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殞命
安遠辦事一向妥帖,馬車停放奴僕歇息禮品放置都安排的很好。辰時剛到,太監們就陸陸續續的來了,備了重禮。一些與聶玉瑤交好的官員還帶了親眷,管老就在外院臨近後院的水台上放置了屏風。聶玉瑤後院住的儘是男子,個個都是容貌俊雅的世家貴公子,為了防止有人喝醉不識好歹的去調戲,聶玉瑤還是讓安遠派人把後院的門守好。
王瑟娘穿着大紅緞的長襖,綉着百蝶牡丹,頭上戴着一頂金鏨蓮花琉璃冠,脖子上是一張完整的雪狐皮,可是再華麗的穿着穿着也不像大家宗婦。
“給姑姑道喜。”安斂今日穿的金燦燦的,帶着一眾小璫,來給聶玉瑤道喜,又看見了一旁的王瑟娘,忙道:“這位想必就是老夫人吧,老夫人萬安。”說著還行了個大禮。
聶玉瑤大笑道:“你也有膽子出來,不怕安如意扒了你的皮?”
“是乾爹讓我來道喜的,姑姑的事就是頭等大事。”
聶玉瑤請他們入了座,又和後來的張喜玩笑了幾句,餘光就瞥見了方橋。
“方大人別來無恙。”聶玉瑤向他作了個揖,王瑟娘見來人器宇不凡,便知是個大官,也忙過去行了禮,卻被聶玉瑤一把拉住。
方橋看見聶玉瑤后,也是一副吞了蒼蠅一樣的表情:“勞煩昭儀挂念,方某好得很。”
須臾,定國公趙峻就一個人來了,未帶任何禮品,穿着一件碣色的長袍外罩一件素色的大袖夾襖。
“未帶禮,昭儀不要介意啊。”
“國公爺能來便是賞臉,若帶了禮我可真是要折壽了。”聶玉瑤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趙峻,配合著做好這齣戲。王瑟娘不知來者何人,只能茫然的看着,像只大紅木偶被聶玉瑤牽着滿場轉。
“我聶玉瑤多謝今日各位大人賞光,與我一同慶賀慈母生辰。”聶玉瑤舉着酒杯掃視了每一個人,最後目光定在了趙峻臉上,舉杯一笑。
王瑟娘沒想到聶玉瑤會來這麼一出,讓她覺得面上頓時光彩無比。從前在教坊司,她都要看哪些當官的臉色,如今他們都是為自己賀壽而來,無論真情假意都要擠出笑容向她舉杯。
“今日的酒是我從沁陽帶來的佳釀,這戲班子也是從廣和樓請來的,各位大人今日不醉不歸。”
台上唱的都是文人戲,請的都是名角,那些太監看人,大臣看戲,也算是和諧。
聶玉瑤準備一個鴛鴦壺,一半是正常的酒,一半是加了蒙汗藥的酒,只要將手柄輕輕一轉就可對調。聶玉瑤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將手柄輕輕一轉遞給了身邊的小廝,並走到了趙峻身邊。
“我敬大人三杯。”說著就一飲而盡。小廝便為趙峻滿了一杯,趙峻沒有多想就喝了下去。
“這第一杯,是謝國公爺今日能賞臉來。”小廝將手柄輕輕一轉給聶玉瑤倒了一杯,又將手壺籠在袖下,輕輕一轉。
“這第二杯,該國公爺敬我。”聶玉瑤挑眉看着趙峻笑道。
趙峻冷哼一聲,將酒壺從小廝手中奪去,給自己滿上:“是,楊氏的案子多謝昭儀。”說著一飲而盡,聶玉瑤也緩緩將杯中的酒喝完。趙峻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還為聶玉瑤也填了一杯,聶玉瑤面上聲色未動,心中卻是暗道不好,沒想到趙峻會給他斟酒。
“老夫這杯酒,算是了了這些年和昭儀的恩怨,若昭儀日後能助陛下匡扶社稷,我也不是不能和昭儀和睦共處。”說完又一飲而盡,聶玉瑤也只好僵着脖子將酒喝了。
聶玉瑤怕被人看出端倪,吃了幾口菜就去了水台,和幾位夫人說了幾句話,就找了個由頭回了踏雪軒。
聶玉瑤一手扶額一手撐着桌子,安遠和管老站在旁邊,樓子瑕坐在聶玉瑤旁邊給她遞水。
“安遠你派人將那老匹夫帶去外院東角,暗示他趙紹景被我帶出來了,掐準時辰,管老你將王瑟娘也帶過去,老匹夫喝了蒙汗藥趁着他藥性發的時候將人推到蓮池裏,王瑟娘也一起淹下去,下水前身上弄點傷,囑咐他們做乾淨做真些。”聶玉瑤的眼皮子已經有些打架了。
安遠看了一眼樓子瑕,見聶玉瑤並沒有避諱的意思,心中難免一酸,但又不敢說什麼:“主子放心,人我都是早就找好的老手。”
管老:“主子你也喝了,要不我找人去煎點解藥?”
聶玉瑤連忙罷手道:“不行,這日後查起來,就怕萬一。那個壺毀了嗎?”
