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不速之客

10、不速之客

曬穀場方向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傳來后,肇飛如遇大赦,趕緊找個由頭從倉庫中逃離出來。知青為國慶節節目的排演,臨時借用了生產隊的大倉庫。

呂繼紅戀愛了。

沉浸在戀愛的小姑娘都是如此,滿眼的春色根本不加收斂,人前人後瞅着戀人都是一幅含情脈脈的樣子,這讓肇飛感到有些害怕。最近兩天,除非在家裏,他會盡量迴避與她一同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不能承諾婚姻,因為婚姻會完全毀了她的政治前程,也會給自己帶來無盡的麻煩,那麼就只能將雙方的戀情掩埋到地下了。

他挂名擔任知青國慶節節目的排演指導,是呂繼紅的命令和要求,因為小姑娘一時一刻也不想和他分離。小姑娘頭天剛領受了公社知青工作組黃蓮大姐的指令,要出一個節目,轉身就假公濟私給他掛了一個藝術指導的頭銜。肇飛接納了小姑娘的感情和身體,除婚姻外,他也打算像對待妻子一樣,接受她對自己任何的安排。所以,儘管他認為這台由陸一凡編導的搞笑節目,完全談不上有什麼藝術性和創造性,也根本不配自己的指點,但他還是老老實實跟着呂繼紅來了。只是他人雖到場了,但是嘴巴卻緊抿着始終不開口,更不說進行現場指導了。呂繼紅也不在乎他這樣,她只需要能隨時看見他就覺得滿足。

肇飛在生產隊的大倉庫中,看見陸一凡臉色陰鬱,見到自己后眸子中流露出可以殺死人的濃濃敵意,讓他有些坐立不安,但小姑娘依舊和他輕鬆地談笑着,似未察覺似的,也可能是完全不放心上吧。

兒子肇輒天剛亮就出門到區里高中報名,到天黑透了還未見歸家,他一直對此有些不放心。此刻有了開溜的機會,於是他趕緊借口看看是否兒子回家了,給呂繼紅幾個知青簡單交代幾句注意事項和排演重點后就匆匆離開。

肇飛原來只是想找借口開溜,沒想到真是肇輒回了,還帶來了位不速之客。

晚餐的品種還算豐富。

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樂乎!聽過兒子對這個中年軍官身份和來意簡單地介紹后,得知其畢業於自己曾去講授過西方文學史的京都師範大學中文系,與自己也算有半師情緣,於是他下廚重整了一桌飯菜,並客氣地陪同着進餐。

晚餐的過程,氣氛起初有些沉悶。

儘管有半師情緣,但兩個初次正式見面,彼此不熟悉性情,人生履歷和當前背景、社會地位完全不相同不對等的人圍桌共餐坐在一起,難免不易找到合適的話題切入點。因為在這個時代,人和人之間不說一見面就勾心鬥角互使絆子,但相互防範迴避的心理是肯定有的。

扯了一些曾經熟悉的人作為話題引子,但離京時間久了,雙方也都談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很快就轉了話題。好在雙方都是有些底蘊的真正文化人,對文學藝術的造詣擺在那兒,性格也都還爽快。在肇輒的有意識的開口引導下,又就一些時文雜論交流了幾句,但東扯西拉幾句后,話題稍顯敏感,牽涉到了當前的政治、意識形態等問題,彼此也都自覺迴避了。最後,雙方終究還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能引發雙方共同談興的事件作了話題,那就是年初的中美乒乓球代表團的互訪了。

4月的某天,國家總理會見了應邀來訪的加拿大、**等國乒乓球代表團全體成員,並發表了重要講話。對總理這個談話,倆人還都拜讀過且都有所領悟。

對這個話題,周宇的優勢是信息來源豐富。地位決定信息量,他能依據比較完整全面的資料背景,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看待其歷史成因和來龍去脈;而肇飛的優勢,在於其有長期在**求學、生活的經歷,對中美雙方都有深層次的了解,能站在較客觀公正的立場,評價整個事件未來可能的發展和衍變。但雙方都認為時下反帝、防修的口號雖還在喊得震天響,但事物已經出現了些許變化的苗頭。今後,防修是會繼續的,但反帝就未必了。當然周宇沒有說中美事實已在私下接觸,他是因為知道一些從高層得到的、與此事件後續發展有關聯的絕密消息,從而才持肯定觀點的。

