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番外·林舒篇

第108章 番外·林舒篇

林千樹到東淮已經是第二年。

為和過去身份徹底劃清界限,他改名林甄。

在皇上幫助下,林甄很快嶄露頭角,站穩腳跟,在複雜的官場中,更是如魚得水。皇上見他如此有本事,便放心委任,同時又交代他要和朝中幾個大臣打好關係。

其中最難的,是曲家。

曲家三代為官,同那些有實在政績的官員不同,曲遠錚吃的是老本,祖父上面傳下來的殷實老本。

這樣的人,頑固不化,思想腐朽,最是瞧不起人。

皇上心如明鏡,他知道林甄“初來乍到”,又得自己重用,定會引起曲遠錚這類人不滿。不過解鈴換需系鈴人,他選擇林甄親自去處理,比他插手做的表面功夫要好得多。

更何況,他也要看看,林甄在為人處世方面有沒有同樣出色的本事。

林甄對皇上的安排心知肚明,幾天時間,他打聽清楚曲遠錚的喜好,得知他家中藏書甚多,便請皇上出面。

於是某次早朝,皇上尊口一開:“曲卿熱愛藏書,其中有不少驗屍古法,林卿可以借來觀之。”

哪怕曲遠錚萬分不甘願,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皇上,對林甄道:“是了,林賢弟大可借閱。”

等到早朝結束,林甄和曲遠錚一同回府。府上下人看到曲遠錚帶着林甄回來,都很納悶。不過曲遠錚好面子,不願在外人面前露出情緒,也就客氣地邀他前去書房。

待到午時,林甄提出回家。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這樣的身份地位,曲遠錚定是不會留他吃飯的。與其在此處留着礙眼,倒不如回家整理方才記在腦子裏的思緒。

曲遠錚當即同意,臉上的笑容也真實起來。

正當他二人往外走之際,兩個裊娜的影子遠遠而至。一黃一杏,紙傘半遮容顏。

紙傘之下,黃衣女子面容清純,美眸顧盼,嫵媚無限。而杏衣女子的五官則比她更甚一籌,只是眸中之色天真清澈,一看便知是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少了黃衣女子的誘人嬌姿。

這黃衣女子正是曲遠錚的妻子,舒夷雲,而杏衣女子則是舒夷雲的親妹,舒夷光。

很容易的,她們看到了曲遠錚和林甄。

“夷光。”舒夷雲慌忙側身,擋住舒夷光。

待發現林甄目不斜視,直徑從另一方走了,她又鬆了口氣。

自己這妹妹如今剛及笄一年,說親的人都快踏破門檻,要是被外人唐突瞧去,可真就丟她們曲舒兩家的臉了。

不過……

她細細打量林甄,這男人看起來年紀不大,約莫廿四五左右,容貌清俊,舉止瀟洒,跟重要是,能得她家老爺邀請,前去書房,想也知道該是朝中的青年才俊。

姐妹間是打趣慣了的,於是舒夷雲半開玩笑地問舒夷光:“那郎君你可看到了?”

舒夷光知道自家姐姐是何用意,神色坦然,回道:“我又不瞎,當然能看到。”見舒夷雲美眸中意有所指,她索性開起了自家姐姐的玩笑:“難不成姐姐看他容貌出眾,打算拋下姐夫,另謀出路?”

舒夷雲臉色大駭,轉又佯怒:“你這死丫頭!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舉手要打她。

舒夷光樂得咯咯直笑:“是是是,我是吐不出象牙的小狗妹妹,你是能吐出象牙的大狗姐姐——”

曲遠錚好巧不巧聽到這話,平日他也把舒夷光當自己親妹對待,知道這小妹好玩,便接過話頭:“你姐姐能吐象牙,那我豈不是賺大發了?哈哈哈!”

舒夷雲回頭,嗔怪地剜他一眼:“呸,你才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眼風掃到林甄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她又認真兩分,問曲遠錚:“方才那郎君是誰?妾身怎從未見過?”

