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父與子

22、父與子

這東西誰做的呀?真難吃!”

面對肇輒送過來的早餐,有些苦惱這東西的難以下咽,養尊處優的周宇皺着眉頭髮了一句牢騷。

“爸爸最近不在家,呂姐姐也不常來了。這是我和藍藍一起做的。”少年沒有注意到周宇皺着眉頭,還滿是自豪地說。

“藍藍也知道我來了嗎?”周宇有些揪心。

少年人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守不住隔夜的秘密啊!還是不該讓他摻合到這件事的。周宇心底感慨道。

“沒告訴她。我說今天準備到學校去看看,是為路上預備的。”

“噢!”

周宇放心下來,表示滿意地拍拍少年的肩膀。

“你爸爸幾天沒着家,也未留下個准信?”

“先前走的時候就說了,不回的話就是陪牛鳳阿姨回省城了。”

“叔叔感覺你那呂姐姐情緒有些不對勁啊!”

他第一次到肇家時,肇輒晚飯後出門找人的當口,那個被少年喚着“紅紅姐”的女知青,中途溜進了牛棚屋。當著自己這個第一回見面的外人,就敢和肇飛打情罵俏,使些掐啊、擰啊的小手段偷偷顯露親昵,以周宇這過來人的眼光隨便打量了兩眼,就能看出那是個已經陷入熱戀中,不曉得自拔、不懂得害羞顧忌的潑辣角兒。他估計老肇最近幾天公開和那個什麼牛鳳赴省城,不得罪小姑娘是不可能的了。

又咬了一口實在難吃的菜餅子,周宇心裏道:肇輒這孩子還真是可憐,老肇惹的債,居然讓他小小年紀的人扛下了,還不得不自己動手解決肚子的問題。苦笑着,他祈願着腳踏兩隻船的老肇,此次能夠順利渡過難關。

將一封敞口但沒寫收件人姓名的信件交到肇輒手中,周宇語氣非常凝重地對他吩咐道:“你可以看看信的內容,並將信中的話記牢在心中。”

“為什麼要讓我看信的內容?您不是說小孩子不要參與,並盡量少知道這些事為好嗎?”肇輒眨着眼不解地詢問到。

“我是擔憂你在路途中出問題。”

“路途中出了問題,信不就送不到了嘛!”

周宇搖搖頭

“你沒有領會叔叔的意思。叔叔是想說,你在送信的中途,如果發現情況不太對勁,比如說到縣城的班車被人中途攔截檢查;又比方說,如果你進縣革委會大門時他們要搜身;住店要檢查行李等等特殊情況下,你可以提前觀察后將信件事先毀掉的。”停頓了一會,周宇拍拍肇輒的肩膀以示寬心,又接著說道:“你只要把信中的意思完整、準確轉達就可以了。叔叔的假設只有很小的可能性。”

“那我自己騎自行車去,也不住店。”

“那就不必了。叔叔給你準備了一張空白介紹信,你填上自己的姓名就不怕檢查了。”

周宇拿出一份空35軍抬頭的空白介紹信,讓肇輒在茲介紹我部某某同志,赴某處,辦理某某公幹的介紹信的某某同志的留白處,讓他以自己的筆跡填寫上肇輒后,交他貼身收藏好,並告誡他說其餘空白處,要根據實際需要自行填寫。然後,又交給他一些現金,作為其此行的差旅費用。

貼身收好周宇交給的錢物,肇輒想起信中的內容,有些不放心地問道:“周叔叔,你說這個中間傳話的人可靠嗎?要是他不可靠,豈不是要出大問題?”

“叔叔要你傳的話,是給他父親的,這實際也是在幫他。父子連心,如果這樣的血緣之情也不可靠,都不敢相信,叔叔又豈會讓你這個外人幫忙?”

周宇親昵地撫摸着肇輒的短髮,安慰地打消着少年的疑慮。

“那可難說!父子骨肉相殘的事兒古代都多得很。”

爸爸講述的莎士比亞、爺爺講述的“東周列國志”中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故事呢!肇輒心底嘀咕一句。

“瞎想些什麼呀,你還信不過叔叔的眼光嗎?叔叔很早就認識他了,他是個受過高等教育且很有正義感的年輕人,是值得信賴的。”

“我不知該不該相信他,但我相信周宇叔叔。”

“勇哥,能不能和紅紅姐請個假,陪我到縣城走一趟?”

