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意

第23章 有意

華明淪左手捏着一個小丫鬟的下巴,右手高高揚起,嘴裏念念有詞:“本小姐今日奉旨打人!”嘴裏霹靂巴拉做出聲音,一路空打出去,陪他玩耍的小丫鬟們笑得東倒西歪,華明淪不足意,跺着腳:“不許笑,吳家的那些小姐們當時挨了巴掌,跪都跪不住,哭也哭不出,哪裏還有笑的。”

童媽媽看他鬧得不成樣,上前道:“小少爺別和她們渾鬧,沒個輕重再碰碎了老夫人房裏的東西。”

華明淪還沒甚反應,那些小丫鬟卻是看慣了童媽媽顏色的,一個個縮頭縮腳的規矩起來。

華老夫人正笑呵呵的看華明淪做耍,便道:“你也別多話,憑他們打碎什麼,也不會記在你頭上,沒得掃興。”

華明淪得意的斜睨了童媽媽一眼,這府里他最怕武安侯華明瀾,卻最惱這個老嬤嬤,眼睛常不錯珠的盯着他,但凡有一點兒出格就念叨規矩體統,若不是母親給這老傢伙體面,早想法懲治了她去。

果然華老夫人剛下了童媽媽的臉子,又對她道:“你若閑着,就過來跟我一起剝乾果。”

華明淪愛吃榛果,採買上特意採辦了個兒大,爆炒開口的來,可華他性子急,手剝不快就塞嘴裏拿牙咬,七歲那年崩壞了一顆門牙,唬得華老夫人罰了一屋子的人,便再不許他自己動手吃乾果。此時華老夫人就脫了護甲,拿了小鉗子親將榛果夾開,又細細搓去了皮,白滾滾香噴噴淺淺的放了一層在白釉小盤裏,童媽媽見老夫人嘴角含笑,滿目慈愛的看着華明淪作怪,到底也拿了綉墩坐了一旁剝乾果,她抬眼看看正坐在一邊掀了茶蓋吹茶沫的華明瀾,自他官威日重,便鮮有這樣和大家坐吃玩笑的時候,便笑道:“記得侯爺愛吃核桃,老奴給侯爺砸了兩個吃?”

華明瀾愣了一下,對童媽媽笑道:“媽媽有心了,只我早不愛吃這些東西了。”

隨意一句回應已讓童媽媽心生暖意,她有意再和自己帶大的少爺多說兩句,嘴張了張,終是垂下了頭,現在的武安侯早不復當年的少爺嫩崽,他心思重,旁人看不清,她怕多說一句倒壞了此時的平靜安樂。

這廂華明淪扒着華老夫人的膝蓋,氣道:“她們都學不像,當時文姜姐姐可威風呢,那些個壞種子被打得鬼哭狼嚎,滿地都是她們的牙齒!”

“咳”華明瀾聞言險些被茶水嗆了一下,責怪道:“言過其實!她打了幾下就借口體弱停手也並非虛言,畢竟是女兒家,再兇悍又能有多大力道。”真是個狡猾的丫頭,倒懂得見好就收,若真隨了性子打足二十下,有理也要被人嚼舌頭說毒辣呢。

華明瀾說上一句比華明淪比劃了半天有用多了,華夫人直身驚道:“莫非是真的,陶家那小丫頭真箇打了慶陽公主的小姑子們?”

華明瀾冷笑一聲道:“吳駙馬那一房五年內可就別想如意嫁娶了,吳家族長也未必上心籌謀。”

華夫人嘆道:“也該是他們的命數,自奉了公主便不知幾斤幾兩,連嫡房都不放在眼裏,這出了事兒難道還能指望着族裏幫襯不成。”

華明淪擠到華夫人身邊,從白釉盤子裏乾果吃:“她們是自作自受,仗着公主撐腰就作威作福的,皇后姐姐說的對,這公主之上有皇上,皇上之上還有禮法呢。”

華老夫人道:“你姐姐說的有理!”

