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永壽宮
“老奴奉太后的命,前來帶姚奉儀去永壽宮教授她禮儀,過幾日便送她回來,可殿下偏偏不肯放人,若不這樣吧!”王嬤嬤輕輕拍了一下手,在人群中逡巡,最後停在水名靈身上,“老奴聽說水名靈是殿下的貼身侍婢,也深受殿下信任,由她陪着姚奉儀一同去永壽宮,殿下也可放心了罷?”
她說的辦法聽起來折中,但仔細想想,水名靈打小在永壽宮長大,太后對她有恩,若姚露真有什麼,她幫不幫忙還是個未知數。
王嬤嬤果然是太後身邊的老人了,利弊權衡得十分清楚。
大家把目光放在水名靈身上,只見她神情淡漠的立在原地,姿態從容,抬頭看着殿上的李義,等他做決定。畢竟他才是東宮的正主,放不放人也由他說了算,要是他不肯鬆口,王嬤嬤還真能在東宮搶不成?
姚露深知其中要理,兩眼淚汪汪的搖了搖李義的衣袖。
王嬤嬤見狀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忙收手,規矩的站好。
而李義一直做沉思狀,似在看水名靈,但仔細觀察,又似在望着別處。
殿內陷入沉默,所有人都在等李義。半晌,他看一眼王嬤嬤,又看一眼水名靈,站起身。
姚露殷切的望着他,為他讓出一條路。李義走下台階,微微啟唇,“如此也好,讓水名靈陪姚露一道去永壽宮,待皇祖母教導姚露幾日,她們再一起回來。”
縱使太子再任性,對方也是他的皇祖母——老太后,他若是不遵從,恐怕又會落人話柄,何必為了一個女子和太後過不去?
再者,雲慈太后只是想帶姚露回去教導,初衷也是為了李義好,他再不願意也不能翻臉。
姚露聞言,驚呼一聲,“殿下!”
誰不曉得今日沈妙雪到太后那裏哭過一回?太后將她帶去永壽宮,就是為了替沈妙雪出氣,她此去凶多吉少,太子殿下疼愛她,怎會讓王嬤嬤帶她走呢?
她眼眶中淚花兒打轉,含情脈脈的看着李義,以為見到她的模樣他會心軟,但李義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任王嬤嬤走過來將她帶走。
“姚奉儀,請吧!”王嬤嬤抬手,姚奉儀不舍的回望李義,李義不再看他,兀自坐下。
王嬤嬤笑一聲,“東西就不用收拾了,幾天而已。”
太子點了頭,誰還敢多嘴?
她走在前頭,路過水名靈,慈愛的笑,“小名靈,走,回家住幾天!”
水名靈是她們一手看護長大的,幾個婆子都隨雲慈太后親切的喚她“小名靈”,在她們心目中,她永遠都是原來在太後跟前跑來跑去逗趣兒的孩子。
水名靈乖巧的點點頭,“是,嬤嬤!”王嬤嬤對待姚露和對待她的態度天差地別,讓她慶幸,也讓她苦惱。慶幸的是“她”原來在永壽宮似乎待遇還不錯,苦惱的是,雲慈太後跟幾個嬤嬤都是熟悉“她”的人,但凡她有一絲不像原來的“她”,很可能立刻就被察覺。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盡量不露出馬腳。
一行人很快退出大殿,在外看守的小板子、小凳子將門緩緩關上。
陽光被阻絕在外,李義有節奏的敲響桌子,發送暗號。
張東從房樑上飛下來,單膝跪地,抱拳施禮,“參見殿下!”李義大手一揮,“趁着姚露不在東宮的這幾日,你好好去她的院子查查,她到底對大騙子用的什麼毒?竟連太醫也毫無辦法!”
張東聽命,猶豫道:“殿下,您為水姑娘做了這麼多,為何不讓她知道?”
“她要強,不肯將事情告訴本太子,那本太子也不逼她,本太子要感化她,讓她心甘情願的做本太子的謀士。”李義提及水名靈,眼中光華一閃。
張東瞭然的“哦”一聲,“男兒嘛,越具挑戰性的越能激起鬥志,殿下以德服人,屬下佩服佩服!”
永壽宮。
永壽宮坐落於御花園前,出了永壽門,便可賞景。
王嬤嬤領着一干人熟門熟路的來到永壽宮,通報的嬤嬤走出來,對她道:“太后在偏殿等着了,進來吧!”