管老:“解決了,碾成粉了都,還找了個一模一樣的替着。”
“好,你們都先去吧,我先靜靜。”
二人退下后,聶玉瑤就攤在了榻邊:“懷玉,把我挪去床上吧,我想睡一覺。”
樓子瑕起身將聶玉瑤打橫抱起放在了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憑藉剛剛對話中的隻言片語推測出聶玉瑤喝了蒙汗藥,並且外面正醞釀著一場陰謀。
良久,踏雪軒外起了一陣騷亂,樓子瑕本來坐在床邊看書,聽見外面吵嚷,忙放下書聽,確定這群人是衝著聶玉瑤來的,而聶玉瑤現在喝了蒙汗藥的事要是露了餡勢必會引起懷疑,樓子瑕連忙搖醒聶玉瑤,聶玉瑤緩緩睜眼,想從床上站起來可是腳一軟就摔在了樓子瑕懷裏,聽見屋外的吵嚷,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樓子瑕心一沉,將自己身上的衣物褪掉,只剩下一條褻褲,將床上的帷幕都放下來,自己走到門邊開門說到:“吵嚷什麼。”
方橋等人已經走到了院中,但還是被管老等人死死攔着,見樓子瑕出來了,先是一臉錯愕,安遠見此情形也反應極快,笑道:“我叫你們別來,主子有事你們不信,還士大夫讀書人呢,偏要上趕着看這個熱鬧。”
“怎麼回事啊玉兒。”聶玉瑤用略帶慵懶嬌媚的聲音問道。
樓子瑕沒說話,倒是方橋怒吼道:“國公爺被人刺殺了!”
方橋素聞聶玉瑤行為,如今真見着了,不免滿臉通紅,一時氣急說不出別的話來。
“什麼!”聶玉瑤佯裝驚訝,樓子瑕進去將聶玉瑤攙扶出來。“怎麼回事?你如今殺過來不是懷疑是我做的吧。我醜話說前面,你若起疑大可去請仵作我府里的人你也隨便審。”說完又對管老道:“你現在快去將府封住,讓賓客一個都不許走,仔仔細細的查!”
聶玉瑤依在樓子瑕身上,蹣跚走來,裝出一副很急的樣子:“方大人定是信不過我的,快快快,讓方大人的手下去調巡防營調兵部的人過來。”
“不!不行,絕對不行。”方橋一聽要圍府調兵,立馬就慌了,忙罷手道:“你趕緊讓你手底下的人帶我們從角門出府。”
聶玉瑤一臉疑惑:“為何啊?國公爺殞命聶府,我不這樣做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啊,對對對我現在得即刻進宮,告訴皇上,讓刑部的人過來。”說著就準備轉身回房換衣進宮。
“聶玉瑤!國公爺是和你母親王氏死一塊的!事情鬧大了你讓國公府的臉面往哪兒擱!”方橋又不敢大聲宣揚,又氣又急,咬牙切齒的說到。
聶玉瑤腳下一頓,緩緩回過頭看着方橋,一臉難以置信,她又看了看管老,管老點頭了,她才身子一軟昏了過去。聶玉瑤這一倒,就又亂做一團了。
“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管老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樓子瑕定了定神,忙道:“聽玉瑤的,封府,派人進宮告訴皇上,然後傳刑部的人來。”
“住口!絕對不行,那王瑟娘是什麼人!一個娼妓!我絕對不允許國公爺死後清譽盡毀,遭人編排!”方橋氣的滿臉通紅,一頭的汗珠子。
“呸,我們老夫人還造了殃呢,不可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來人……”安遠白眼一翻,作勢要喊人,那方橋便是真急了,撿了一旁桌子上放糕點的碟子砸成兩半抵在安遠脖頸處,威脅道:“我看你們今日誰敢。”
“方大人怎麼辦,前邊的宴席快散了,保不齊他們不會到處晃,國公爺還留在原地的呢。”方橋身邊的同僚在他耳邊低語道。
方橋思索再三:“趕緊找東西將國公爺抱起來,用馬車將人從角門運走。”
安遠嘴角不經意的上揚,生怕他們找不到角門出去:“方…方大人,你別激動,我…我給你們帶路,你別殺我。”說著說著像是快嚇哭了。
人一走樓子瑕就將聶玉瑤抱回了床上,聶玉瑤一沾床就在樓子瑕的懷裏笑出了聲。
“你還笑,你娘可是真沒了,那是你母親啊。”樓子瑕緊蹙着眉頭,他以為聶玉瑤知道王瑟娘死的那一刻傷心是真的,暈厥過去也是真的。
聶玉瑤沒有說話,只是勾着樓子瑕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脖頸處,笑得越厲害,越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
王瑟娘的遺體被安置在了石述院裏,趙峻的屍體被他們“搶”的錦簾裹着,從東角門抬出了府,一路往定國公府去了,是先行讓人通知了江老夫人,府里也開了角門支開了下人。
江老夫人一看見趙峻的屍體就暈厥了過去,葉夫人傷心不已只顧着哭,嚴少夫人倒是個穩得住的,問方橋緣由,為何不報官,當方橋說趙峻是與那王瑟娘衣衫不整一處落水時,葉夫人就忙道不能報官,她素知公婆是最在意名節的,趙家世代不納妾狎妓,就是為得個家風嚴謹的清名,萬不能因為這麼樁事情就毀了。
趙峻的死被瞞了下來,秘不發喪,方橋的意思是從現在起就稱病,三日後就說得了急症去了,府里江老夫人昏迷不醒,嚴氏輩分太小又不敢做主,葉氏是個懦弱不頂事的,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換上誥命品服硬着頭皮進宮找趙紹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