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結局(下)

第107章 結局(下)

寧姝不敢看身後的司燁,更不敢看曾經待她如親生女兒般的蕭影。

她彷彿木偶,茫然地一次一次取出解藥,分發給那些同門。

解藥在手,她害他們血寒毒發的痛苦,也就一筆勾銷了。

所有鬼魅服藥調息,待確定身體無恙,又重新站好,靜靜等待新門主的吩咐。

事到如今,寧姝才稍敢回頭。

卻見到蕭影七竅流血,順他下頜滑落脖頸之中。

怎麼會?她沒有下毒!

寧姝慌張上前,剛要靠近,就被司燁抬手制止。

“阿燁,我沒有……”她着急解釋。

司燁闔目:“他是自斷經脈,與你無關。”

聲音淡漠,拒人於千里之外。

寧姝渾身顫抖,小心翼翼地向他走近一步,試探着想去牽他的手,但又被他再次避開。

他不恨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可以試着理解她“殺父弒母之仇不共戴天”。但她千不該萬不該在他面前演戲,隱藏這麼久,只想靠自己一人之力來總攬全部。

她究竟把他當什麼?

消遣的工具?

他赫然抬頭,眼神冰冷,彷彿初見那般,毫無感情盯着她。

閻惜淚看到他們之間的鋒芒,趕緊將寧姝拉到自己身邊,攬住她的肩道:“小九你也累了吧?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門……新門主還有事要處理。”

寧姝看着司燁目不轉睛,眼眶紅了又紅,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阿燁,你其實還是怪我殺了他,對不對?”她苦笑,“實話告訴你,在我的計劃中,我從未想過要取他性命!他是殺了我爹娘,但他也養育我數年,兩兩相抵,他所欠我,欠我爹娘的,我只是想讓他用這位置和他一身功夫來還便是了!我這樣……還不夠寬厚么?”

“你是要我對你感激涕零嗎?”司燁反問,唇角挑起一抹謔笑,“直到此刻,你還是不知我在意的是什麼。”

寧姝深深吸了口氣,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道:“我不想和你吵了。”

“我也不想。”

“那你跟我回去。”她抓住他的手。

司燁垂目,再一次掙脫她。

“五姐說的對,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先回去休息。”頓了頓,轉身不再看她。

寧姝的心,徹底涼透。

一眾鬼魅大氣也不敢出,看到寧姝走來,紛紛側身相讓。地上潑灑的百合雪耳粥一地都是,清淡的香氣此刻聞起來卻只剩下殘敗的味道。她笑了一笑,幾分虛弱,蹲下身去用手將那些粥悉數捧起,重新拎在手中。

“小八。”顧清風給溫吟與使了個眼色。

溫吟與搖頭。

寧姝和司燁的事,任何人都插不了手,只有等他們自己解決。只是想起寧姝這一次的行事,他又少不得驚訝,膽敢算計蕭影,且還付諸行動的,這世上怕也唯她一人了。

當然,這也要蕭影肯才行。

或許自從司燁重回往生門那刻起,蕭影就有如此打算了吧。

……

回到飛花瀑,寧姝換了一身衣服,將今日她穿的,用火燒成灰燼。

司燁說讓她先回來休息,那等他處理完剩餘瑣碎,應該就會回來了。

她坐在床邊,開始發獃。

種種往事浮上心頭,最初的記憶已然蒙塵,模糊不堪,只依稀記得爹和娘的聲音,還只是短暫的片段。

而後,則是蕭影。

人前嚴厲,氣勢震懾,足以讓數萬鬼魅噤若寒蟬。

但人後,大約是她爹娘才死去不久的那段時間,蕭影會避退眾人,悄悄陪她玩耍。會允許她騎在自己肩上,還會在她生病發熱的時候,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有一次,她殺了人,很不開心。

