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TMD我愛你

第4章 TMD我愛你

“琥珀從那個夢,怎麼就猜到我是處女?難道她認識我?”——許願直到上了飛機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她討厭這種近似被窺探被監視的感覺,強迫自己補眠。小睡醒來的時候她的身體發沉,像塞滿了舊棉花的布娃娃。

許願抓住旁邊蘇蘇的胳膊,做撒潑打滾狀:“我的血光之災好像要提前。”

蘇蘇打她:“滾遠點兒,別‘傳染’給我,我可是帶了比基尼要下海的!”

她們乘坐的是包機,乘客包括雙方的工作人員、部分參加邀請賽的來賓,還有幾位“小”明星,所以也無所謂對號入座,許願聽話地從蘇蘇身邊滾到上官旁邊。

上官是娛樂部的攝影記者,全名叫做上官王省。許願因自身原因,特別留意別人的名字,入職第一件事就是把人事部發的通訊簿從頭看到尾,有幾個人的名字特別打眼。任嘉汪:許願猜他爸姓任,他媽姓汪,任嘉汪=任+汪。賴俊楠:女,名字自帶戲劇衝突。喬巨雁:名不符實,個子並不特別高,很瘦,眉毛長得特別好看,嘴角習慣性用暗勁繃住,顯得很倔強,沒人叫她本名,雜誌社從上到下都叫她大喬,是娛樂部的首席記者。上官王省:這個名字一看就知道他爸姓上官,他媽姓王,但省是指省會還是自省?帶着這個疑問,許願第一次見到上官時不免顯得很上心,知道讀作sheng后,心裏暗自嘀咕:不知是哪個省的?她可沒料到這個省是省略的省。上官和蘇蘇很熟,眼睛看着許願笑嘻嘻地問蘇蘇:“這誰家小孩?沖我笑應該是認識的吧?抱歉我忘了你叫什麼……”蘇蘇警告他:“這小孩是曾默罩着的。”還有一個人的名字許願看到時只覺平常,沒想到卻是和任嘉汪齊名的另一隻狗,那就是設計總監王昶,因為總被人叫錯為王永日諢名叫做泰迪王。

上官有個嗜好——系鞋帶,居然研究出數百種花式,他精選了31種最有型的花式討女孩子歡心。許願一向樂於配合胡鬧,在上官指點下把兩隻鞋的鞋帶都重新綁了一遍。等到飛機落地,許願的球鞋一隻採用排山倒海式系法,另一隻則是交叉成趣式系法。

這幫人一到鳳凰機場,熱氣濕氣滾滾而來,大家被蒸得臉上兩塊紅,再加上不合時宜的着裝,儼然一坨又一坨散發著熱氣的土包子,在一坨坨的土包子中間,又有幾個小明星在搔首弄姿,怯到這份上還不算完,牛總突發奇想,非讓大家在停機坪上和飛機合影,以此證明這次活動是多麼高大上。策劃部的人趕緊手忙腳亂地翻找條幅。

許願是向陽生物,再不舒服晒晒太陽也會有精神,雖然仍然像塞着舊棉花的布娃娃,不過此時舊棉花翻了新,也彷彿輕了許多。她把皮夾克脫了,裏面是件露肩的的白色T恤,再將臟不啦嘰的仔褲褲腳卷了兩卷變成七分褲,襯得腳踝處十分纖細,褲子是低腰的,隱約露出腰腹的一抹皮膚。為了掩飾一頭亂髮,她戴了頂棒球帽,配着快遮住面孔的太陽鏡,有股子桀驁不馴的勁兒,整個人在陽光下微微發著光。蘇蘇的着裝風格跟許願大相逕庭,上身是件娃娃裝,露出鎖骨,下身穿條極寬鬆的淺色褲子,側邊有條紋和上裝呼應,褲腳則用帶子抽緊,鞋也早換成了夾趾涼鞋。上官吹聲長長的口哨,拿了相機圍着她倆不停地按快門。許願和蘇蘇平時玩慣了,馬上勾肩搭背做妖孽狀。突然身後有個慍怒的聲音響起:“上官!幹嘛呢!!”許願聞聲心中哀嚎:“太背了,簡直是霹靂、霹靂背背!”——出聲的正是跟她不對付的牛冬雷牛總。

