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離別苦
金陵依舊是阿續熟悉的那個金陵，街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空氣中涌動的花香酒香一如往日，恍若昨日，從來不曾離開過一樣。
蕭明庭帶着一行人入宮述職，阿續先回到了蕭府。破天荒的，大夫人郭氏竟然在門口等着她。阿續有些受寵若驚。
“柳姨娘回來了！”郭氏站在台階上笑着問候一句，吩咐旁邊的丫鬟道：“你們幾個快去告訴太太和老夫人，就說柳姨娘回來了！”說罷看向邁步上台階的阿續，伸出了手虛扶了一把：“一路上辛苦了吧？”
“還好。”阿續笑道：“多謝夫人關心。”
“嗯，老夫人和太太都等你許久了，一會進了屋，先給她們請過安再去換衣裳，要不她們等着着急！”郭氏叮囑幾句。
阿續點點頭，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朝主屋走去，一路上看到府上的雕樑畫棟佈局擺設一如往日。步入廳堂轉過屏風，便見眾人都等在廳堂內，阿續一一拜見過。
老夫人鄭氏越發蒼老了，瞧着精神有些不濟；馮氏眼眶有些紅腫，估摸是因為蕭明喆去世的緣故：二太太莫氏倒是沒怎麼變，依舊是平平淡淡的神色。大夫人郭氏方才見過，端莊豐腴，想來這幾年過得不錯，二夫人秦氏則是消瘦了一圈，膚色蒼白，瞧之可憐；謝錦妍微笑着，只是眉宇間稍稍些落寞，模樣更加俏麗。旁邊還站着兩個年輕的婦人，一個清秀可人，一個溫和大氣，想來是蕭明行和蕭明睿的妻子。
“好孩子，快起來。”鄭老夫人親切道：“路途遙遠，坐下說罷，都是一家人，就不講那些虛禮了。”
“多謝老夫人。”阿續謝過，立馬有面生的小丫頭快步上前放好凳子，請她坐下。
“二老爺可好？”鄭老夫人問道：“明庭明盛他們可好？”
“回老太太，都好，他們入宮述職去了，一會就回來了。”阿續道。
“都好就好。”鄭老夫人嘴巴虛虛地抿着。馮氏迫不及待地問道：“我聽說明庭傷了腿？可是真的？”
“回太太，將軍去年冬天的時候傷到腿了，撫川大夫水平不如咱們金陵，又是戰亂，沒有靜養。今年開春戰事不緊張了，如今已經基本上沒有大礙了。”阿續怕馮氏擔憂，便故作輕鬆道。
“那就好，那就好。”馮氏拍拍胸脯，鬆了一口氣。
“這孩子這些年在撫川也受了不少苦，這事情一件一件的，縱是我這個旁人聽了都覺得擔心，更不要說她還跟到那邊去了！”莫氏嘆息一聲：“柳姨娘，回了金陵，你也算是能長鬆一口氣了。”
“二太太說的是，戰場上的事情，兇險的厲害，多虧了將軍，才能讓咱們有安穩的生活。”阿續點頭稱是，沒有再多言。她餘光瞧見二夫人秦氏一直盯着自己，眼含淚水，心中明白幾分，想着一會出去，定要好好安慰她一番。
簡單寒暄過幾句后，馮氏便讓阿續下去梳洗一番。她才出門，便見秦氏也隨着出來了。
“柳姨娘。”秦氏喚住她：“我……有些事情想……”
“夫人有話直說，阿續知無不言。”阿續恐她覺得難為情不好開口，便勸慰道：“我明白夫人的心情。”
對面的秦氏低下了頭，她忍住眼眶中的淚水，不讓眼淚落下，小聲抽泣了一陣，才問道：“二爺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提起蕭明喆，阿續忍不住抬手握住了秦氏的手，這一刻她也顧不上什麼身份地位，只是誠懇道：“夫人，這些年撫川城戰事多，咱們大梁能打勝仗，多虧了二爺這個軍師。只是撫川城冬天實在是寒冷，二爺整日裏操心軍事，日以繼夜的處理事情，才一病不起。”
“我就知道。”秦氏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他就是這個個性，總是要豁出去命一樣的做事情！”
阿續輕輕拍着她的背：“二夫人，咱們二爺，是為了國家和老百姓啊。”
秦氏含淚苦笑一聲：“這話說的，那我和靜容，我們母女算什麼？我們不是老百姓嗎？他可曾為我們想過？”
這話讓阿續心中有些震驚，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眼前這位女子。是啊，蕭明喆始終是虧欠了她和靜容。