肇輒在目送藍藍和呂繼紅的背影,扛着鋤頭離開知青屋上工后,將掉在後面懶洋洋的胡勇攔下,悄聲問道。

臨出門到縣城去之前,他又裝着到牛棚屋后的菜地澆水,給樹林中土寨子裏的周宇送去一些食物和飲水。他不知道走一趟縣城要用多少時間,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見到那個要傳信的人,所以他預備多留了一些吃喝的東西給周宇。

同時,他覺得乘坐汽車還不如騎車到縣城方便。公社與縣城之間,八十幾里路程,每天只有上下午對開的班車各一趟,今天的早班車現在已經發了,下午的車到縣城是天黑以後,革委會下了班,自己當天就算白去了。如果等着趕明早的那班車,先得起早床,走二十幾里路趕到公社,下午車到城裏后,還不曉得當天能不能順利找到要找的人。假如找不到,又得在城裏耽擱一天。至於騎車,儘管路上花費的時間很多,但只要掐着時候出發,就不擔心趕不上縣革委會機關的上班時間。辦完事出來,無論時間早晚,都可連夜趕回。

騎車好是好,但太消耗體力,一個人在路上也有些害怕,所以他打着主意要把胡勇拖着一道去。

胡勇手指的傷早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是個練武的粗人,受傷是經常的事兒,也從來沒將這種小傷痛放在心上,之所以一直沒動身,是因為肇飛沒在家,而肇飛臨行又鄭重拜託了他代為照看肇輒和藍藍。他原以為這不過是句客氣話,有呂繼紅在,他們的關係比自己與倆小孩間親密得多,輪不到自己出頭。但這兩天他也看出來,呂繼紅的情緒不太對頭,扔下倆半頭少年屁事不管不說,而且火氣忒大,逢誰都咬一口,所以儘管他確實幫不上倆小孩多少,但也不敢輕易離去。此刻聽肇輒說要去縣城,他決定立即動身。將肇輒送去縣城后,自己也順便啟程回省城。

“什麼時間動身?”胡勇問

“明天早晨練功開始那個時辰吧?”肇輒估算了一下路程長短,不確定的說道

“幹嘛,去找人?”

肇輒一個小屁孩,去縣城肯定不會有什麼正經事情要乾的,胡勇估摸着肇輒應該是去找肇飛認識的人,也許是擔心他爸爸肇飛老是不回家想去探聽消息!胡勇也沒那份心思去琢磨,只是順口問了一句。

“嗯!”

肇輒沒說找誰,胡勇也沒興趣繼續問。

“為什麼要起那麼早?縣城離我們這兒的距離,和離區裏的路程差不多,吃早飯以後再動身都可以的。”

“勇哥,我得在上午機關上班的時候到那裏,這樣可以辦完事當天趕回來。”

“那就天一亮動身,路上好走些,也能保證中午以前趕到。”

“我聽勇哥的。”

“我說小屁娃,勇哥只負責送你過去,不管護送回的,你可清楚?”

肇輒點點頭說:“我知道勇哥早就該回家的,是我們家的事情耽誤了你動身的時間,我們到縣城后勇哥就可起程。”

“不說那些話,去準備一下,記得帶上手電筒之類的必備用具,你回來可能會趕夜路。勇哥現在要上工去了。”

秋魯上山的路途中,他那上海牌小汽車因趕得太急,發動機冷卻水箱開了鍋,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了片刻,為此,秋魯雖對司機有些不滿意,但勉強忍着沒有批評他。進基地大門的時候,由於拿的是地方的介紹信,與基地警衛士兵發生了一些言語上的衝突,因為基地接到了的死命令,任何外人都不放行,連他這個同一單位工作,只不過是在外面參與三支兩軍的同事和司令員的兒子都進不去,為此,他的火氣直往頭上冒,扯着喉嚨沖衛兵大吼起來,好在父親的秘書小李聽到他與衛兵嚷嚷的大嗓門,急匆匆趕過來把他接進了招待所。

“雖然你人是進了基地,我也一定幫你帶話,山東,我可不敢保證你爸爸會見你啊!”

秘書小李進去見首長前,仍然不太放心地先解釋了一句。

“為什麼?如臨大敵似的,出大事了?”

儘管上山前秋魯就知道大致是怎麼回事,也是為此而來,但作為地方人士,涉及軍隊動向的事情他只能裝糊塗,所以反問了一句。

“我不清楚。但從昨天起,秋司令就不見任何人,還下命令基地,不準任何人進出。基地的那部保密電話也是他親自守着,不許別人代傳代接。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去吧,去吧。他肯定會見我,說不定正等着我過來的呢!”