華明淪嘴裏“嗯嗯”,又抓一把果子塞進嘴裏,嘎嘣咬得痛快:“是呢,皇帝姐夫還說若天下女子都學吳家姑娘們,那就亂套了,反正我是不娶那樣式兒的!”

一屋子人都因他這一句笑了起來,華老夫人道:“咱們淪哥兒是好俊秀,怎能配那些張狂的外路子閨秀,娘做主讓你娶陶家小姐那樣的可好?”

華明瀾聽了皺起眉頭道:“陶家小姐長了明淪好幾歲呢,母親小心話傳出去,讓人指點陶家小姐。”

華夫人訕訕道:“咱們自家人頑笑,哪個能傳出去。”又想了想道:“文姜那孩子我也喜歡,這次怕是跟慶陽公主結怨了,你也留意些,別讓她吃了虧。”

不妨華明淪聽了些娶陶文姜的話來,紅透了臉,說話支支吾吾讓果子噎住,華老夫人慌得給他拍背送水,奪了他手裏的盤子道:“不許再吃了,省的吃不下晚膳上了心火。”十來個丫鬟僕婦俱都圍着華明淪打轉,唯有童媽媽呆愣下,指點?名聲?西街上那守不住家的安山郡主,后里盤桓不去的那位小娘子可不都證明這些個在侯爺眼裏就是個屁!他甚時候也關心起女孩家名聲來?

慶陽公主府連日來陰鬱晦暗,洒掃侍候的丫頭小廝們恨不得提着腳跟走路,就怕稍有不慎就被拖了下去一頓好打,慶陽公主赴宴,讓人把臉皮揭了個乾淨,連帶着吳家整個房頭倒霉,幾位姑娘花枝招展的跟出去,鼻青臉腫的被攙回來,還是被皇上皇後下了旨意罰的,連太醫都不敢招,只街面上拿了幾貼膏藥敷面,那邊府上天天晚上都能聽到哀嚎。

趙廣彥沉着臉踏入慶陽公主的寢殿,他的公主表姐剛掀翻了一桌午膳,兩邊各有一個婢女打扇端茶,許是燥熱不解,她站起身就是一巴掌,那端茶的婢女冷不丁被打了一個趔趄,熱茶倒了一身也不敢叫喊,跪下來就磕頭,慶陽公主激得滿臉通紅,卻再也甩不下去第二次,這個動作讓她想起來那日裏滿殿的巴掌聲,啪啪啪每一下都震得她心火上涌,陶文姜,含山,還有慶城那個賊骨頭,沆瀣一氣做了個繩套給她,每日裏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趙廣彥搖搖頭,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揮退了屋裏侍候的人。

慶陽捂着胸口急喘了兩聲:“你幹什麼來了?”

若不是她府里鬧得不成樣子,吳駙馬求到了承恩公府,他也是不想管的,慶陽公主空有一副好容貌,狠蠢無度,當年有眼無珠跟武安侯結下了梁子,累得家裏現在也與華明瀾抹不開面子,放在以前也不必將華明瀾放在眼裏,可如今他戰功累累,親姐姐穩坐中宮,上次因着拾寶閣,聖上遷怒武安侯,華明瀾卸了職,任誰看都是他得了好處,可兵部的冷板凳都帶着華家的釘子,扎得他坐不下去也不甘站起來,新到任的侍郎大人陶國安是個做實事的,他這邊還沒靠上去,慶陽公主就要先給人家妻兒一個下馬威,若真箇兒拿住了也就罷了,到時他自會做小伏低給足了陶家面子,這交情也就慢慢起來了,可現在是被連人帶馬扯了下來,供人茶餘飯後頑笑。他算看清楚了,趙家不怕有一個昏聵老邁的承恩公,也不怕有一個驚破了膽的世子爺,只要有人有脈總還能起來,但卻要將這公主表姐穩穩壓住咯。

趙廣彥打定了主意,拿杯子倒了茶,送至慶陽公主面前,喊了一聲:“表姐。”最新小說www.zuixinshu.com

他也不用多說一句,這聲表姐卻喊得慶陽心中酸楚:“平日裏不見你來,表姐落魄了你是來看笑話的?”說了兩句又面上發狠:“外面都是怎麼說我的?你都給我記着,等過了這一陣兒,我一個個揭了她們的皮!”