“那他走的時候，可留了什麼話了嗎？”秦氏問道。
蕭明喆去世時，阿續並不在現場，也不知道蕭明喆是否有留話給她們母女。她稍稍思索一下道：“二爺走的時候，將軍和六爺在他身邊，我不在場。不過平時，見到二爺，他總會提起二小姐靜容，說他也想家。”
秦氏含淚點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去梳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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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喆離去了，這個與她夫妻十幾年的男人，從未與她交過心的男人離開了她。
從前秦氏也怨過他，怨他寧願守着書睡書房，也不願意早些回房，怨他總是表面上一副溫溫和和好脾氣的模樣，背地裏卻心冷拒人於千里之外，怨他從沒有好好聽過她在想什麼。
這一世雖然做了夫妻，可是卻猶如陌生人，彼此疏離。只是為什麼？當得知他的死訊，秦氏還是忍不住要落淚心痛？
女兒靜容輕輕地抱住了母親，勸慰道：“娘，別哭了，你還有我呢！”
母女兩人抱作一團，秦氏落淚如雨道：“靜容，你不曉得，母親很後悔嫁給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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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兒，琛兒，還不快來拜見你們的父親！”謝錦妍推了一把蕭琢，示意他帶着弟弟蕭琛上前給蕭明庭請安。只是如今快七歲的蕭琢早已經忘了父親蕭明庭的模樣，他正歪着頭打量着主座上的男人，遲遲沒有動作。
“快去啊！”謝錦妍又小聲催促道，說著低頭看着蕭琛：“琛兒，你不是一直嚷着要見爹爹嘛？如今你爹爹就在你眼前，還不快過去叫他抱抱你？”
不滿三歲的蕭琛猶豫不前，看看母親又看看哥哥，最後還是扭頭看向蕭明庭。
蕭明庭看着兩個一動不動把他當做陌生人的兒子，心中有些心酸，於是便站起來，快步向前，一手一個將兩個孩子抱起來，笑着問道：“怎麼啦？琢兒忘了爹爹了？琛兒沒見過我，你也沒見過嗎？”
蕭琛試探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稚子的手柔軟而嫩滑，猶如羽毛般落在蕭明庭臉上，癢到心裏。蕭明庭忍不住咯咯咯大笑起來。
似乎是因為這樣爽朗又陌生的大笑讓蕭琢有些不適應，他扭動着身體掙脫了蕭明庭的懷抱跳到地上。而蕭琛卻跟着蕭明庭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蕭琢幾步跑到母親身邊，躲在她身後，悄悄打量着蕭明庭。
蕭明庭望着謝錦妍身後的幼童，心中有些感慨：他不再是當初那個坐在自己身邊乖乖吃飯想得到自己表揚的小男孩了。如今他長大了，若不是因為他在謝錦妍身邊，或許走在大街上，蕭明庭都未必能認出來這個是他的兒子。想到這裏，他滿心愧疚，於是道：“琢兒，琛兒，明日父親帶你們去騎馬，好不好？高頭大馬！可威風了！”
這話一出，蕭琢眼睛一亮，探出頭來問道：“真的？”
“真的！”蕭明庭笑道，他放下蕭琛，道：“父親不騙你們！快帶着弟弟回去睡覺吧，明日要早起！我和你母親有些話要說！”
看着兩個孩子手牽着手出去了，蕭明庭才感慨道：“孩子們都不認我了！”
“都怪你離開的太久了，一走快四年了，別說他們，我都快忘了你的樣子了。”謝錦妍笑嘆一句：“都說離別苦，從前不懂，如今才懂了。”
蕭明庭一怔，他看着依舊美麗端莊的妻子，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幾次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