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元宵
翌日清早，管老就張羅着給樓子瑕挪院子了，其實也沒多少東西要搬，就是些貼身衣物，平日裏看的書寫的字，以及兩個隨從，其餘的東西踏雪軒應有盡有。
踏雪軒的院子格局比湘館要大一倍，分前後兩個小院子，前院左邊種了一片翠竹，右邊是一棵大紅楓，左右兩邊有側廂房，後院種了櫻花樹，只是如今還光禿禿的不甚好看。
“管老，我記得庫房裏有幾匹高麗的暗紋紗，顏色都還雅緻，你替我打包好，我再回宮的時候就帶給尚衣局給懷玉做幾件春衣。”聶玉瑤用完膳，呷了一口茶。
管老在屋門口指揮小廝佈置，聞言忙道：“是是。”
樓子瑕：“離開春還早呢。”
“早點做好總比晚了好。”說完又對管老道：“我記得庫里還是去年皇上賞的一個筆洗，湖州獻的幾支好筆，伯爵府送的兩盒延珪墨，現在都叫人找出來吧。”
管老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樓子瑕，笑應了一聲。樓子瑕被他看的臉騰的就紅了，忙低聲道：“我平日就胡亂寫寫，用不到這麼貴重的東西。”
“我平日在宮裏更用不到這些，放着也是浪費。況且樓公子的字寫得最是好看，還望公子不吝墨寶呀。”聶玉瑤調笑了一句，樓子瑕的臉就更紅了。
……
用完早膳，和樓子瑕下了一盤棋，就起身往定國公府去了，還未到府門，就看見安遠直挺挺的跪在廳上，但聶玉瑤未給予半分目光，踏着快步就走了。國公府的小廝第一次見有妙齡女子點名道姓說來找趙國公，來人衣着不凡，小廝一時摸不準來人身份，忙不迭的就去稟了趙峻。
蕭祜自那日上過朝後就再也未開早朝，他經常如此，朝臣也都習慣了。趙峻沒有上朝，可他也沒閑着，用完早膳處理完手頭的公務就穿戴好品服準備進宮，畢竟他寶貝孫子趙紹景還在聶玉瑤宮裏扣着呢。趙峻的夫人江氏，趙紹景的母親葉氏、妻子嚴氏，以及兩個從兄弟的正妻都在正堂里坐着，江老夫人剛想囑咐幾句，就聽小廝來報，說有一位自稱聶玉瑤的女子來拜訪。
趙峻聞言便是一驚，忙道：“將人帶到前院偏廳等我，我即刻就去。”
後院的女子不懂前朝的事，所以不知來者何人，江老夫人素知丈夫秉性也不會多想，葉氏是個性子安穩不敢多話的，自也沒問。
“這是宮裏來的人，她來了，我就不用進宮了。”趙峻對江老夫人說完，就回了房換一件常服。
江老夫人一邊為趙峻換衣服，一邊說到：“莫不是，景哥兒就在她宮裏？就是你前說給了你請帖的？”
趙峻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江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女子當真厲害，能左右朝政，還敢隨意扣押朝臣。”
趙峻聞言先是冷哼了一聲，言語中帶着一絲不屑：“若那臭小子鐵了心的想出來，那聶玉瑤能扣的住他？就怕是被妖精迷了眼，自己不想出來了。”
江老夫人替趙峻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皺，溫聲道：“你別老是沒事就罵他，景哥兒要是哪天真不回來，就是被你說走的。”
“他敢。”
“我看這女子今日來，就是要用景哥威脅你去赴宴，我就說嘛，人家都下了帖子，你又不回帖又不送點禮，這不打臉嗎，如今有景哥捏人家手裏了，你去不去？”
“我即便是去，也不是怕她扣了紹景，她之前替我翻了楊氏的案子奔波一番，我是該去賀一賀，只是我這心裏膈應的慌，才一直沒回帖。”
江老夫人白了他一眼，笑道：“那你活該今日人家來拿捏你，要不你明兒多帶幾個人去，我也放心些。”
趙峻冷哼一聲道：“都知道我在她府里，那麼多人，她還能把我吃了？明日我就讓方橋他們幾個去，其餘的不讓他們去陪我吞這個蒼蠅。”
江老夫人點點頭：“也好，可記得把景哥兒接回了。”
趙峻穿戴完，就出門去了。
聶玉瑤坐在廳內，打量了一番定國公府的裝潢，古板老氣，確實是趙峻的風格。聶玉瑤手邊剛上的新茶還在冒熱氣，片刻，趙峻就來了，聶玉瑤起身行禮，趙峻勉強回了個揖禮。
“我也不和國公爺兜圈子了，小公爺確實是我扣下來的，我呀也只是想出出氣。”聶玉瑤淺笑着，微眯着眼睛看着趙峻，像是個要糖的孩子：“楊氏的案子，我替國公翻了，可是前個上朝國公卻如此讓我下不來台，實在是讓我心寒啊。”
“你想怎樣？”趙峻的手攥着袖口，指尖發白，他是向來摸不透聶玉瑤的，楊氏的事情確實是他做的不夠地道，如今趙紹景又在聶玉瑤手裏，他也忌憚聶玉瑤三分。