秋魯是第二年的年頭入伍的。那會兒,他父親老秋還在金陵那邊與尤和尚搭班子,搞新的空軍建設,原本是想把他丟遠一些,免得見他心煩,所以送到鄂豫空軍的老朋友陳司令這邊關照。沒想到夏江發生事件后,老朋友陳司令下野,老秋本人卻陰差陽錯調到了這邊任職,父子之間這對見面就干仗的隔世的冤家,居然又成了上下級關係,隔三差五難免因公事碰個對頭,這讓秋魯每想起來總感覺有些哭笑不得。

秋魯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父子之間變成這個樣子的。他想也許是從父親與其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秋魯第一個繼母吳月離婚時開始的吧!

秋魯與第一任繼母吳月的關係不錯,他對生母是什麼樣子的完全沒有印象,連照片都沒有見過,反正他打記事兒起就是吳月在帶着,小時候他也一直以為吳月就是自己的親媽。他能記得起的就是他小時候在東北的那會兒,某一天父親重傷以後出院回家,本是全家高高興興團聚的日子,晚上吳月與父親居然大吵了一架,從卧室吵到客廳,嚇得他哭哭啼啼、害怕不止。然後,第二天儘管秋魯拉着繼母的衣裳角,不讓繼母吳月離開,但吳月還是在戀戀不捨中拋下他走了。

從那以後,感覺父親從來就沒有真正關心過自己感受的秋魯,見了父親后就沒有了好顏色。父親也是個犟脾氣,與兒子說話本來就很少有好臉色,也從未輕言細語說過話,和兒子解釋過與他繼母吳月離婚,是因為雙方性格不合,但這個理由秋魯是不接受的,並威脅要脫離父子關係,跟繼母吳月去過。於是雙方以後再見面和交談,就似仇人相見,不鬥個彼此都傷痕纍纍不罷休。

父子關係不好是不好,畢竟血脈相連着,遇到關鍵時候總是會放下臉面去幫扶一下。就比如秋魯每逢升學、入伍、提乾的節骨眼,父親表面會裝扮成不理不睬的,實際私下裏偷偷打招呼和求人關照一樣,現在父親遇到坎兒了,他秋魯也是不辭辛勞地親自上門支招,至於父親領不領情就不是他關心的事兒了。

“有多長時間沒有見面了?”

就像秋魯猜測的那樣,父親一聽說兒子這個官迷,在這個敏感特殊的時間放下手頭工作跑上山來,立馬讓秘書小李將他帶進了保密室外的候客廳。只是兒子進門后,父親始終未曾與兒子有任何的寒暄,只是靜靜地佇立在窗前,心事重重的眺望窗外山巒的景緻,好長時間也不開口。兒子也像往日見面一樣,你不先開口我也絕對不先搭腔。

“小半年吧?”兒子不太肯定

“比領袖拒絕與一零一見面的時間還要長啊!”

父親先是在鼻孔里重重的冷哼了一聲,隨後又發出一聲哀怨的長嘆。

“爸,我就是為這事兒來的。一零一您不能再。。。”

“你給老子閉嘴!”

兒子的話沒說完,老子已經怒不可遏了。父子血脈相連,心意也是相通的,兒子想表達什麼意思,話沒出口老子已經完全領會。但這不是他的心愿,所以他不想聽下去了。

“聽不聽在您,我想我的意思您完全明白的。”

兒子語氣同樣也很不耐煩。他連夜兼程近千里路的奔波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父親的前程嗎!“不領情就算了,憑什麼吼我!”兒子在心裏嘀咕着。

“你是怕老子會影響你的仕途吧!”

兒子的心裏話,老子已經提前幫他說出來了,嘲諷的口味十足。兒子有些尷尬,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敢再接腔。

。。。

老秋又恢復到他初進門時候的狀態。

秋魯坐在沙發上無聊地東張西望着。要談的事兒沒得到准信的時候,走他是不敢走的;留下吧,氣氛實在難受。保密室外的接待間,只有一套沙發和一張辦公桌椅,除了桌上有兩隻小藥瓶,和父親那使用了幾十年破爛得不像樣的搪瓷杯子,連張紙片也沒有。他想拿份報紙、雜誌,哪怕是不相干的過期的舊文件打發時間也找不到。

坐如針氈的情況下,他順手拿起了父親的那隻搪瓷杯子,再一次欣賞起杯子上他看過不下一百遍的題詞,那上面的題詞是“塔山阻擊戰勝利萬歲”,落款是一零一的親筆。一零一的題詞,用的是那種他看不上眼的所謂草書。他想,狗刨一樣的書法,比自己辦公室那個機要員小羅的水平,差一百倍不止。

父親就像長了后眼睛,秋魯玩賞着搪瓷杯子的時候,父親背對着他緩緩地說:“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珍惜這個杯子嗎?”