此刻曲遠錚心情大好,也實話實說:“沒見過很正常,這傢伙才來的,一來就跟走了狗屎運沒差,很得皇上青睞。”

聽到“皇上青睞”,舒夷雲眸中一亮,不顧舒夷光直拽自己的衣袖,又問:“能得皇上青睞,說明他有本事,能端穩飯碗呢!不知他出身如何,家裏都有些什麼人?”

這次曲遠錚聽明白了舒夷雲的意思,臉色冷下,加重語氣:“你可千萬別打他主意,小妹跟了他,定然萬般委屈。他毫無出身,就是個孤兒,而且也窮酸得很!眼下的房子,還是皇上惜才,借錢給他置辦的。”

“啊……”舒夷雲一聲輕呼,瞬間打消念頭。

倒是舒夷光聽姐夫這麼詆毀人,有些不樂意了,小聲嘀咕:“英雄不問出處呢,人家如今身份地位,難說日後不會飛黃騰達,位極人臣。”

曲遠錚和舒夷雲當即齊齊看她。

“妹子,你真看上他了?”

舒夷光趕緊連連擺手:“姐姐快別胡說八道了!我就瞧見了他的背影,他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怎麼能看上他?只是我最近讀了冊書,書中說……”

舒夷雲懶懶打了個呵欠,不耐煩地打斷:“你呀你,就是書看太多。唉,方才逛了會園子,我有些乏了,想去午睡。妹妹,你不妨也回院子裏休息吧。”

舒夷光抿了抿唇,乖巧行禮:“姐姐、姐夫,那夷光就先告退了。”

回去之後,舒夷光悶悶不樂。

她覺得自己沒有說錯,英雄本就不問出處,為何姐夫和姐姐非要那樣看待別人,而嫌貧愛富呢?

……可惜,她如今寄人籬下,吃穿都是曲家的,她委實沒有說教他們的資格。

想到這裏,她又開始心煩意亂。舒家讓她跟着舒夷雲,無非是想請曲遠錚給她物色一門好親事,讓舒家再大賺一筆……

唉,商賈之家,就是這般麻煩。

一晃半月過去。

林甄還是隔三差五前來借書,不過自從上次險些撞見后,舒夷雲有意在林甄前來的日子,差舒夷光去做這做那。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她反正不想讓舒夷光和林甄有太多接觸。可舒夷光也不傻,一來二去,她漸漸厭煩姐姐這一套做法,更生出真要見見林甄的念頭來。

那日,曲家上下,外出酬神。

舒夷光恰逢月信,身子不爽,只能避開。她獨坐亭子裏,忽見天邊陰沉,大有降雨之勢,便叫住個路過的小丫鬟,讓她回去給她帶把傘和披風來。

小丫鬟離開不久,空中大雨傾盆落下。

雨簾順亭角四下,隔絕裡外,一時間外面景緻如同霧裏看花,朦朦朧朧,又別有一番趣味。

正當她專心欣賞池中殘荷,冷不防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道:“你看我……”

後面“聰明吧”三個字,被她吞了回去。

這男人是誰?

她目瞪口呆,起身站起,眸中儘是警惕之色。

而顯然,對方也沒料到亭中有人。

好像她說了句“你看我”?

“看你什麼?”他問。

“看、看我……”舒夷光步步後退。

只是她身後是亭子欄杆,再退,只能掉湖裏去了。

看出她的緊張,林甄理了理被雨水打濕的鬢髮,又正好衣襟,站去離她最遠的位置。

沉默片刻后,他抱拳一禮:“在下林甄,原本今日和曲大人約好借書一閱,未曾想府中無人。回去路上突遇暴雨,不得已才進亭中避雨。未曾想夫人也在亭中,是在下唐突了!無意冒犯,還請夫人海涵。”說罷,他轉身要重新踏回雨中。

舒夷光忙是“哎”了一聲,叫住他:“我不是什麼夫人。”又道:“我叫舒夷光,曲大人是我姐夫。”

林甄怔了怔,她告訴他這些是作甚?