趙廣彥道:“誰人背後無人說,表姐您是金枝玉葉,自當安享尊榮,她們當著你的面,莫說拿大,請安都嫌脊背不夠彎。”

慶陽兀自不忿:“什麼金枝玉葉,你是沒見着,我那日裏在殿裏被人擠兌的都要撞了牆了,陶文姜那賤人生的尖嘴猴腮,行事也囂張跋扈,當著我的面就敢打人,怕不是個母夜叉托生的。”

趙廣彥頗為無語,他跟在翰林院掌事後面正在殿內,只陶家兄弟芝蘭玉樹一般站在人前,又有慶陽公主和陶家那一出大戲,自然無人留意到他。聖上訓斥公主時以拾寶閣為例,他都有一些站不住。

陶文姜生的輕靈多姿,面對強權亦泰然自若,能言善辯又聰慧大氣,說是觀音座下的仙女兒倒不為過,怎的也不是什麼夜叉羅剎。慶陽喋喋不休說道陶文姜百般不是,末了還要請太后懿旨非要將她嫁了百拙千醜的癩頭才能出氣。

趙廣彥倒吸一口涼氣,且不說慶陽公主用心歹毒,單說文姜是朝廷大員愛女,還是先祖皇帝親賜貴商黃家的外孫女兒,若宮裏的太后真箇兒讓她攛掇着下了什麼旨意,只怕會被滿朝士林痛罵無禮無道,這一項罪名壓下來趙家便再難翻身。他慌忙勸道:“表姐糊塗,這邊聖上剛懲了吳家,你就對陶文姜出手,這是給吳家撐腰,還是對聖上心生怨懟?更何況一個陶文姜哪裏值當太後下旨,倒給了她臉面了。”因素知慶陽性子,便將正話反說。

慶陽仍是不甘:“吳家那幾個就白挨了她一頓好打不成?”

趙廣彥道:“本就是她們侍候不當才有了這樣一宗,吳家不會調教女孩兒,連聖上都因她們存心挑撥,才罰了她們,說起來也是看重表姐的緣故,莫非吳家駙馬反而還惱了?”

慶陽柳眉一豎道:“他敢!”本覺得這次大損了臉面,如今聽趙廣彥講來可不就是皇帝哥哥幫她罰了幾個不當事的大丫鬟?

趙廣彥添油加醋:“幾日不見,表姐倒寡斷起來,想來也是跟吳家駙馬鶼鰈情深,愛屋及烏之故了,若是如此,表姐日後再給吳家姑娘們一些體面就是了。”

“罷了,罷了”慶陽自以為想通了關節,一口氣卸下來整個人都松泛下來:“往後也不需要她們在我跟前侍候了,不過就是湊趣兒說笑話,本也無趣。”說著又掩袖笑了起來:“那幾個丫頭本就資質平庸,如今又被聖上下旨罰了,往後也就只能家裏圈養着,待再大些就遠遠發送了,再不能巴上京中權貴了。”

趙廣彥見她作態,即放了心更冷了心下來,自己三言兩語便能讓慶陽轉了心意,也就不怪她能在吳家姑娘攛掇下踢了陶家這塊鐵板,吳家姑娘們倒霉又不見她半分憐惜,反拿來隨意說笑,心腸不可謂不冷硬。他沉下心神又與慶陽周旋幾句,便是要她歇了找陶文姜麻煩的心思,見她雖不情不願,到底應下了,只話里話外都咒陶文姜粗陋即使沒有人作梗也難有良配。

回承恩公府的路上,他倒將那幾句話反覆咀嚼起來,若能與陶家結親,冤家成了親家倒解了眼下的難題來了,只是不知道學士府的許子揚與陶家姑娘有什麼牽扯沒有,若沒有倒能試上一試,若是有......想起陶文姜新月堆雪,抬起手臂就露出的一截皓腕來,若是又卻也不是不能為之。