秋魯搖了搖頭,沒有開口,但他知道背對着他的父親,一定能看到他的搖頭動作。

“是因為就在那場戰役后,我和你繼母吳月離的婚,所以它是個念想物。”

秋魯大感詫異。雖然他預計到父親今天一定會與他有些深層次的交流,但沒想到會從這不相干的地方開始。

他訕訕地放下搪瓷杯,又下意識拿起了桌上的兩瓶葯。是兩種治療心顫的葯,一瓶是洋地黃,另一瓶是奎尼丁。他從沒聽說壯得像牛的父親有心臟病。他擰開藥瓶,拿出幾粒藥丸,就像他兒時投擲飛鏢上靶一樣,無意識地向桌上的茶杯投去,藥丸划著弧線準確的落入杯中。

“爸爸,沒聽說您有心臟的毛病啊?”

“你放心,就是有那毛病,一時半會也死不了的。”

“我也就是隨便問問,也沒詛咒您的意思。”

“把那玩意放下,我今天準備給你談點正經事。”

秋魯扔下了手中玩耍的藥瓶子,又端坐好,準備恭聽父親的教誨。

父親願意開口,秋魯也準備暫時拋棄兒時的成見,認真聽他講講自己的看法,無論對錯,也無論自己是否能夠接受其觀點。

。。。

“你是從老賈那裏知道消息的吧?”

“是的,您老不肯下山,賈伯伯替您值了一晚上的班。”

“老賈沒說什麼?”

“就說了和空域管制的事兒,其他的一概沒說。”

“你的嗅覺不錯,是塊從政的料子,這是我原先沒有想到的。”父親背對着他,臉上的表情看不見,但語氣似乎很滿意。

“知道為什麼嘛?”

“是不是與一零一或者領袖有關係?”秋魯不太有把握的猜測道

父親“嗯”了一聲,表示確實如此。

“兩邊幹起來了?”秋魯一下子很緊張起來。“那您老準備怎麼辦?”

他話中沒表達的意思是您準備選擇哪邊,但沒直接說出來。他想,父親肯定明白。

“是你怎麼辦吧!”

父親又無情地嘲弄起他來。

“就算如此吧!您總不能老跟我打啞謎吧,告訴我怎麼回事兒!”

既然您喜歡直來直去,我就乾脆點來個痛快的!秋魯岔岔地腹誹着。

“不是幹起來了。是一零一想走,老人家非要留。”

“那最後到底怎麼樣了啊?”

秋魯恨不得跪下求他說話痛快點了。往常說話總是爽快無比,說完話就將自己朝外開趕的父親,今天老說半截子話,讓他猜不着謎底干著急,心象被貓爪子撓地痒痒難受,實在憋悶得慌。

“留是留不住的,走也是走不脫的。就是這樣了。”

“行了,行了!爸,您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整?兒子的政治智慧再高,到您這頭老狐狸跟前屁也不是。痛快點說,不管您會不會被牽扯進去,我都好早些作準備。”

。。。

蒼白的頭顱轉過來,父親那雙犀利無比的眼睛,凝視着愁眉不展的兒子,好久好久,父親才語調緩和地說道:“從政的人,要經得起大風大浪。你老子耿直,但你老子不愚蠢。你準備什麼?準備給你老子辦喪事?”說著說著,父親的語氣變得凌厲無比。

“剛得到的消息,一零一已經玩完了。你打算怎麼辦?你替你老子也想想!”

結局是早就料定的結果,就是不知道父親陷在裏面有多深!

秋魯聞言痛苦地緊閉上雙眼,胸脯劇烈起伏,頭腦一片空白。父親的秘書小李進來勸父親要按時服藥的時候,似丟掉了魂魄的秋魯,居然沒有意識到有人進門,還在吶吶地自言自語道:“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啊?”

。。。

“不中用的東西,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父親的厲喝將秋魯從失魂落魄中喚醒,他無神散漫的眸子,無意識地緊盯着白色藥瓶上說明書的某行文字,說明書的那行字寫的是每日葯的最高限制用量。

“怎麼辦啊,爸爸!”他帶着哭腔詢問道。”

“老子腿一翹,你不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嗎?”父親嘲諷味的話脫口又來。

“您能不能不說這些,說些有意義的,或者我想聽的?”秋魯也怒吼起來,失神的眸子不再躲避父親那犀利如刀能刺透他靈魂的雙目。

“那好,我今天就說些你想聽的。”

父親點點頭,接受了他的請求。然後緩緩坐在他身旁的沙發上,拿起那個破舊的搪瓷茶缸,深情地凝視了好長時間,這才遞到他的眼前,指着上面的題字問道:“知道我為什麼捨不得丟下它?”