這個時代,全國只有一種思想,那就是領袖的思想;只有一種共同的文字,即軍報、、紅旗刊這“兩報一刊”所登載的代表官方的文字;只有一種語言,那就是**人民廣播電台播出時使用的那種語言。全國人民看待任何事物,受官方宣傳引導的毒害太深,看問題、想事情都帶着天真無邪。那就是一個人和一件事情,只有黑白兩色,非黑即白。周宇儘管也是有思想,有獨立思維的甚至能接觸許多高度機密的軍隊知識分子,但同樣也帶着頑固的思維慣性。

雙方就事件產生的深層原因、事件性質和未來的衍變方向,以及中美雙方可能的應對立場、態度等發生了言語爭執。乒乒乓乓你來我往之間,起初謹慎、含蓄的言語慢慢變得熱烈隨意,稱呼自然也由開始時的“肇老師”和“周主任”,變成“老肇”和“小周”,到了最後,乾脆扔下飯碗相互拍着桌子口斗不休了。

肇輒坐在一旁,慢慢咀嚼着飯菜,靜靜地旁觀着、傾聽着。從他這個旁觀者的角度看,爭吵的雙方不像社會地位對立的脫帽右派和革命軍人,到有些象多年未見的、彼此投契的老朋友之間在交流了。

交談過程中肇輒也注意到,為了說服老肇接受某個問題的觀點,周宇居然無意識地引用了一件他親身經歷,而現在對外面來說還是絕密的事情。那就是七月的某天,他們空軍出動戰鬥機,為某位神秘的客人的飛機,從巴基斯坦的基地護航飛行到北京了。爸爸肇飛聽周宇叔叔說到這事情,停止了爭執,獃獃的沉思了好一會,然後語氣很肯定地說:“從巴基斯坦嗎?那一定是**的基辛格了”。

周宇有些震驚的樣子,訝異地問爸爸:“老肇,你是說我們護航的飛機上,是那個猶太人總統國家安全助理?”

“估計是他吧!”肇飛用的是疑問句,但語氣卻很肯定。

“你一個深居簡出鄉下的普通插隊幹部,哪來的消息來源?又是如何做出的判斷?”周宇凝視着爸爸的雙目良久,嘲諷了一句。

“我猜的不行嘛?”

“**有幾億人,你怎麼就猜是他而不是別人?象我這樣還常看內參,讀軍隊情報的人為什麼猜不出?”

“那是你不用心,或是分析問題的水平未達到。”

肇飛不肯正面回答周宇的這個問題,但周宇緊迫着不依不饒。後來,周宇甚至很真切很誠摯地對爸爸說:“老肇,這個問題開不得玩笑,涉及到國家和我們統帥的一些戰略計劃的制定、調整和修改。你可能從報紙或廣播上都能聽到,除了**海峽的中美對立,北邊那個修正主義國家也沿邊境陳兵百萬,如果判斷錯了,做出了錯誤的形勢判斷,否則會死很多無辜人的!”

周宇所跟隨的副統帥,已經遠離國家政治生活中心有一段時候了,中美秘密接觸的這個消息,周宇估計在北戴河休養的副統帥也未必知道。但在國際關係中,中美關係如果近期發生巨變,對他們的偉大革命事業確實有實質性的影響。

“你所說的國家大事,豈是我們這些連身份都不明不白,要接受貧下中農監督改造的人可以插言的?”肇飛自嘲道。

“不會很久了,這一切應該會得到改變的。”

“你能肯定嗎?”