幾歲的年紀,蕭影問她想要什麼獎勵。原以為一頓好吃的就能矇混過關,但那天她心血來潮,說想看他做鬼臉。

於是常年面無表情的他冷笑:“別異想天開。”卻揮手讓殿中其他人退下。說一句:“看不見算了。”取下覆面,飛快做了個鬼臉,又將覆面戴上。

小丫頭事多。

這是蕭影對她的評價。而她咯咯笑着,將這個只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埋藏至今。

“師父……”酸澀湧上心頭,她再次淚眼婆娑,撲去床上。

天色漸晚,司燁沒有回來。

寧姝起身走去廚房,做了滿滿一桌子菜,坐在桌邊靜靜等他。

其實她沒想好要和司燁談什麼,但是她知道這次是非談不可。哪怕有一分挽回的可能,她也要花盡十分,不,百分的心思去爭取。

可是等到這桌飯菜徹底涼透,司燁也沒有回來。

她坐得腰酸背痛,捏捏肩膀,倒去床上睡了。

第二日,摸到身側一片冰涼,她吸吸鼻子,將飯菜倒掉,重新做了一桌新的。

第三日,再倒,再做……

一連七天,司燁都沒有回來。

或許他不會再回來了吧?她苦笑着,又忍不住開始哄自己,他會回來的,師父是他的父親,他再不喜歡,也該要守完頭七。

想着今日司燁應該會回來,她幾分激動,取來曾經打算給自己做靈位的雲木,用匕首一劃一劃,刻上師父的名字。而後將它和自己父母的靈位並排放在一起,給他們齊齊上香。

“爹、娘,你們和師父在地下可千萬別打架。在我心裏,師父他其實……他其實真的也很好。都說死後百事了,若你們真的相見,希望你們能像義父所言,你們少年時的那般,策馬同游,看盡山花爛漫。而不是還糾纏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還有師父,小九感謝您這些年來的養育之恩,您恨我也好,怨我亦罷,我並未對當日所做之事後悔,我只是很難過,真的很難過……您知道么?我還一直都在勸阿燁,希望他能跟您和好呢,可事到如今,他接納您是他的父親了,我倒成了他的肉中刺……”

說到這裏,寧姝再也說不下去,便再次鞠躬,轉身合門。

子時過去,已是第八日了。

司燁依舊沒有回來。

到如今,寧姝不再像最初那般期盼着,廚房裏也不再有剩菜。

她給自己定下日子,十天。

若十天過後,司燁還是不來,那她走就是了。

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他確定以後的路,也能確定他們彼此,究竟該何去何從。

放寬心思以後,寧姝也坦然不少。三日中她偶爾取出裝有司燁青絲的香囊輕輕撫摸,偶爾又抱着他的衣服在窗前枯坐。看那滿樹繁花,紛紛開放,紛紛飄落。

秋至末,冬將至。

她不再等了。

早就去銀庄兌換了銀票,沒有南地印記,她此去東淮,便不用再見到旁人看她時,那異樣的眼神。那麼她也就能很快忘記自己是南地人,是往生九剎,是司燁的妻子。

夜深,飛花瀑外眾人已睡。她本想看看小嶠,但怕小嶠抓着她不放手,又或者非要跟她一同離開,她只能按捺住不舍的心思,悄悄穿過長廊。

樹林之中,霧靄沉沉。

寧姝牽着馬,慢慢走出霧色,到分割清明與晦暗的界限時,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看來時路。

這是她從小到大的家,成就了她,也摔碎了她。

仔細想來,這些年她得到的東西很多,不過卻在十天前,統統失去了。

“呵……”她淡淡一笑。

用手撫了撫馬鬃,而後她縱身一躍,打馬離去。

後來,她去了很多地方。

先去瞭望陽城,說不清是宿命指引,還是心有所想,她有意無意地走過如意飯店,恰好看到盤起婦人髻的紀小夢半叉着腰在吩咐店小二做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臉色幾分嚴厲,可眸中是掩藏不住的,曾經的溫柔。

察覺到有目光從門外望來,紀小夢敏銳回望,見到寧姝孤身一人,還帶着包袱,當下給身邊小二使了個眼色。

那小二會意,趕緊出門相邀。

“姑娘,咱們這如意飯店的飯菜,味道可是一等一的好,包你吃得開心,吃完事事順利,稱心如意!”