再聽她聲音纖纖:“……你還是進來吧,我方才已拆丫鬟去拿傘了,等她把傘拿來,你再走便是。如今這雨太大,又是秋意濃重時節,傷風患病就不好了。”

林甄猶豫一陣,看墜落的雨珠沾染自己鞋面,洇開一團又一團,最終還是轉身,對她再次行禮:“多謝。”坐去最遠的地方。

兩相無話,目不斜視。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丫鬟還是沒來。

舒夷光幾分奇怪,朝前往去,眼風正好掃到林甄。見他渾身近乎濕透,這麼久了,髮絲還在往下滴水,想了想,她從懷中拿出手帕,小心翼翼挪了過去。

“擦……擦擦吧,”她不敢看他,“萬一叫人知道,你在曲家病了,”咽了口唾沫,“姐夫定會責備我的。”

林甄毫不留情,直拆她的謊言:“你姐夫不會。”

察覺到眼前的小手不住顫抖,似乎很是掙扎。他嘆了口氣,道謝之後,還是接了過來。

等擦凈臉上水漬,他揚頭,看向舒夷光。

她白皙的小臉上,還有未褪完的稚氣,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神清亮,儘是無畏和天真,跟他以往接觸過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一看便知,她是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小姑娘。

“你跟他們不一樣。”他溫和一笑,拽緊絲帕,沒有還回去。

舒夷光有些高興,回道:“我當然跟他們不一樣!我是姨娘養大的,而姨娘呢,又是個頂好頂正直的人,從來不會教我虛頭巴腦的東西。”頓了頓,神色逐漸懨懨:“不過也正因為這樣,爹才說姨娘把我教壞了……去年我剛及笄,就被他們送了過來……”

“你不喜歡。”

“很不喜歡,”舒夷光坦言,“你應該知道,我姐夫這人好是好,可太偏執了,愛用三六九等的眼光看人。比如窮人,他恨不得他們都死絕,認為他們活着都是浪費糧食,玷污了空氣。又比如富人,他恨不得曲家多幾個女孩,全部送去攀龍附鳳,個個飛上枝頭,百花齊放!”

“你也要被‘送’了?”

舒夷光心頭一跳,小心翼翼問:“你知道啦?”

林甄不禁低笑:“我不知,只是能猜出來。”

舒夷光頓時更蔫了,坐去他身邊,低頭開始攪衣袖。

“誰叫我命不好,攤上這麼個姐姐、姐夫。唉……你說人為什麼不能長不大呢?要是我永遠十四歲,永遠不及笄,也就不用像禮物似的,被他們送出去討好巴結誰了。”說完,她無意識地抬眸,正好看到林甄眉頭深鎖,盯着她不知在琢磨什麼。

那樣銳利的眼神,看得她心裏緊張,彷彿是她做了件千不該萬不該的事一般。

半晌過後,林甄起身,負手而立。

“我改變不了你姐夫和你姐姐的想法,但或許,我可以幫你一把。”

“啊?”

林甄頷首:“朝中我所認識的青年才俊不少,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喜好,日後我自當替你留意。如此,總比你當‘禮物’好上許多。”

舒夷光愣了。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她的意思是不想嫁人啊!

怎麼,姐姐姐夫不逼她,這外人又開始逼她了?

全天下人都等着她成親呢是吧?

舒夷光心亂如麻,很不痛快。

正想說一句什麼,卻聽到“吧唧”一聲,緊接着半個身影跌在石階上,手中傘瞬間飛了出去。

舒夷光下意識地伸手去抓。

同時,另一隻手也抓住了它。

林甄幾分吃驚,看向她:“會功夫?”

舒夷光羞赧一笑:“一點點。”鬆手,又去看摔倒的丫鬟傷勢如何。

勉強扶起她,兩團紅色瞬間透過薄薄的褲腿洇了出來。

丫鬟痛得無法站立,嘴裏嘶嘶不斷,直抽涼氣。

礙着林甄在,舒夷光也不敢直接捲起丫鬟的褲腿檢查傷勢。林甄見狀,主動背轉過去。

“小姐……”丫鬟輕輕努嘴。

舒夷光應聲,這才將她褲管撩起。

血肉模糊的兩塊,看得她也開始跟着發疼。

“不行,必須馬上去包紮,”舒夷光眉目嚴肅,“你衣服都濕了,雨水一直沾染傷口,傷口定然會惡化的。”

林甄接話:“嚴重的話,會截肢。”

“……”

“……”

丫鬟和舒夷光的臉瞬間嚇得發白。

意識到自己這話可能說得不合時宜,他低咳一聲,掩去兩分尷尬。又道:“可否聽在下一言?”