許願當初到《生活畫報》應聘,面試環節設在會議室,一張長桌,面試者迎着光坐在桌子一側,對面逆光坐着十來個人,也不介紹身份,一副“單挑,你挑我們一幫;群毆,我們毆你一個”的架勢。其中一位向許願拋出了第一個問題:“關於蘇芒說時尚人士不得穿秋褲,你怎麼看?”這是許願第一次見到牛總。

小學老師早就教育大家,不會的題也不許空着,所以再雷的題目也要作答:“聽說蘇芒要求手下上班的時候起碼穿MaxMara,我想,要是她給的薪水能讓員工把MaxMara當工作服穿,那不穿秋褲就不穿吧。”

這時候,有人不輕不重地用筆敲了下桌子,許願低眉斂目,努力揣摩對方喜好:“我覺得不穿秋褲的潛台詞是‘時尚人士屬於不必關心溫度的階層’,蘇芒說自己年輕時沒車大冬天也強迫自己穿超短裙,她管這叫‘堅強’,我很佩服她這種維護職業形象的敬業精神。”

牛總聽完許願的回答有點兒茫然,停了停接着問第二個問題:“我們未來的方向將主攻奢侈品,你說說你都喜歡哪些品牌?”邊說邊拿起旁邊一個中年女人的LVBucket手袋,問:“這是什麼牌子?見過嗎?”——就是這句“見過嗎?”引起了許願的反感,從此“建國門”就成了牛總的代號。

在某一期《康熙來了》裏,范曉萱表示特別喜歡LV的櫻桃包,蔡康永失望地對她說:“我還以為你是有思想的。”按照這個邏輯,許願非常有思想,因為她非常討厭LV。

看着手袋上的醒目的Monogram花紋,許願強忍着說:“我個人不太喜歡LV。”這時對方有人接話:“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中國男足最喜歡LV。但這種大實話肯定不能說,許願只好偷換了下概念:“可能是因為別人太喜歡了。”

那個用筆敲桌子的女人問:“能看一下你的包里都有什麼嗎?”

許願迅速回憶了一下自己包里的內容,應該、好像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她把包打開,把記事本、放資料的文件夾、化妝包、手機、U盤拿出來,看對方沒叫停的意思,把錢包也掏了出來,遲疑了一下,又掏出一盒蛋撻。

“好了,收起來吧。”

許願如蒙大赦,她包里還有車鑰匙,早上怎麼也打不到車,她怕耽誤面試就開了老爸的車,她可不想因此讓這些人對她有什麼誤會,比如“不能吃苦”、“不是幹活的料”。她是真心想要這份工作。

LV包的主人也提了個問題:“你認為時尚是什麼?”許願很感謝她問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她提前準備啦。“時尚向追隨它的人提供歸屬感,歸屬感又產生安全感,同時時尚可以構建心理優勢,建立人與人之間的鄙視鏈,得到比別人優越的心理滿足。好比用白砂糖的鄙視用綿白糖的,吃素的鄙視吃肉的,吃有機蔬菜的鄙視吃普通蔬菜的……信仰時尚的人認為時尚是通往愛、尊重和存在感的VIP通道,能製造一種類似於贏的幻覺。時尚還製造新的階級——只要你按我說的買買買,你就能加入上流社會。總之,時尚是勢利者的遊戲……”

建國門打斷她:“我們周刊上關於時尚的內容,你看了嗎?覺得怎麼樣?”

“看了看了,挺好的。”不怎麼樣,但是以許願的資歷,只有《生活畫報》有可能要她。

“你有相關從業經驗嗎?”

“我當過助理。”

“你申請的是服裝編輯,你認為自己能勝任這個工作嗎?”

許願心想:啊,這個,我說了算么?她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最後還是說了實話:“我可能缺乏那種對時尚的狂熱,不過,我不會人云亦云,我想我能做個有主見的服裝編輯。”

大家似乎沒有問題了,正當許願以為到此為止的時候,建國門發出了最後的雷霆一擊:“你對春晚怎麼看?”

許願可憐巴巴地說:“我,我好多年沒看過了。”

面試面到這個份上,許願已經不報希望,沒想到卻拿到了offer,要求看她包的曾默成了她的上司。某次聊天不知怎麼聊到當初的面試,許願問曾默:“你怎麼看上我的?”