“您剛才不是說了嘛,它跟吳媽媽有關,是個紀念品。”

“是啊!你小時候總纏着我問,為什麼我要與你繼母吳月離婚嗎?那我現在告訴你,是因為在塔山狙擊戰那場戰役后,你老爹丟了一件東西,一件對男人來說最總要的東西。”

父親擺擺手,示意**開口詢問的秋魯稍安勿躁,接著說道:“男人沒了那東西就不算個男人了,所以我趕走了你繼母吳月,不想讓她受委屈。”

秋魯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電光,似乎霎拉間照亮心底一件隱藏在旮旯里的東西,這件東西他曾經久久思索,但就是得不到答案。然而,閃電過後頭腦很快又是一片迷茫。

“那。。。那眉兒又是怎麼回事啊!”秋魯痛苦地喃喃道

“你真不知道嗎?”

父親的銳利的眼光審視着秋魯,似要將他的心徹底洞穿,但看著兒子那迷茫失魂的眼睛,和那萎靡、苦痛的臉龐,終於長長嘆息着慢慢站起身,走到了辦公桌前,將上了鎖的抽屜打開,從抽屜中一本發黃的老相冊中,抽出一張黃得發黑的一寸小照片。

“你看看這照片。這是多少年前你想要看我沒給你的東西。”

秋魯接過照片,先是仔細端詳了一番,但隨即就似拿着一塊燙手的烙鐵,慌忙將其扔到地上,口裏結結巴巴地喃喃說著:“是眉眉,肯定是眉眉。。。”

“兒子肖母,女兒肖父,懂你老子我的意思吧?”

連綿的滾天雷亟將秋魯震撼得渾身顫慄,這裏就似恐怖的黑洞,使他無法再待下去。他搖晃的身軀,靠雙手強撐着沙發扶手才勉強站起,踉蹌着向保密室外艱難地挪動着沉重的雙腿。從父親身旁經過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父親拿起了茶杯,並從藥瓶倒出兩粒藥丸放到了嘴裏,他想發聲提醒一下父親不能服下那藥丸,但聲音似在喉嚨管里打轉就是出不來。

“這是天意啊!”他黯然地在心裏禱告着

無力地倚在門框上暗自落淚的當口,身後父親似乎洞明一切的威嚴聲音,又在他心口的傷痕上戳了一刀:

“好好對待你繼母聞蘭,別讓她傷心!”

秋魯感覺自己似乎點頭接受了父親的最後託付,但又覺得脖頸好像不聽使喚地沒有低垂下去。

傍晚時分,秋魯回到了他在范城縣糧食局的那幢西洋式小樓的家。

回屋后,他沒有盥洗也沒有,直接就將身軀和靈魂都極度睏乏的自己沉入昏睡中。半夜裏,急促和連續不斷的叩門聲,將他從深沉的睡夢中驚醒過來。他似有預感似的,很平靜地將房門拉開了一道縫隙,門外機要員小羅緊張萬分的臉龐露了出來。

“說吧!”秋魯淡淡地吩咐道

“秋主任,您家裏和您所在部隊都打來緊急電話,要您馬上去接。門外車已給您準備好了。”

“嗯,知道了。”

。。。

“說吧,我承受得住!”

繼母聞蘭那往日柔和憂鬱的語調,此刻在電話里顯得很尖利而焦灼。

“你爸心臟病發作,現在賈司令員請示后已派直升機去大白山接他去了。”

“還有什麼情況?”秋魯語氣淡定地問道

“直升機在路上,我還沒見到你爸,哪裏知道還有沒有什麼情況?”

“我是指其他事情?”

“山東,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管其他情況?”繼母有些不滿意地嘟嚷。

。。。

“哦,想起來了,剛才有個姑娘在門衛打了個電話進來,說是你讓她來見我的,我問她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兒,她不肯在電話中說,我就讓她明天到劇團去找我了。”

是秋晨。看來她的事兒一時半會顧不上了。

“曉得了!”

“山東,你什麼時候回呀?”

“看情況吧!”

秋魯說完這句話就擱下了電話機,但他心底還說了另一句話:

“可憐的繁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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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號交響曲 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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