“請說。”

“傘有兩把,只是如今她不能行走,靠你一人,也無法搬動。若她不介意,在下可以抱她去包紮。不過她腿上有傷口,不能再淋雨……”

話未說完,舒夷光已經懂了他的意思,直接道:“包紮最重要,我給你們打傘。”

見自己小姐發了話,丫鬟只能閉嘴,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個陌生男人。

一時不察,她竟昏昏欲睡。

等到再醒來,男人不見了,小姐也不見了,只有自己的老母親在床前,輕輕吹着葯勺。

“林公子是好人喲!”她母親喜滋滋的,“紆尊降貴的,抱你治傷。舒小姐也是好人,還給你打傘呢!我們要念着人家的好,以後多多報答人家,知道了不?”

丫鬟滿眼淚水,點頭:“我知道了,娘。”

一晃半年過去。

儘管舒夷雲處處防備,曲遠錚看待林甄依舊不爽,但舒夷光還是和林甄越走越近。

有丫鬟從旁相助,他們相見的次數漸漸增多。雖都是青天白日,光明正大,只是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們於對方來說,是不一樣的。

時節轉冬以後,林甄重案纏身,出入曲府的次數不斷減少。時常在附近賞花的舒夷光久久見不到他一次,有些心浮氣躁。

丫鬟看出小姐心事,悄悄道:“不然下次林公子來的時候,小姐你給他一個物件兒,暗示暗示?”

舒夷光輕哼:“都給物件兒了,哪還叫暗示?分明都是明示了!”又嘟囔:“這幾日也不知我姐姐怎麼了,一連塞給我好幾張皇子公子的畫像叫我挑選,那些酒囊飯袋,哪個不是啃家裏老本的,我才不屑嫁這種人呢!”

丫鬟噗嗤一笑,打趣道:“是是是,小姐最屑嫁的,就是林公子呢!”話音剛落,遠遠瞧見口中的“林公子”不偏不倚朝她們走來,頓時歡喜,用手肘拄了舒夷光一下。

“小姐小姐,兩根木頭可能要開花了!”

兩根木頭?她詫異往丫鬟看的地方望去。待發現是林甄,她也忍不住笑開。

林,可不就是兩根木頭嘛。

眼看林甄近在咫尺,丫鬟忙行禮:“小姐,奴婢這就去拿您要的東西。”沖她擠眉弄眼,腳底抹油溜了。

舒夷光暗罵一句死丫頭,抬眸對上林甄的眼神,又有些怯怕。

“你……這樣盯着我是何意?”

林甄笑了一笑:“抱歉,習慣了。”緩和兩分,:“現在可好些了?”

舒夷光再看他一眼,點頭:“好多了。”

“嗯。”

久久無話。

耳聽蟬鳴聒噪漸盛,舒夷光怕曬,鬢邊滲出點點晶瑩。她斂袖微微拭了鬢角,見林甄仍舊不說話,不免奇怪。

“你這是怎麼了?有事?”

“我來辭別。”林甄目光錯開一瞬。

舒夷光愣住,彷彿被雷劈了一般,難以回神。

“怎麼就,要辭別?”她咬咬唇,“去哪兒啊?”

“去欽州,有事。”

“要多久?”

“半年吧,”他思索片刻,“最快也要三個月。”

舒夷光頓時長鬆了口氣,忍不住咬牙切齒:“我還當你一去不復返了,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啊不,呸呸呸,我童言無忌!”

林甄不禁笑了:“有你這麼大的兒童?”伸手摸摸她的發:“不想我走?”

舒夷光仰頭:“嗯?”

