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異性戀沒前途
可惜直到晚上，昝藝妃也沒打聽出個所以然，當然也有忙的原因。先是主辦方的高層說了些場面話，談了談本次高爾夫名人邀請賽以及雙方合作的重大意義和深遠影響，又請專業人士給大家普及高爾夫知識和禮儀。輪到《生活畫報》這邊發言，牛總先對大家的精神面貌和團隊意識表示了肯定，然後鄭重指出，此次賽事報道一定要凸顯“時尚、大氣、高級”。緊接着黨會群黨總分配具體任務。開完會，策劃部的同事招呼眾人留下幫忙，許願蘇蘇和上官煞有介事地表示“我們得抓緊時間熟悉嘉賓的背景資料”，然後回房間換了泳衣直奔海邊。娛樂部的人同樣表示愛莫能助，有幾個明星打算去高爾夫球場熱身，他們要跟着去看看有什麼料可挖。昝藝妃沒跟同事一起，反而跟着許願他們去了海邊。
蘇蘇和昝藝妃穿的都是比基尼，一個C-CUP一個B-CUP，在海里興風作浪。許願這倒霉孩子因為大姨媽提前拜訪，只能躺在沙灘椅上吹海風，而且她是A-CUP，身材也就比高野綾筆下的平胸女強點兒有限，即使下海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上官看美女的興緻多過下海，坐在許願旁邊不停地東拍西拍，相機帶子不小心劃過許願的手臂，碰到的皮膚很快腫起一道。上官被嚇了一跳，許願跟他解釋這叫划紋症，只要輕微擦碰，免疫系統就會釋放大量組織胺讓毛細血管舒張，造成凸起的腫痕，“沒事兒，並不疼，過會兒就會自行消失。”
蘇蘇和昝藝妃上岸后鬧着要吃甜品，一份綜合冰送到，許願差點兒一口血噴出來——那冰山大的不像話，簡直有F-CUP那麼大！
不能大快朵頤，許願無聊地四下張望，看到那個叫楚原的女人和幾個人在玩沙灘排球。她捅了捅上官，“喂，拍她，我覺得她很美。”
上官冷酷地拒絕：“太老了。”
蘇蘇從冰山裏抬起頭呲兒他：“人家有氣質有味道懂不懂？”
上官毫不客氣地回擊：“張曼玉有氣質林青霞有味道，你不PS試試！”
再明白的女的，談到衰老都頹，老太可怕了。特別是她們的工作性質使然，明星見得多了，所謂妖精般不老的，全靠後期。親眼見過張曼玉、林青霞、劉嘉玲、關之琳、楊采妮這些老美人後，就知道為什麼“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在座的四個人里只有蘇蘇不是單身，許願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她被上官的話刺激得一時間滿腦子都是“莫等閑白了少年頭”。
昝藝妃搜颳了一下記憶庫，說：“周慧敏保養得還行，不知道她用什麼牌子的護膚品。”
“她用的牌子叫：天蠍座。”蘇蘇沖同是天蠍座的許願擠擠眼。
許願並沒因此開心。她又想起了琥珀的留言，忽然對自己一直以來的自信有點含糊，她本來堅信只要老天敢讓她男人出現，她就一定能讓他愛上自己，但是，如果她自恃的並不是男人看重的呢？她茫然又認真地自語：“男的到底要什麼？”
這一刻上官的內心活動很多，他察覺到許願在這一刻流露的不自信，想說點甜的哄她，也想說點狠的震懾她，一舉把她拿下。他反問：“你們女的到底要什麼？要男的必須是‘對’的人，天造地設送到眼前。要一勞永逸一了百了的生活，男人必須承諾幸福，期限是一輩子，否則就是不負責任。男人態度必須好，所有問題都不是錢的問題是態度問題……”
許願、蘇蘇、昝藝妃一齊獃獃地看着上官。
這是許願第一次見識到高清的上官，以前上官給她的印象就是一個嘻嘻哈哈的大男孩、有點花心但有分寸、對女性很友好很體貼。她完全沒想到他對女性、對兩性關係的真實看法充滿譏誚，之前她看到的不過是他對外的一套行頭，符合女性期待、受歡迎的行頭，真實的上官甚至不在裏面，他在一旁冷眼旁觀，看那套行頭逗她們開心。
昝藝妃似乎有某種強迫症，聽別人說話時，右手手指會模擬打字的動作，許願看着她在空氣中速記，起初覺得好玩，隨即又覺得煩厭，“象個間諜，”她想。
蘇蘇最先反應過來，揶揄上官：“冤有頭債有主，別‘你們你們’的……”
昝藝妃接過話頭：“就是，我們沒那麼作，也沒那麼俗。”
“那是那是，”上官又嬉皮笑臉起來，“你們都不是俗人。”
許願突然冒出一句：“異性戀沒前途。”