肇飛目光如錐子般犀利地凝視着周宇,似乎想從他的眼中挖出些什麼。

“老肇,咱們不談這些行不?無論如何,你還是革命幹部啊。”

“是接受勞動改造的脫帽右派!”

“你是建國初歸來的愛國知識分子,也是**人嘛!”

看周宇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肇飛於是很坦然地說:“我有一隻帶短波的收音機,可以聽到和英國BBC廣播電台的節目,我是從基辛格近期在公眾場合露面的頻率、時間、去向等情況,綜合分析得出的結論。”

“那些節目不是受到干擾收不到嗎?”

“那是中文頻段,我只聽英文波段的節目。”

“行啊,老肇。你居然有膽子收聽敵台,你不怕把你從右派再打成反動敵特嗎?”說著這句話,周宇大聲暢笑起來。

“小周哇,歷史的潮流是擋不住的,中美的接近,是多年冷戰和世界格局發展衍變的必然,你們軍隊要有戰略的眼光啊!”肇飛有些語重心長地說。

“是啊,人們的思想是禁錮不了的!也許今後這種狀況會有些改變了。”周宇的話似乎寓意深刻。說完他又關切地說:“老肇,收聽那些節目的事情可不能讓人知道啊!”

“收音機我藏着呢!只有半夜無人,確定絕對安全時才會戴着耳塞聽的。”肇飛說著瞥了低頭吃飯的肇輒一眼。

這意思是不信任我嗎?難道我還不知道事情的輕重!

一直默默進餐的肇輒,有些不滿地扔下碗筷,站起身說:“晚上還要練功,我先出去了。”

離開時肇輒又禮貌地對周宇說:“叔叔,你與我爸爸慢慢聊,你們可以抵足同眠作徹夜長談的!我看你們那相見恨晚的架勢,沒個通宵估計談不過癮,周叔叔就在這兒將就歇一晚吧。再緊急的事情也得明天處理了,您今晚就住我家,我去對面胡勇哥屋裏睡。”

“老肇哇,你這個兒子真是不簡單呢!說話象小大人似的。”周宇對着肇輒的背影感慨地說。

父親對兒子焉能不了解?老肇心底自豪,但言語上仍還謙遜着:“還行罷,就是生錯了時候,生錯了家庭啊!”

肇輒離開牛棚屋時,周宇在他身後笑着叮囑到:“小鬼,練完功把樊二柱給我叫來,就說他部隊的領導來了,讓他馬上過來聽候命令。他要是敢不聽你的,我代表組織處分他!”

老肇也在身後吩咐道:“既然周宇叔叔此行也是來看望藍藍和你紅紅姐,那你順便把她們也叫過來拜見一下周叔叔。”

“哎,聽見了!”

平日裏練功,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總是各練各功的。江湖好漢的後代自練,少年偷偷自學。但當天晚上練功時,倆人終於同在一起開練了。

胡勇今天已下了決心。準確說應該是昨天晚上,他就下定了決心,要將祖傳的青龍掌心法,不藏私地傳授給眼前的少年。

“先練習腹部。當你練到胸膛吸滿氣時,氣體在你的皮下形成一種保護層,而且非常堅實,氣體在胸腹內可以隨拳意所向就差不多了。”

胡勇擺了個馬步,讓少年跟在身後擺了個相同的姿勢。然後做個青龍掌的起手式,一邊收腹收掌吸氣和呼氣,一邊念着口訣告訴少年呼吸與手腳姿勢如何協調。先讓少年跟隨身後練氣吐納幾遍,待少年基本熟悉了,又讓少年轉到自己身前,倆人面對面演練了幾次。見無啥錯誤后,胡勇擺擺手道:

“這是練氣的第一式,回去自己練。不拘早晚兩次,要經常抽空練習,量隨自己而定。平時作一些抗擊打練習,蹲馬步左右沖拳,在沖拳時用力呼氣,收拳時用力吸氣,這樣可以練習中氣,久久自益。”