入得偏殿,雲慈太後端坐在椅子上,手邊一盞茶,身旁還坐着一身華服的沈妙雪。
她一隻手放在沈妙雪的手上,面露慈愛,瞧見人們進來,並不忙着轉身,而是歡喜的與沈妙雪說話。
王嬤嬤懂雲慈太后的意思,帶頭站在一旁,俯首規規矩矩不言不語。
她故意不理會姚露等人,就是要給姚露一個下馬威,讓她清楚這裏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主兒,誰要敢欺負她的寶貝孫女兒,她就要誰好看!
“妙雪啊,真是個好孩子,也就你孝順,心疼老太婆我一個人,來陪我。”雲慈太後面容慈祥,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妙雪來陪皇奶奶是應該的,皇奶奶這裏這麼多人,不差妙雪的!”
“她們哪能和你一樣?妙雪是哀家的心肝兒,她們陪哀家,能有你陪着哀家好?”雲慈太后笑,把桌上的糕點往沈妙雪面前推,“來,吃點東西,皇帝特地命人給哀家做的,嘗嘗?”
“這是給皇奶奶吃的,妙雪怎麼能吃?”沈妙雪推阻。
“哀家讓你吃你就吃,你看你都餓瘦了!”雲慈太后心疼她,用手摸了摸她消瘦的臉頰。
沈妙雪盛情難卻,心暖的點點頭,拿一塊糕放嘴裏,慢慢咀嚼。
這時,雲慈太後方才轉頭,看一眼下面站成一排的人。
姚露站了小半個時辰,腿早就酸了,但在太後面前怎敢造次?再痛也得忍着!
眼見雲慈太后終於肯看過來,她以為下馬威要結束了。熟料雲慈太后在她們之間看了一圈,像是才發現什麼,驚喜道:“小名靈,你也來了?!”
水名靈雖然只是個宮女,但打小在太後身邊帶着,太后也把她當孫女一樣疼愛,若非水名靈衝撞了太子,她也不可能把她貶到尚衣庫。
“老奴曉得太后想小名靈,這不?把她一塊帶來了,好讓她陪太後幾日!”王嬤嬤笑着拍拍水名靈。
水名靈微微一笑,俯身行禮:“奴婢見過太后,太后萬福!”
雲慈太后聞言笑得合不攏嘴,連連朝她招手,“來!過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姚露故意揚起乖巧笑臉,不曾想太后卻只看到水名靈,尷尬掛在臉上,表情僵硬,恨恨的瞪着水名靈走到太後面前。
雲慈太后抓起水名靈的手左看右看,滿意的點點頭,“嗯,不錯,胤兒沒有虧待你!”
水名靈不知該如何反應才不會露餡,雲慈太后又感慨一聲,“當初哀家有意讓你開導胤兒,可天公不作美,讓你生了疹子,嚇壞了胤兒,為了給皇后、皇帝一個交代,哀家不得不忍痛割愛,懲罰你,你可怪哀家?”
“太后也是不得已,奴婢不怪太后。”水名靈回答。
雲慈太后似是不太滿意這個答案,佯裝生氣道:“你還說不怪哀家,以前沒有旁人你都叫哀家奶奶,今兒怎麼不叫?”
言外之意,姚露不算人?
雲慈太後果然是個綿里藏針的笑面佛,看似在和她說話,實則在說給姚露聽。
姚露不傻,自然立刻就聽出來了,臉色越發難看,卻不得不忍着,站好一動不動。
水名靈頓了頓,不大習慣的開口,“奶奶。”
“誒!這才是好孩子!”雲慈太后笑彎了眼,“來,吃糕吃糕!”
沈妙雪聞言,把盤子往前輕輕推了一下,“來,一起吃!”
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比起姚露,沈妙雪發現水名靈太討喜了。
看到沈妙雪如此大方,雲慈太后誇讚道:“乖孩子,懂得分享!胤兒現在還年輕,不懂事,等過些日子,定然是喜歡你的,那些鶯鶯燕燕啊,也就得寵一陣子,沒多久就會過氣兒的!”