寧姝不禁輕笑:“好,那我試試。”踏入店中。

紀小夢顯然已經記不得寧姝了,只是覺得她的容貌有些熟悉,只道她是回頭客,也就吩咐廚子多上兩碟新菜,讓寧姝試試。

“姑娘,我看你親切的很,這菜是新菜式,你不妨嘗嘗,給我們評價評價,”紀小夢親自給她倒茶,“放心,這不收錢的。”

寧姝莞爾。

而後紀小夢又主動和她攀談,言語間全然沒有了之前少女的羞澀,多的是精明幹練。

“小夢——”

“哎,來了!”紀小夢扭頭回應,又對寧姝抱歉道,“不好意思啦,那邊還忙得很,等下我們再聊!”說罷,抽身而去。

寧姝默默吃着,見食客越來越多,有人還試探着要過來拼桌,她摸出銀子放去桌上。

“結賬。”

輾轉幾日,她又經過了清安村。

這村子她是不怎麼喜歡的,想起劉康的變態行徑,她就渾身發麻。不過記憶所牽,她還是沒忍住去看了看她住過的地方。

遠遠一眼,足矣。

再往前行,便是降珠鎮。

她在每個小攤販那裏都買了蚌殼來開,可開來開去,卻不見一粒黑色。

末了她悵然,大抵這是天意。

時光輾轉,她又去了很多地方,有的是和司燁一起去過的,有的卻是世人口中的稀世美景。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半年過去。

春去夏回,幾分炎熱的陽光炙烤着大地,行人疲憊,四處尋地方歇腳。

寧姝看到前方有茶攤,頓時歡喜,將馬系好了,走去坐下。

剛倒好一杯茶水,還未來得及喝,就聽到鄰桌聊道:

“……那他還真有本事。”

“是啊,短短半年,這往生門真就改頭換面了。若非我以前和鬼魅打過交道,否則真不相信現在的往生門會那麼好。如今江湖上誰要敢說往生門一句不是,絕對會被其他人揍的。”

“後起之秀,後生可畏。”

“唉,說來也是往生門的福氣。我聽說他們新門主,以前是個官兒來着!而且還是個很正派,為老百姓撐腰出頭的官兒……”

“啊,是嗎?難怪呢!”

寧姝雙手發顫,眼淚撲簌簌的,滴在茶水裏。

相公,他做到了。

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說往生門是藏污納垢的腌臢地方,也沒有人看不起往生鬼魅。

往生門開始耀眼,而那些弟子,終於可以大大方方,活在燦爛的陽光之下。

她吸吸鼻子,她頗是自豪地輕聲呢喃:“我家相公,自然是最厲害的。”

正巧經過她的攤主女人聽到寧姝嘀咕了一句什麼,扭頭看時,見她兩腮垂淚,再見她有馬有包袱,還以為她是孤身在外想家了,一時感同身受,湊到她身邊輕聲安慰:“姑娘是因有事在身才出遠門的吧?這出門在外的,最容易想家了。我跟我家漢子也不是本地人,但為了生計,沒辦法呀,只能把囡囡放在老家,等過年再回去瞧瞧……大姐我是過來人,姑娘你聽我一句勸啊,要是事忙完了,有時間能回去就多回去,畢竟和家人相處的日子也就那麼幾十來年,賺錢再多,丟了情,也是不值當的。我跟我家漢子就商量好了,再擺兩年攤子,錢夠了我們就回家開個小店呢!”

寧姝怔怔看着她,點了一下頭,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攤主女人見她是聽進去的模樣,有些開心,主動道:“姑娘不哭就好了,這樣,姑娘有沒有啥想吃的?咱們有緣,大姐給你做!”