。。。

胡勇今天開始教授青龍掌的氣功心法給少年,還肇家父子常年關照和昨日贈款、留字條的人情債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他這個人不習慣欠人的,平日也遵循凡事不求人的準則。既然欠下了肇家的情分,以後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償還,那麼現在就得償還欠帳。另外,還有一重原因是,他認為往日裏被他視同珍寶的祖傳的青龍掌,在他心裏的地位降低了,變得不那麼值錢了。

爺爺是青龍掌大行家,算得是大俠級的人物了,解放前還能運用這套家傳武功跑江湖混個全家溫飽,解放後到好了,只能去居委會看家護院作臨工;到父親這一輩,武功是更不敢顯露的,就只能老老實實做個賣肉師傅了。賣肉師傅聽起來好聽,是紅五類的工人階級,但誰把那當了個事!否則那個街道主任豈敢利用權力搞了自己大妹壞了她清白?自己又怎麼在近年陸續到來的招工、參軍、入黨提拔等機會面前,一個機會也沒能把握住?

武功不能當飯吃,紅五類的成分也不頂事。想透了這點,他近兩日急於返城報仇的心事慢慢淡定下來,決定在啟程返回省城前,儘可能將整套武功的實戰運用和配套心法傳授給肇輒。

少年練武的天賦極佳,心性品質也好,他很喜歡他,也想收他做弟子,但一入師門,兩家人的事就成一家人的事了。他不想與四類分子家庭有什麼瓜葛,也不想讓那少年因拜師而不得不摻合自家的事,因此他決定只授武功,不錄其入門。

其實,青龍掌的掌法套路他已經沒什麼好傳的。一年下來,跟隨自己偷師學藝,少年掌法套路的基本功都有了,剩下的,只是實戰中怎樣運用這掌法套路中的掌、腿、頭、肘、膝等動作,隨對手變化而順勢施為的一些搏擊技巧。實戰的技巧和變化,得靠實戰經驗去積累;而練氣的方法,屬於和掌法配套,為強化掌法的威力的基本功。目前也只能教授一些口訣和基礎的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方法,臨走前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深入講解了。少年能領會多少是多少,成不成不光得有天分,還得有練下去的毅力。毅力不夠知道了也沒用。

見少年對練氣有所領悟,胡勇很慎重的說:“從今天起,勇哥開始教授你練氣心法。勇哥大概一個禮拜后回城,你必須在這個時間內,把氣功的練法和口訣練會記牢。勇哥以後未必有機會回來,有了回來的機會也未必有心情再教授你了。”

少年跪下,望着胡勇笑嘻嘻地說:“要拜師嗎?”

“受不起。”胡勇搖頭

跪在地上的少年,還是給胡勇規規矩矩叩了三個頭。行禮的過程,胡勇側避開身說:“拜師就不必了。如果心中有,拜還是不拜這層關係都在。”

胡勇又簡單地與少年出招對了掌腳,暫停后,將使用過的幾個掌法和腳法,在實戰中可以運用的變招說了說,隨後又用同樣的掌法和腳法,以幾種不同的出掌和出腳方式、角度,又和少年以較慢的速度,再度對了兩掌,踢了三兩腳,此後就不肯再教了,只是解釋道:“實際上所有套路的變化,有我告訴你的幾招做底子,以你的靈光勁,想一想都會明白。主要的是靠與人過招中慢慢體會。有了經驗,自然就懂得了變化。”

胡勇說完轉身走了。

練功后,肇輒先去了樊二柱家。通知樊二柱后,他又趕到了隊裏的倉庫。

倉庫里藍藍幾個都在,只未見呂繼紅。藍藍和隨州的小王、小李站在倉庫的正**,排演着“三句半”的前三句詞兒;四眼狗陸一凡斜歪着身體,靠着倉庫牆壁,抱着膀子在旁邊接後半句,語調怪怪的有些有氣無力。