這下換另外三個人呆住了。昝藝妃的眼神閃閃爍爍，瞄一眼許願又瞄一眼上官。上官誰也不看，抓起相機拍沙灘上路過的幾個背包客，那些人的背包十分古怪，是一條魚的形狀，離開水的魚，上官替它覺得渴。蘇蘇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許願，她不明白許願為什麼總是親手將把柄送到別人手上。
許願不傻，昝藝妃微妙的眼神讓她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昝藝妃和她聽說的不一樣，為什麼昝藝妃和蘇蘇特別熟絡，為什麼昝藝妃極力表現得爽朗大方——為了上官，一切都是為了接近上官。她此時大概是在猶豫要不要趁許願露出破綻在上官面前攻擊許願，又擔心弄巧成拙。
許願才不在乎，這就是這一刻她真實的想法——我絕對不要和你、你、你這樣的人談戀愛！
許願自己對某些女性的看法要比上官更刻薄，但她不能接受上官當著她的面，刻意強調“你們”，以自大、輕蔑的態度，把女性整體貶低、扁平化為自私、算計、毫無溫情的群體。這是挑釁。許願覺得自私和賤每個人都有，區別在於有所為有所不為或看人下菜碟。她從來不覺得女性天生比男性美好，大家都是人罷了，人性並沒有性別。有時候看到女性mean得無以復加還將男的吃得死死的她甚至會覺得蠻有趣，參觀人間動物園那種有趣。那種情形下她也不覺得男人是受害者，她缺乏那種同情心。
許願敏銳地察覺到上官的意圖，把個體行為上升到整體形象，在團體中引發站隊、內鬥是典型的操控手段，蘇蘇和昝藝妃急於撇清自己不是那樣的女人正是上官希望和主導的。看透這一點，許願在心裏可憐上官，可憐他從來沒結識過很棒的女人、沒能力被很棒的女人喜歡。她才不會為了證明自己是“好女人”而像上官期望的那樣陷入女人之間的競爭和爭寵，這種操控術她中學時就免疫了，這要感謝她的小學班主任、中學語文老師，這兩個人都非常熱衷和擅長操控學生互相敵對，區別在於一個讓學生相信只有爭取當權者的青睞才能混得開，另一個則通過打壓女生讓女生意識到需要男性的肯定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經過這二位的冶鍊，許願進化出了近似傲慢的應激反應——“我不用你明白我是什麼人，我也不用向你證明我是什麼人”。
蘇蘇一向把許願當自家的寵物，還是不省心的大型犬，這寵物的攻擊力她是了解的，她生怕昝藝妃會說出激怒許願的話，為了趕快退回到安全地帶，她搶先一步說：“噯，出個腦筋急轉彎你們猜？有個人以前吃飯總是往地上掉飯粒，但是後來再也沒把飯粒掉在地上，為什麼？”
上官和昝藝妃很配合，積極地猜了半天卻不得要領，許願冷酷地說：“是男的就是長了啤酒肚，是女的就是隆胸了！”
蘇蘇再接再厲又出一個：“一隻鳥從天津飛北京花了一小時，從北京返回的時候卻花了兩小時，為什麼？”
許願先猜：“在西直門迷路了？”
蘇蘇罵道：“你個路痴！回天津路過西直門嗎？”
上官猜鳥在三里屯被蹲守的攝影師們抓住街拍耽誤了時間，但蘇蘇揭曉的正確答案是：“因為返回的時候下雨，一手遮雨一手飛就慢了。”
大家都覺得上官的答案比正確答案更贊。許願被引發興緻，講了她小侄子的故事：“他問我J.K羅琳的小說寫成對聯是什麼？”
蘇蘇馬上推了推上官，“你不是號稱哈迷嗎，先把七本的書名報來我聽聽。”
昝藝妃幫着回憶：“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哈利波特與鳳凰社，哈里波特與火焰杯……”
許願直接給出了答案，一本正經、一字一頓地說：“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孩兒沒到電影分級限定的年齡，很鬱悶自己只能哈哈，沒資格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我侄子是幾歲？”
其他三人楞了好一會兒才轉過彎來，不禁撫掌大笑。但儘管大家都有心活躍氣氛，似乎有什麼一去不再回頭。
“啊，這是對衝動最好的懲罰！”上官突然唱了起來，然後嚴肅地說：“咱們晚上去K歌吧！”昝藝妃一躍而起，大聲說：“好！”聲音之響嚇了許願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