寧姝粉唇微抿,淡淡笑起。

“陽春麵吧。”

不知何時起,她忘記了自己不愛吃蔥。

細細琢磨,好像是身邊再沒有一個人,替她剝去蔥花的時候。

吃完這一碗溫暖的陽春麵,她繼續打馬前行。

而此時往生門中,司燁合上今晨送來的案折,用手捏了捏鼻骨。

近來分派下去的案子都沒有問題,這是值得高興的事。

可近來一直沒有寧姝的消息,連密影暗樞都捕捉不到,這又令他心煩。

不知不覺,她都走了半年了。

想到半年前,他不禁闔目苦笑。

那時他是生氣,卻不是因為她設計了蕭影,他在意的,是她從頭到尾都把他當做局外人。可等他處理完那些瑣碎,想回飛花瀑時,東淮那邊又傳來碧波摺子,上面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皇上筆記。

只有兩個字,准允。

至於准允了什麼,他猜得到。

只要稍加琢磨,他更是知道,蕭影一早就算計了全局,甚至算計了自己的結局。

蕭影是自絕而亡,當時司燁離他很近,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是:“我累了……阿瑤。”

所以蕭影的死,跟寧姝並沒有十分關聯。甚至可以說,蕭影順水推舟,樂意放棄。

司燁很想告訴寧姝,他們不要把這件事當作一根刺,埋在彼此心上,他還是愛她的,他想和她長相廝守,白頭到老,看盡世間絕代風光。只是寧姝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的身體也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不知是以前的舊疾,還是蕭影的功力與他相衝,連續幾日處理後事,蕭影頭七那天,他直接栽倒在地。

顧清風當下給他診脈,開了無數調理的方子。

意識朦朧間,他聽到閻惜淚的聲音:“要不然,我還是告訴小九吧?他這樣的情況,我怕……”

又聽到顧清風的聲音:“小九近來身子也不好,與其讓她擔心,倒不如先瞞着她。等這幾貼葯下去,有些起色了再告訴她也不遲。”

他徹底昏迷過去。

再醒來,恢復所有神思時,已是半個月後的事情。

起初無人敢告訴他寧姝出走的事,大家都在私底下想盡辦法的尋找,可那時候寧姝將聰明發揮到了極致,把自己隱藏得很好。等司燁處理完堆積雜事,親自回飛花瀑,一切明了。

他沒有多大波瀾。

甚至可以說,早就有所預料。

他了解寧姝,若是她還在往生門,定會忍不住來找她的。可是她沒有,一直沒有。

於是他除了任務,額外下令,不惜動用一切關係,找到寧姝。

找到她,然後他要帶她回家。

回他們的家。

“門主!”

司燁瞬間斂神。

“何事?”

“平殷村傳來消息,說幾日前有位跟九奶奶很相似的姑娘,破獲了一樁殺人案……”

不待那鬼魅把話說完,他已起身,疾步朝外走去。

五日後,他到了平殷村。

提供線索的鬼魅同他細說了那姑娘處事的手段,他邊聽邊笑,末了從懷中摸出塊銀子遞過去。

鬼魅嚇了一跳,不敢接。

司燁道:“拿着吧,難為你記得如此詳細。”

鬼魅咽了口唾沫,道謝接過,而後又小心翼翼道:“小的雖然沒見過九奶奶,但那時感覺她就是,所以讓以前的兄弟跟了她半日,看她去的方向,十有八九是黃楠村。”