陸一凡在村小做民辦教師,有急事處理時,常拉肇輒做替身臨時頂課,平常他倆的關係還算可以。但今天四眼狗看他到來后神色卻有些不善,鏡片后的小眼睛,瞧着肇輒炯炯地散着陰森森的光。

肇輒心底有數,這是爸爸和紅紅姐的事情,可能被他有所察覺了,但那些事情與自己無關,與他四眼狗陸一凡更不相干。他拿自己當出氣筒有個屁用。

肇輒拉過藍藍,告知周宇到家拜訪一事,和爸爸讓她回家相見的意思。再問呂繼紅下落,才得知呂繼紅聲稱回屋有些急事處理,早已經率先回了。

“咱們走,回家去。”

和藍藍出門時,發現四眼狗陸一凡的目光還跟隨着自己,象個釘子要扎進自己眼裏似的。肇輒心裏有事,回瞪了他一眼,也懶得與他言語計較。

“首長,您還是到村裡去安歇吧,肇老師這兒怎麼合適呢?”

回到曬穀場時,肇輒遠遠看見周宇正站在牛棚屋前,客氣地將村**老樊往屋外趕。樊**平日裏可沒稱呼過他爸爸為肇老師,總是老肇前老肇后的,今日也不知怎麼了。

“不合適?老肇一家住了這些年牛棚,你現在才發現不合適了?”

“這個嘛。。。”

“行了,行了。我今天是來見二柱和拜訪老肇的,我還有些私事與老肇要談,你先回吧。我是不會接受村裡公家的住宿安排的。”周宇的話口氣有些不友善。

雙方又糾纏幾個回合后,樊**終於悻悻地、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首長,我不是有意的。。。”屋裏傳來樊二柱怯怯地不安的聲音。

“革命軍人首先要牢記的是什麼?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是。”

“有意的?如果今天我到村裏的消息,是你有意地傳出去的,我會讓你把渾身的軍裝扒了,讓你回村裡繼續務農!”周宇笑罵著,語氣親昵。

。。。

見到和肇輒一同回屋的藍藍,周宇的目光霎拉間熠熠閃爍,但隨即就既似避閃又似詢問地將頭側開說:“老肇,這就是那孩子吧?”

原來肇輒離屋后,因周宇調侃說,自己此行是因為好奇胡蝶後裔才來的,肇飛就簡單地將藍藍的情況對周宇說了說。

“是她。”

“唉,荊釵布裙難掩其傾國傾城啊!還真是比她媽勝出幾份!”

“也不知是禍是福呢!”

肇飛的耳語肇輒未聽到,但周宇喃喃的低聲嘆息,練過功耳聰目明的肇輒聽清了,心中難免自得。腹誹到,剛才還不信呢,這會兒傻了吧!

“藍藍,過來見過周叔叔、村裡樊大爺家的二柱哥哥。”

“周叔叔好,二柱哥好。”

藍藍以慵懶甜膩的聲音應付了一句,不待倆回答,就拉着肇輒的手向裏屋走去,邊走還邊嬌滴滴地對少年說:“給我捶捶肩膀,姐今天累死了!”

原來坐在小凳子上,雙手平放在膝蓋上軍姿挺立的樊二柱,從抬頭見到藍藍第一眼起,就大張嘴巴,神色獃獃地顯得有些傻樣。藍藍與他打招呼,他沒反應過來,直到藍藍的身影消失在布簾,周宇羞惱他的豬哥樣,喊了一聲口令“起立”后,才驚醒式地騰地起身,下意思地回答。

“到!”

“該對你說的剛才已經說了,抽空先去縣裏看看你們老教導員秋魯吧。回頭我還有些事與你交代。”周宇擺擺手,示意樊二柱退下。

“是!”

