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四王爭 一

第75章 四王爭 一

榮熙二十一年,冬。

“然後呢?”王驍追問道:“蕭將軍他們就一直在邊城等着嗎?”

“不。”柳阿婆放下手中的茶杯,將乾枯蒼老的手放在火盆前,感受到絲絲暖意,才搖搖頭道:“太昌四十四年春天的時候,武帝突然以蕭家故意拖延不交兵權為罪名,急召眾人回京。”

“這……”沈釗詫異:“這戰事正在緊急關頭,突然撤軍,不是胡鬧嗎?這為何書中沒有記載這一段?”

“帝王的錯誤決斷,會記載在書上嗎?”柳阿婆目光澄澈,問道:“沈公子,若是你,你會留在史書上,讓後人唾罵嗎?”

沈釗思索一下,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她冷笑一聲道:“若是蕭明庭成功了,或許這些會留在書里,可是他敗了,就只能任別人書寫他的生平。”

沈釗嘆息一聲,問道:“那將軍可回去了?”

“回去了。回去后,上交兵權,賦閑在家。”柳阿婆道:“臨走時,他們蕭家兄弟兒郎徹夜難眠,共同商議了撤兵后的軍防佈局。可是,一共只有一萬人,再怎麼巧妙的心思,又能防住多少?明庭他或許對武帝有很多的不滿,可他在那之前,一直想的是另擇明君,改變這個世道。”

“那之後呢?”王驍急切問道。

“這就要說,三王奪嫡的事情了。”柳阿婆飲一口清茶,滿口清香。她停頓一下,又道:“或者說是四王奪嫡。可憐世人皆以為是三王相爭,實際上當今天子,也就是先帝的幼子成王,才是最厲害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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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四十四年,夏。

金陵,鄭府。

青竹茂茂,翠鳥啼鳴。有小廝穿廊而過,將一封密信遞給鄭衍。鄭衍拆開一看,眉頭漸漸緊皺。

蕭家暗中支持信王,竟然是真的!劉鈺之多次提點他,他竟然只當劉鈺之是老糊塗了,不曾細想。好一個只保衛家國的蕭家!不想他們也陷入了這黨派之爭,只是這些年竟然將外人瞞的密不透風!

想到這裏,鄭衍有些隱隱擔憂。劉鈺之支持六皇子桓王,他是劉鈺之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又娶了他的孫女劉丹盈,自然是站在了桓王這邊。這麼多年,就算是再明哲保身,也難撇乾淨。可是這樣一來,他就與蕭家站在了對立面,阿續又該如何?這世上唯有他們兄妹二人是彼此的親人,難道也要站在對立面,彼此為難嗎?

鄭衍愁眉不展,負手而立。

遠處劉丹盈盯着丈夫落寞的背影,也輕嘆一聲,夫妻十多年,她從未知道她的丈夫究竟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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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軼抬手倒酒,猛地飲下,白道:“這麼說,你懷疑這次急召回京,是有人在暗中作祟?”

“從三十九年開始,一直到如今,北漠人一直在伺機而動。雖說沒有大的戰事,可是局勢已經非常緊張了。皇上在京城裏,他根本不知道邊疆的事情,我只怕……”

“只怕什麼?”

蕭明庭冷笑一聲道:“這樣說吧,我們在邊疆之時,我總覺得北漠人對我們的軍防了如指掌。”

蔣軼大驚:“你是說……我們大梁有人做內應?”

蕭明庭沒有明說,只反問道:“不然,以北漠的實力,這麼些年他不進攻大梁,只和我們乾耗着,他們在等什麼?”

蔣軼皺眉沉思一陣,才猶豫問道:“莫不是,在等時機?”

“如今三王奪嫡,朝廷內亂,我看用不了多久,我們又要跑一次撫川了。”蕭明庭嘲笑一句,語氣里全是無奈。

蔣軼放下酒杯,低頭撫平衣服上的褶皺,緩緩道:“你離開金陵許久不知道,如今朝堂亂的很,太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皇上一向不重視太子,如今六皇子桓王在朝堂里呼聲越來越高了。”

“桓王?”蕭明庭挑眉,先是愣了一下,才嘲笑道:“若是新立桓王,不過是一個平庸的換成了另一個昏庸的,他除了會拍馬屁奉承還會什麼?”

蔣軼抬手衝著蕭明庭就是一拍:“蕭三!不許混說!你只管好好的打你的仗!左右這些都不與你們蕭家相干!這水混着呢,千萬不要去淌!”

“蔣兄這話是逗着我玩呢?什麼叫和我們蕭家不相干?相不相干,我還不清楚嗎?”蕭明庭無奈笑道:“我們家就不必提了,他不信我們蕭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只是這天下都被他折騰成什麼樣子了,你我去巡察那幾年,又不是沒見過!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民不像民。”

他話中有話,蔣軼聽得心驚膽戰,不由問道:“蕭三,你這是……要做什麼嗎?”

“我能做什麼?如今被收繳兵權,賦閑在家,只能等着哪一天北漠人殺到家門口,再動手唄!”蕭明庭插科打諢,並沒有說實話。

“蕭三!”蔣軼與他相識三十多年,最是了解他的個性,自然不會信他。當下急切問道:“你與我說個實話!就看在你我自幼相識的份上!”

蕭明庭抬起頭,與蔣軼四目相對。一時無數回憶湧入腦海,他們二人自幼一起玩耍,後來又有同窗情誼,也曾一起並肩出征,將性命託付於彼此。此時蔣軼的眼中滿滿地全是關切。蕭明庭不忍直視,側過頭去,苦澀道:“我想扶持信王,我想讓這世道變一變。”

室內陷入了死寂,許久才聽見蔣軼輕聲問道:“蕭三,你為什麼這麼做?”

蕭明庭盯着晦暗不明的桌面思索片刻,答非所問道:“蔣軼,你我二人是不一樣的人生。皇上信任你們父子,給予你們仕途,地位,權勢。可我們不一樣。所以我的選擇,你不會理解的。”

“可為臣者,不是應當忠君愛國嗎?你忘了當年我們的王春節先生教我們的學問了嗎?”蔣軼反問道:“你都忘了嗎?”

“我沒忘。從來沒有忘。”

“那你為何如此?皇上想立誰為太子,那就讓他們去爭,去斗,與你我有什麼相干?我們只要……”

“你知道我父親怎麼死的嗎?”蕭明庭有些暴躁地打斷他的話,蔣軼突然愣住了,只盯着蕭明庭看。

蕭明庭苦澀一笑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父親生病,拒絕就醫。你可知道為何?”他彷彿打開了話匣子,一口氣不停的開始訴說心中積壓多年的委屈。

“我二叔總被朝廷驅逐,不受重用,誰都可以參他一本,你知為何?”

“我二哥,前半生都在書房裏抄寫史書,他滿腹才華,當年在學堂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才能,可最終呢?一介文臣,做了軍事做了武將,病死他鄉。”

“更不要提我們蕭家其他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些也就罷了,他猜忌老臣,又年年出巡,大興土木,百姓流離,瘟疫縱橫,這樁樁件件,哪一樣不是他做的?”

蕭明庭眼眶有些濕潤:“這時候你和我提,忠君愛國?”

蔣軼從來不知道蕭家這些內幕,乍一聽,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平息。什麼忠君愛國的大道理,再也說不出一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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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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