“皇奶奶,您說什麼呢!”沈妙雪嬌嗔的看她一眼,眸光閃閃。
初春少女的青澀情事騙不了人。
姚露在東宮橫着走,來這裏卻被這樣貶低,反駁也反駁不得,肺都快氣炸了。
可雲慈太后就像這裏沒她這個人一般,隨後又體恤的給水名靈賜座,拉着兩個孩子聊東聊西,不覺天色晚了,沈妙雪起身告退,她似才想起來什麼。
依依不捨的看沈妙雪消失在帘子外,雲慈太後站起來,“時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王嬤嬤立刻上前扶她。
姚露還雙腳發抖站在原地,眼見雲慈太后完全忘記她,恨得牙痒痒。
這死老太婆就是故意的!她難道要她雙腿斷在這裏不成?
雲慈太後由人簇擁着走下來,路過她,恍然轉頭,“誒,哀家記性不太好,竟然忘了她還在這裏?!”
“哦喲喲,你怎麼也不提醒一下哀家?沒得讓姚露白站半天,回去又要找胤兒告狀,說哀家欺負她了。”雲慈太后責備的看一眼王嬤嬤,表情卻沒有過多的怪罪。
王嬤嬤拍了拍腦袋,“哎呀!老奴這記性,也給忘了,請太后責罰!”
“你呀你呀!”雲慈太后無奈的搖頭,嘆息道:“罷了罷了,相信姚露也不是計較之人,不會和她這個老骨頭計較,是吧?”
語畢,她睨一眼即將綳不住笑臉的姚露,姚露憋着怒火,畢恭畢敬的回答,“太后嚴重了,妾身怎麼會與王嬤嬤計較呢?”
“恩!如此甚好!”雲慈太後由王嬤嬤扶着往外走,“天色也不早,今天就散了吧,你的事,明日再說。”
“小名靈,來,跟哀家來,哀家還要和你好好說說話。”冷眼看完姚露,轉頭看水名靈時她又笑得和藹。
她對二人的態度天差地別,也變相表達了姚露在她心裏,連一個宮女都不如。
夜深露重,永壽宮偏院。
小宮女跪在地上為妖艷沒人揉腳,面色小心翼翼,深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主子,變成出氣筒,遭罪。
“哼!那個老不死的,就是看不起我!故意拿喬想替沈妙雪懲罰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姚露壓根發癢。
腳底的力道因為她激動的動作稍稍用了一點力,她大叫一聲,狠狠踢向小宮女,“賤奴,你不會輕點嗎?莫不是想痛死我?!”
小宮女滾落在地,打翻的熱水灑在她身上,她痛得哀嚎一聲。
姚露心情正愁有氣無處撒,瞪着小宮女道:“怎麼?你還覺得委屈了?叫什麼叫?難道想把那個老東西引來,好治我個嚴苛的罪名是吧?”
聞言,小宮女跪在地上汲汲求饒,“求俸儀明查,奴婢絕對不敢,只是水太燙了,奴婢一時沒忍住……”
“我說過,別在我面前找理由!”
說罷,她又踢了小宮女一下,喝道:“滾下去!換個人來!”
同時,雲慈太后的寢宮。
幽幽的燭火來回輕晃,為溫暖的宮內鍍一層金光。
王嬤嬤伺候好雲慈太后更衣便退了出去,只留下水名靈在床前陪她說話。
“小名靈,這些日子便好好在哀家的永壽宮住着,多陪陪哀家,哀家老了,過一天是一天,深怕那日兩腿一蹬就去了。”雲慈太后溝壑縱橫的臉上透着歲月洗禮后的滄桑,被昏暗的燭火一照,卻掩不住她端莊典雅的氣質。
水名靈眸光清冷的看着她,輕聲道:“奶奶……”她還有點不習慣這個稱呼,“奶奶天神保佑,長命百歲,怎麼會呢?”
不管原先的水名靈如何與她相處的,說話甜一些總不會錯。
雲慈太后聽完,臉上沒有異色,轉頭對她微微一笑,“你啊,還是一樣的嘴甜!放心吧,你還沒成家,哀家怎麼捨得走呢?”
見水名靈不說話,她又道:“當初讓你做胤兒的司寢,也是希望你跟着胤兒能有好日子過,可誰知道中間竟出了岔子!”
水名靈隱約意識到她要說什麼。
停了片刻,她道:“好在老天開眼,讓你兜兜轉轉又回到了胤兒身邊!你覺得胤兒怎麼樣?”
果然……
水名靈看着雲慈太后和藹又期待的眼神,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說起李義,他雖然脾氣暴躁了點,但心是好的,若要做夫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