“哦,無事,”他又收手,“我以為你不想我走,那我可以去跟皇上商量,辭掉這次任務,留下來。”

“那你辭啊!”她脫口而出。

隨即意識到哪裏不對,訕訕低頭,幾分煩躁地攪動衣角。

林甄眉眼間儘是溫和。

他道:“你知道的,我有個義子,叫司燁,眼下已經快六歲了。”

“嗯。”

“我跟他沒有絲毫血緣關係,但他是我故友的孩子,我勢必要撫養他成人的。”

“嗯。”

他沉默一瞬,從袖子裏拿出枚玉墜,遞到她眼前:“我知道近來你姐姐在逼你,也知道我的條件委實難入他們的眼。但你若願意,我定傾盡全力……娶你。”

舒夷光害羞不已,雙頰瞬間通紅,她想用手捂臉,又覺得這樣的舉動太丟人了,左右都不對,末了她咬咬唇,從他手裏拿過玉墜,系在自己腰間。

“你要說話算數。”她說。

林甄應聲:“那是自然。”頓了頓又道:“你稍微等我一下,不用太久,至多半年。此次欽州是樁大案,若能成功破獲,皇上允諾賜我房宅良田,以後我再多破幾樁案子,我們的生活不會太差的。”

舒夷光的臉更紅了,不停攪繞着衣角。

半晌過後,她小聲囁嚅:“那你此去小心啊。”

“嗯,你也要保重。”

兩個月過後,林甄功成身就,提前返還。

街頭巷尾四處都是議論他的聲音,有好奇他出身的,有困惑他師承何人的,當然最多還是姑娘們紛紛打聽他有沒有家室。

舒夷光幾分歡喜幾分愁。

歡喜是他回來了,愁卻是不知他之前的承諾是否還作數。

唉聲嘆氣間,她聽到丫鬟歡天喜地的跑進來,對她手舞足蹈:

“林公子來下聘啦!”

……

一個月後,舒夷光風光大嫁。

在眾多姑娘羨慕的眼神中,她成了神捕林甄的妻子。

曲遠錚還是有諸多不滿,但看舒夷雲還算滿意林甄如今的身份地位,更重要是舒夷光喜歡,也就勉強承認了這個“連襟”。

……

一年半后,林笑笑出世。

林府上下歡喜不已,處處洋溢着喜氣。

……

九年後,舒夷光染上咳血之症,日漸衰弱。

許是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她時常拽着林甄的手,久久不肯鬆開,望着他不停掉淚。

她不敢說話,一說話,滿嘴是血。

而林甄也不敢離開,沒日沒夜守在她身邊。

舒夷光未出閣前,身子一向很好,唯一解釋,真是跟着他以後,操勞過度,身體有虧。

一想到這個,他就萬分自責。

終於有一天,到了要分別的時候。

燭光之下,她的臉色蒼白,又分外柔和,眸中神采奕奕,儘是林甄的影子。

她笑了笑,向他伸手,攬過他之時,在他耳畔輕聲呢喃:“甄哥哥,我想見見笑笑。”

七八歲的林笑笑已經懂了“死”是什麼意思,但她不敢仔細去想。看到許久未見的母親,對死的恐懼瞬間消散,她哭着撲入舒夷光懷中,緊緊抱住她。

“娘……”

“乖乖,別怕,”舒夷光盡量放輕聲音,“娘有些累了,說不了多會話就要睡覺,所以你要認真聽娘說的每一句話,而且要牢牢記住……能做到嗎?”

“能!”

“好,”她溫柔笑了,“你記着,你爹爹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也是絕不會騙你瞞你的男人,所以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堅定站在他身邊,陪着他,不能傷他的心,知道嗎?”

“知道!”

“……還有,你外祖家,和大姨家關係複雜,他們一直不喜歡你爹爹,以後不管他們怎樣作祟,你都不消理他們。若是他們真真拿娘的事,來欺負你爹爹,那你一定要跳出來,護你爹爹啊……告訴他們,尤其是你大姨,就說……‘我娘說的,胡說八道的都是心胸狹隘的老妖婆’……咳咳……”

燭光意外熄滅。

再點燃時,床上脆弱而美麗的女人,唇角蜿蜒一股血跡,已然沒有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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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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