司燁“嗯”了一聲,道:“若她真是,日後我必有重賞。”說罷,他起身離開。

殺人案……黃楠村……

揚頭看向明晃晃的太陽,他忽而挑唇,心中計謀漸成。

黃楠村中,寧姝剛談妥一處小院。

她將地契規規矩矩疊好,收入盒子裏,又在院中選了處背光的地方,將盒子埋在了土中。

四處漂泊了大半年,她也累了。

黃楠村這地方很普通,吃的普通,穿的普通,連風景也很普通。不過也正是因為它普通,寧姝才肯定往生門的人絕對不會來的。

以後的日子,再也沒有那些過往來打擾她。

舒舒服服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時,她還是下意識往身側靠。直到熟悉的冰冷傳來,她微微一滯,臉上劃過失落。

她是想他的,很想很想他。可事到如今,無論怎麼想念,都是徒勞。

十天,她給了他十天的時間,他都不曾回來看她,這已經足以說明,他放棄她了。

“想我寧姝,天生麗質,又有錢有腦子,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她自言自語,從床上坐起。

見外面日漸中天,已近飯點,她摸了些銅板,打算去街上買些菜肉回來做飯。剛鎖上門,她就聽到背後有人叫嚷:“不得了,村口井裏發現屍體了!”

屍體?她的耳朵像兔子般豎起。菜也不顧不得買,急急跟那些湊熱鬧的人一同前去。

只是走着走着,身邊的人好像變少了?

越走,她心裏越覺得不對勁。往常那些人聽到有熱鬧可以湊,巴不得拖家帶口,齊齊上陣,今日怎麼大家都沒什麼興趣?仔細打量前方,林子暗沉沉的,天也不適宜的陰暗幾分,她心裏發毛,咽了口唾沫,掉頭就走。

“刷”一聲,黑影立在眼前。

寧姝雙腿一軟,險些跌倒,閉着眼睛用手捂臉,口齒不清道:“我錯了鬼大哥,我不該湊您的熱鬧,我這就回去給您多少紙錢!”

對方低笑一聲,啞着聲音道:“不夠……”

“啊!那、那您還要什麼,我有很多錢,都給您買來!”

“我要……”頓了頓,“我要媳婦。”

寧姝倒抽一口涼氣,怕到聲音扭曲:“您想要什麼樣的媳婦,我、我都讓扎紙匠給您扎!白的、黑的,胖的、瘦的,美的、丑……不,呸呸呸,肯定都是美的!”

他笑了。

嗓音恢復如初:“我要你這個小媳婦。”

寧姝猛地怔住。

許久之後,她才試探着,緩緩放下雙手,睜開眼睛。

司燁近在咫尺。

她瞠目結舌,結結巴巴:“你……你怎麼來了?”不自禁要往後退。

司燁卻不給她這個機會,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往自己懷裏塞。

熟悉的竹香迅速在她身邊瀰漫,她貪戀過的,他的溫度此刻也終於從夢境轉為現實。原本還有其他念頭,到這刻,身子倒是比腦子誠實,她下意識地抬手,緊緊抱住了他。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她的聲音在體內瘋狂叫囂,四處奔騰,歡呼雀躍。

司燁揉揉她的發,伸出雙臂將她牢牢圈住。

“有沒有想我?”其餘的他都不問,先確定這最重要的再說。

寧姝乖乖點頭:“很想很想。”

他心滿意足。

又抱了一陣,直到確定她不會跑掉了,他才再次開口:

“小禍害。”

“……幹嘛?”

“你還欠我三個孩子,打算何時還?”

“?”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

……

半年後,洛州望陽城。

春日融融,韶光無限,城裏處處飛花,柳絮團團。

突然,鬧市人群中剝離出一個人影。

那男人拚命奔跑,費力穿過人群,奇怪的是,他身後跟着七八個孩子。

“有沒有搞錯!”男人邊跑邊回頭看,“都三條街了,你們不累啊!”