樊二柱行軍禮的時候,舉在帽檐邊的手仍因緊張而顫慄。藍藍與他打招呼,喊“二柱哥好”時,他緊張得居然忘記回答,此刻心底正自慚形穢和後悔不迭。

樊二柱是樊村少有的幾個初中生,也是個有強烈向上,極不安分待在農村一輩子的人。拿時代的話說,就是這個青年人有理想、有抱負,追求進步。但家庭出身決定了他的低起點。為了他畢業后能當兵繼續追求進步,他爹樊老旦花乾淨了為他和他倆兄弟預備娶媳婦的畢生積蓄,全部都用來給社隊幹部們送禮打點,家庭為此還四處借錢負債纍纍。當時他家幾個女娃都許了婆家,未來的和已經的親家們,居然到了見樊老旦上門就躲避的地步。

樊二柱到了部隊上,樊老旦家揚眉吐氣,翻身農奴把歌唱。在村裡說話逐日嗓門變大,社會地位逐年上升。家鄉四鄉八里內,上杆子巴結要和他樊家結親的女娃家也多起來,甚至很多家庭寧願不要彩禮也肯將姑娘嫁過來。

樊老旦得意洋洋七挑八選物色了幾門合適的后,寫信讓二柱子回家相親,但樊二柱在部隊五年,竟然一次也不肯回鄉。他爹幾次逼着他回家相親,都被他毫不猶豫地一口拒絕,搞得樊老旦是很不滿意也很不理解。

樊二柱不是不想找對象,相反,他為此還積攢了一些老婆本,並且因為過分摳門的積累過程,還讓身邊的戰友們都嘲笑不已。只是參軍后,他見識了太多機關和文工團漂亮又傲慢的城裏女兵,找對象的眼界完全被拓展開了。在婚戀觀上,農村的姑娘現在對他毫無吸引力,他的目光已對準了那些妖媚惑眾的城裏女孩,認為只有她們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雖然他也自慚形穢於和城裏女孩彼此間現實的差距,但他又深信這個差距是會被進步的過程和時間填補掉的。只要填補了彼此身份上的差距,城裏姑娘同樣會成為自己掌中之物的。所以他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趕緊進步,早入黨、早提干。為此,他曾發誓在進步的路程上,他要暫時將她們視若無物,迴避一切的女色**,這些年他也的確做到了這點。城裏的姑娘和漂亮女兵,他已能做到克制着一眼也不瞅;農村的姑娘,即使是被他爹誇成天仙的,他連照片也不看,想都不去想。即使這次提干后,被他爹逼着以探親的名義回家,實則是回村相親,但他仍堅持着不鬆口。黨組織加入了,四個口袋也穿上了,他爹相中的那些鄉下姑娘,能有配得上他的嗎?那些人想攀上他樊二柱的高枝,做夢去吧!

呂繼紅他嘗試着追求過,畢竟那是個相貌不賴的城裏姑娘,更主要的,是她政治上有發展前途。追求她,主要還是從有助於自身進步這個角度考慮的;至於失敗了也沒啥,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然而此刻眼前宛如不食人間煙火,平生僅見美麗女孩的出現,讓他的心底震撼不已。這是個人們甘願放棄一切為之獻身,只求一親香澤的仙女。那種世俗婚戀觀中的什麼地位身份的,統統不適用於她。

“向後轉,齊步走!”

見藍藍轉身走了許久樊二柱還在發獃,周宇怕他繼續出醜,發話將他開攆了。回頭轉身對老肇笑着說:“你這個兒子還真有福氣,小小年紀,居然收藏了這麼個絕色的童養媳在家。”

“那是她養母牛鳳甩包袱。”

“老肇,你這是得了便宜還唱雅調,有些言不由衷啊!”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倆如果兩情相悅,能夠一直發展下去,我當然也不會橫加干涉的。不過今後的事兒誰說得准呢。”

“不說他們了,說說你吧。”

“我有什麼好說的?”

周宇用嘴巴朝還在忙碌的呂繼紅身影擼擼,咬着肇飛的耳朵調笑道:“我聽你兒子說過你家的事兒,你這個家,內幃失助、中饋乏人許久了,現在是不是也該有個女主人了啊?”

“那是害了她。”

老肇看着呂繼紅的背影,搖頭苦笑着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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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號交響曲 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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