鄭情,我們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得穿一條褲子。他剛來省城,什麼都不懂。他想來咱這工地幹活兒,我也沒跟彪哥你商量,就把他領來了,實在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錯。”
彪哥的眼珠轉了轉,哦了一聲,眯眼說道:“這長相還不錯,當個鴨子掙錢還行。只是這身子骨弱了些,咱們這活兒他幹不了。”
王大頭生怕事辦砸了,連忙拍胸脯保證,說道:“他幹得了,幹得了。別看他長得弱,幹活兒可能耐了。我很了解他的。”
彪哥嘿嘿笑了,說道:“長得好,體格也好,在工地幹什麼呀?不如我介紹他服侍那些富婆。服侍好了,住高,開轎車,很有前途的。”
工棚里猛然發出一陣鬨笑,笑得那麼猥瑣,那麼噁心,使鄭情象咬了一口臭肉般不舒服。他的男子漢的尊嚴受到野蠻的挑釁。\');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