聶玉瑤從袖中取出一張請柬，放在茶案上：“明日辰時，聶府恭迎定國公大駕。”末了聶玉瑤又補上一句，“還有各位大人。”說完，聶玉瑤就走了。
路上，聶玉瑤心情還算好，就讓人將馬車停在了成衣店前，親自下車給選了幾套冬裝，和幾張皮料。
“糖葫蘆，糖葫蘆，五文錢一串。”
“新店開張，招牌桂花糕二十文一盒。”
“……”
聶玉瑤聽着沿街的叫賣聲，忽然想起元宵節府里好像沒有吃元宵，就探出頭問馬車外的小廝：“元宵那日府里可有做元宵。”
“做了，各房各院都有分，也有公子們的家人送進府的，公子們吃不完，也就賞給了院裏的下人，那日大家可都是吃撐了呢。”
聶玉瑤點點頭，沒有說話，又坐了回去，她從前是不愛吃元宵湯圓桂花糕之類的甜食的，總覺得十分甜膩，可能是管老和安遠知道所以沒有給她送，連帶着樓子瑕也沒吃上元宵。
“回府之後，你先去廚房告訴王媽媽，讓她給踏雪軒送兩碗元宵去，一碗白的，一碗彩的。”
“是。”
片刻，聶玉瑤下了馬車，管老出來迎接。
聶玉瑤：“明日的大宴，做好定國公一干人等的準備。”
“是是。”
“老夫人呢？”聶玉瑤偏頭問到。
“老夫人在石述院裏選衣裳呢，選不到滿意的，剛剛還讓人去踏雪軒請您，知道您出門了，就說等你回來。”
聶玉瑤頷首，嘴角微微揚起，帶着三分不屑：“你去告訴她用完午膳我再去找她。”
“是”管老說完正準備走，又被聶玉瑤拉住。“懷玉呢？還在我房裏嗎？”
“額，是，樓公子在主子走後，就看了會書，寫了會字。”
“行了，你去吧。”
管老走時，路過了還跪着的安遠，故意放慢了腳步，使了個眼神給他，示意聶玉瑤來了。
安遠反應極快，等到聶玉瑤靠近時，就匍伏在聶玉瑤的必經之路上，帶着哭腔：“主子我錯了，我是真心悔過了，求求你不要不理我，我害怕。”說完，就抬頭楚楚可憐的看着聶玉瑤，一張煞白的小臉，哭的梨花帶雨，甚是可憐。
聶玉瑤是有些心軟了，畢竟跟了自己這麼久：“做你該做的。”聶玉瑤拋下這麼一句話，就繞開安遠去了踏雪軒。
安遠得了這句話，便像吃了定心丸，終歸，她終歸還是沒能狠心趕走他，安遠安慰自己，聶玉瑤對樓子瑕不過是一時的興趣，最後能站在他身邊的一定是他。
……
聶玉瑤一進踏雪軒就看見樓子瑕眉頭緊鎖，手裏還攥着一本書，對着院裏的風竹獃獃的望着。
“怎麼在院裏站着，天氣還這麼冷，小心着風。”聶玉瑤牽住樓子瑕拿書的手，往屋裏走。“傳膳了嗎？”
“還未。”
“我想起元宵那日你沒吃着，便讓人做了兩碗，待會和午膳一起送來，你若喜歡吃就吃幾個。”
樓子瑕微愣了一下，沒想到聶玉瑤還想着這個，被人這麼記掛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怕聶玉瑤看出他又紅了臉，只能偏着頭用書擋着，佯裝在看書。
“我剛剛看你像是有什麼心事。”
“也沒什麼，就是看了書想找人蔘詳參詳。”
聶玉瑤挑眉笑道：“我給你指兩個好書伴，住在沁水小築里的秦鳳和紫竹院裏的王雲滿。”
樓子瑕乍聽兩個名字，思索了一番，忙道：“秦鳳可是太學秦家的秦鳳？”
聶玉瑤笑着點了點頭：“王雲滿就是世稱藍玉公子的王雲滿。”聶玉瑤從未見他如此開心過，又道：“用完膳你就可以去找他們，讓踏雪軒的小廝帶你去。”
說著，送午膳的人就來了，聶玉瑤將彩湯圓遞給了樓子瑕，讓布完菜的小廝先下去，屋裏就兩個人用膳，坐在毛毯上，屋子裏燃着炭火，暖和又愜意。
“明日府里會有大宴，是我母親的生辰宴，會來很多人，但也只在外院，你明日最好不要出踏雪軒，或者去沁水小築和紫竹院，我怕你碰見什麼不好的，明白嗎？”聶玉瑤輕聲道。
樓子瑕點點頭，吃了一顆湯圓，腮幫子鼓鼓的，很是可愛。
“我也想吃你的彩湯圓。”
樓子瑕看了看聶玉瑤碗裏的白湯圓，也沒有多想就舀了一個紫湯圓，因怕湯水灑出來，便緩慢的遞到聶玉瑤碗裏，聶玉瑤卻趁着勺子在半空，脖子一伸就從樓子瑕的勺子裏吃到了湯圓。樓子瑕看着聶玉瑤得意的笑，才意識到自己上了當，若聶玉瑤真想吃兩種湯圓，讓下人一開始就多做一點根本不是難事。
“我吃了你的湯圓，我也給你吃一個我的。”說著就從碗裏舀了一個，遞到了樓子瑕的嘴邊，猶豫再三，樓子瑕還是紅着脖子，吃了聶玉瑤的湯圓。
良久，二人都沒有說話，聶玉瑤有些飽意便道：“待會我要出去一趟，你吃完了就去找秦鳳他們玩，等我回來。”說完就俯身親了一口抬頭聽她說話的樓子瑕，親完就走，獨留手足無措的樓子瑕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