再說長泰伯夫人將賬本子摔在了炕几上,沒個好聲氣:“讓採買的婆子打這個月起除了長房,各房的茶糖都降上一等,偌大個府里盡養些個往外扒錢的,逮着好東西就一氣兒耗費,平日裏也沒見他們有什麼貴客來往。”

世子爺錢順泰站在廊下拿着小銀簽逗鳥,聽着了也不理她,待回話的管事嬤嬤退了才拎着鳥籠進了屋來,將那平頂畫眉鳥籠放在桌子上,嘴裏啾啾有聲的逗弄着,隨手遞了幾張紙在長泰伯夫人面前,長泰伯夫人接了翻一翻,俱是書畫坊,酒樓的賬單子,粗略一算也要五六百銀子,她吸了口氣更沒個好臉色:“上旬才給你結了一次,不過幾日怎就又欠下這許多,快別再玩了,趕明家裏揭不開鍋且先賣了你這些扁毛畜生。”

錢順泰將銀簽子一扔,埋怨道:“平日裏交際哪有不送禮不吃酒的?難道讓我也跟鄉下的僕婦般提着兩封果子就登門了?還是說隨便找個酒檔打些劣酒與人喝?娘怕花錢,咱們不如關起門來都斷了來往,守着家裏的祭田過日子吧。”

看兒子生氣,長泰伯夫人立時軟了下來:“娘這樣摳唆是為了誰,這家業早晚是你的,現在各房都沒出息,指着公中的柴米過活還沒個節制,末了薄的還不是你的銀糧。”

錢順泰嗤笑:“他們敞開了吃又能有多少茶糖,正經的多給我些銀子交際通融,謀個能來錢的實缺,咱家才能寬鬆起來。”

長泰伯夫人一面解了對牌給他去領銀子,一面嘆氣道:“就怕銀子海水價給出去也是不中用的,咱們若朝中有人那六部衙門豈不隨着咱家挑選?像那承恩公家的二公子,那可是滿京城的結交鑽營,還是個武狀元呢不照樣不得用,最後還是老太后鬧了一場才能抖起來。”

錢順泰聞言冷哼一聲道:“我可是聽說也是不成的,照樣坐冷板凳,武安侯是因了他才走的,武安侯的人豈能容他,上任了幾日竟沒一人跟他交好的,新任的侍郎陶大人也不大用他。”

長泰伯夫人聽到陶大人三個字,笑了開來:“咱家跟陶大人是連着親的,若你能進了兵部也就不愁了。”

錢順泰戳她心窩子道:“咱們哪算親呢,登了幾次門連陶大人的面都不見着,後面幾次二房奶奶都不出來會您了,顯是沒將咱家那位二太太放在眼裏呢,想來她不過是個庶出的,我看在娘家也是不受尊重的。”

長泰伯夫人想想黃氏的那幾次閉門羹就慪氣,一應兒全撒在二房身上,本想靠着她將親事說成的,黃氏不過略給了她個好臉,她竟將兒子身邊有幾個得心的通房的事兒也胡咧咧了出去,現成的推辭就遞給了黃氏,犯了這樣的大錯如何不拿她開刀,心裏還盤算着找個什麼由頭停了二房的用冰,又想着若是兒子身邊乾乾淨淨也不必讓人拿來說事,自己還尚未開口就聽錢順泰咬牙道:“他們家不是嫌我房裏人多嗎?娘找了人來將她們打發出去吧。”

陶文姜年歲雖小,長成之後卻不比這些個要強百倍,娶了陶文姜那是一舉三得的美事,成家立業得美,不過稍委屈些時日,大好男兒百忍成鋼!

長泰伯夫人一喜:“你怎的就捨得了,想通了?”想了想,又計上心來:“她們侍候了你些時日,可不能悄沒聲的提腳賣了,縱打發出去也得有些聲勢,這叫善始善終。”

大張旗鼓的開發了那些人出去,也讓這京中的人都知道,他們家在和陶尚書家議親呢,為了陶家的這位姑娘,他們長泰伯府可是下了狠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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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飛三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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