曾默殘忍地說:“因為沒別人了。”這是實話,受大環境影響,應聘的人不多,素質也差,筆試有道題是“紅底鞋是什麼品牌的招牌標識?”有人空着沒寫,有人寫:菲拉格慕,居然還有人寫:紅蜻蜓。把ChristianLouboutin拼對的只有許願。

許願倒沒有被這個答案打擊,反而釋然了:“嘿,我也一直這麼疑心來着。”

“還因為看你順眼。”曾默面無表情地說。

許願面試那天拿的包不是假包,也不是新包;化的妝很得體;文件夾的封面是黑客帝國的電影海報,U盤是Mimoco出品的黑武士;再加上那盒出乎意料的蛋撻,這些讓曾默覺得許願挺有意思、自信、家庭條件不錯,應該不會眼皮子淺見錢眼開,當時她惟一擔心的是許願干幾天就跑。

許願受到鼓舞,不由大放闕詞:“如果有一天我面試別人,一個問題就夠了。”

曾默很感興趣,“說來聽聽。”

“你喜歡安吉麗娜·朱莉還是詹妮弗·安妮斯頓?”

“有意思。我會問‘你喜歡希拉里·克林頓嗎?’?你那個問題只能用來面試女的,我這個男女都適用。”

許願反問曾默:“你喜歡希拉里·克林頓嗎?”

“不喜歡。”

“為什麼?”

“董橋說希拉里‘婚姻里那鍋餿了的蠶豆清湯早就倒掉了,鍋子裏燒的是總統姓氏的回鍋肉’。餿了的湯哪裏倒了?明明都還在鍋里燉着。想想就受不了。”

“那如果面試的人喜歡希拉里怎麼辦?”

“重點不是喜歡與否,是理由。比如一個人認為分手原因是沒錢,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可能不是,但這個人沒錢是肯定的。所以,你喜歡希拉里嗎?”

“我佩服她野心勃勃,意志堅定,可是……唉,我好喜歡年輕時候的她,糟糕的髮型難看的眼鏡咧着嘴笑,旁邊是野人一樣留着大鬍子穿廉價外套的克林頓,還有她撐着胳膊坐在草地上,露着腰和大腿,穿白背心短褲沒有鬍子的克林頓站在她旁邊。她要是離婚就好了。”

“嗯,我對她的怒氣也有一部分來自性別,如果她是男人,虛偽精於算計為了政治前途不擇手段……我不會這麼憤怒,可她是女人,我總希望女政治家能表現得更高貴些。”

“我們對女性要求真高。”

“不,是我們對女性還有幻想。”

雖然和曾默惺惺相惜,曾默也很罩着許願,但許願和牛總的梁子算是結下了,討厭一個人,有時候只是一句話的事,何況牛總說了那麼多句。牛總也跟許願卯上了,甚至跟曾默投訴許願見了他不打招呼,氣得許願跟曾默說:“怎麼會有人跟別人抱怨這個,不自重!”曾默勸她:“什麼叫小心眼?你見着小心眼本人了!”然後話鋒一轉,斥道:“你也是,打個招呼會死啊?!”當然不會死,但是看到牛總做矜持狀等着她打招呼,許願就嗓子眼發緊,突發性失聲。

現如今狹路相逢,牛總擰着眉毛掃了許願一眼,然後面向眾人,話裏有話地說:“每個人都要有團隊意識!要記住你不僅僅代表你自己,你代表的是整個團隊的形象!”

簡直就像故意的,許願的手機恰在此時響起來,鈴聲是莫文蔚的“沒時間”,還是經過剪輯的高潮版,只循環放結尾幾句:沒時間!我沒時間!沒時間!我沒時間!這鈴聲本是為陌生來電特意設置的,誰能想到這麼應景呢,許願果斷掛斷,但周圍已經有人在偷笑。

如果說許願是隨身帶刀,隨時得罪人,那蘇蘇就是隨身帶鐵鍬,隨時墊土給別人台階下,她殷勤地張羅牛總:“條幅掛好了,牛總您往前面站!我們緊緊團結在您身邊!”

等牛總黑着臉走了,許願小聲擠兌蘇蘇:“你剛才的樣子真狗腿。”

蘇蘇做勢欲踢:“滾!”

許願不滾,歡快地沖蘇蘇唱:“TMD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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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滾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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