“不累!”離他最近的靳雲嶠當即回嘴。

伸手,要夠他的衣擺。

男人慌忙斂袖,再次加快速度。

這時,左邊的房子上有一抹紫色衣影。她像只靈敏的小貓,踮着腳尖在瓦片上蹦來蹦去,萬般悠閑自在。

只是她的速度不緊不慢,剛好與底下男人平行。

眼看那男人去無可去,她索性坐下來,看好戲似的,打開腰間納囊,從里拿出一塊綠豆糕,湊至唇邊咬了一口。

底下的男人,已被那群小孩團團圍住。

“你們!是瘋狗嗎!”那男人煩不勝煩。

眼看有兩個孩子朝他撲去,他手掌一翻,兩把小刀在握,對準了他們劃去。

靳雲嶠臉色一變,兩隻小手用力抓住他的右手,小腿揚踹,直接將他手中小刀踹了出去。奈何男人左手還捏着兇器,靳雲嶠這番靠近,無異於將面門往前面送。

寧姝看得心驚肉跳,右手一揮,手中吃了一半的綠豆糕不偏不倚,恰好打中男人的手腕。

只聽“啪”一聲,那男人吃痛捂住手腕,連連抽氣。

而後,紫衣倩影,落在自己身前。

靳雲嶠幾分歡喜,趕緊上前:“師父,您來了!”

寧姝摸摸他的頭,語氣微沉:“我看到了,你這次處理得不是很好。”

靳雲嶠蔫了。

她話鋒一轉:“不過嘛,這算是你第一次單獨迎敵,經驗不夠,險些被傷,也是能理解的。下次——”

眼風掃到有寒光閃爍而過,她登時眼神狠厲,反手就要去擒。

幾乎同時,黑影瞬間而至。

男人只感到腰間劇痛猛地爆炸,回神之時,面前居然又多出來一個人。

司燁臉色一沉,腳踩上那人手腕。五指鬆開間,匕首“當”一聲,跌去一旁。

“哎喲,我這真是,出門沒看老黃曆……”男人叫苦不迭。

司燁冷哼,收腿,給靳雲嶠使了個眼色。

靳雲嶠當即咽了口唾沫,招呼其他孩子一同把那男人捆綁起來,扭送官府。

看到小孩子們都走了,司燁略是挑眉,屈指撩起寧姝的下巴。

“不敢看我?”

“……嘿嘿,”她訕訕笑,“哪能啊!”快速睃他一眼。

司燁順勢颳了一下她的臉頰,半是慍怒半是心疼道:“三哥說的話你都忘了?”

寧姝瞬間捂住自己小腹,連連搖頭。

“那你還隨便動手?”

“可是……我不出手,小嶠會受傷的!”寧姝幾分委屈,“小嶠也算我們的孩子啊!”

司燁頓時噎住。

好吧,此事不用再提了,無解的。

既然頭三個月要極其小心,她又是個靜不住的,那他以後時時跟着便是。

司燁嘆了口氣,攬過她仍舊纖細的腰身。扭頭髮現街上人來人往,不乏有橫衝直撞之人,他思索片刻,將她攔腰抱起。

下一瞬,躍上房頂。

路人驚了。

這青天白日的,莫非還出強盜了不成?

定睛一看,卻是一男一女,容顏不俗,氣質出眾,想也知他們是一對。

人群中立即有女人發出艷羨之聲:“會功夫真好啊,我也想被男人這樣抱着走房頂……”

司燁低低一笑,看向寧姝。

“柔柔,歡喜嗎?”

寧姝幾分忸怩:“歡喜。”

歡喜,更喜歡。

喜歡他的面面俱到,喜歡他的無微不至,喜歡他給她帶來的這一切。

這是上天恩賜,是命中注定,亦是她甘願屈服順從的安排。

她知道哪怕有朝一日浮華散盡,萬事變遷,他也會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因為她是他的心頭摯愛,他也是她的唯一。

想到這裏,寧姝情緒上涌,心中一片柔軟。

“相公,我愛你啊。”她輕輕笑言。

司燁步子頓住。

他不知寧姝為何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只是心尖彷彿羽毛拂過一般,痒痒的。

低頭,見她滿是嬌羞,又有些期待地望着他,他溫柔笑起,吻住她柔軟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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