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落
“淺夏，阿姐替你報仇了。“百里踏月坐在床頭，摸了摸淺夏已經冰冷的面容，“那個女人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沒有了，就算救回來，子宮也已經被我用月華絲絞碎，再也不能生育了。“
流芳在一旁呼吸都慢了一瞬，她原本以為百里踏月只是動手打了柔妃，皮外傷再厲害也是能好的，此刻才終於明白了那一聲凄厲慘叫是為什麼了。或許是因為百里踏月出來時含笑卻平靜的姿態讓她都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狠辣的手段。柔妃是當今皇上的寵妃，說是寵冠六宮也不為過，又懷了龍胎，如今百里踏月不再如往昔般受寵，又做了這樣的事，皇上知道以後必然是雷霆之怒。遣散宮人，還有十個一直保護她的侍衛，這個決定現在看，確實正確的很。
“將軍府如今只剩下我一人了，我果然錯了，我愛了不該愛的人，整個將軍府都被我葬送了。“百里踏月聲音淡淡的，卻讓流芳聽的整顆心都被攥緊了。
“娘娘，皇上心裏還是有您的。“流芳溫言道:“太后那時已經連下了三道懿旨，要廢除您，是皇上不顧反太后還有群臣反對，保住了娘娘的性命還有皇后之位。“
“是么？“百里踏月已經不想再去想楚燁了，如今楚燁的眼裏心裏怕是早就已經沒有了自己的一絲一毫。“可他終究還是畏懼我父親手中的那一半虎符兵權，聽信了讒言，將百里家滿門抄斬了。“
“娘娘……“流芳一時失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知道，滅門之痛豈是她兩三兩語就能從心頭消除的！
許久，百里踏月站了身，坐在了銅鏡前，對流芳道:“罷了，替我梳妝吧！今日便是我做這青曜國皇后的最後一日了。“
“是，娘娘。“流芳拿起梳子輕柔的為百里踏月梳理滿頭青絲，看着鏡子中不過雙十年華卻已經蒼涼的雙目，百里踏月問自己，百里踏月啊百里踏月，當日你成為他唯一的妻子，風光無限之時，你可曾想到會有今日？
窗外的風變的猛了，原本黯然的陽光轉眼間被更濃重的烏雲遮擋，屋裏變的又昏暗了些，百里踏月喃喃道，“看來，真的要變天了……“
夜色拉開帷幕，富麗堂皇的碧霞宮裏站着一位身穿妝緞狐肷褶子大氅的女子，那女子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幾根金鑲玉的步搖柔順的垂着幾條珍珠串成的流蘇。宮燈照耀之下，一張容貌更顯明艷不可方物，美目流轉，唇似點朱，如同從畫中走出的美人一般，讓人為之傾倒。
“皇後娘娘，皇上要來了。“流芳提醒道。
百里踏月望了一眼這華麗的宮殿，眼裏多了一絲別樣的情緒，穿着金絲紅蓮的繡鞋緩步走到門口，青蔥似的手指推開了那厚重的雕花紅木門，呼的一聲，門外猛然迎面吹來的冷風讓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今夜這風可真大啊！
若能吹散自己心中的悲痛，那該多好……
百里暗暗的想着，輕鬆攤開手掌，竟有幾片冰涼的雪花落在了手心，然後迅速消融不見。就同那些費盡心力留住的美好時刻一樣，初時都不曾想到竟然越熾熱，消散得也就越痛快。
百里踏月還沒來得及感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便聽見了遠處走來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聽起來又急又快，想必一定氣的狠了。不過她卻不害怕，今時今日，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就在今夜，一切都將結束。
轉眼間，一名眉清目秀，面如冠玉的男人來到了她的面前。身後的太監被他遠遠落在身後，可見他的憤怒之深。他穿着華服，一身榮光，即使這狂風吹亂了他的長發，這大雪迅速落在他的身上各處，都不妨礙他的俊朗，他還是那麼令人神往，像是他還是皇子的時候一樣。百里踏月突然覺得，這樣如書生一般清秀的臉，確實跟司徒黎的柔弱站在一起十分般配，或許，他們才是天生一對。
“楚燁，衣裳染了雪，一會兒雪化了，可是要生病的。“百里踏月淡淡的看着他，像是沒有看見他被憤怒的面容一般，就這樣溫和的看着他緩緩的說出這樣一句平常的話，這也將是最後一次了。
楚燁在聽見百里踏月喚自己名字的時候微微愣了一瞬，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她喚過自己的名字了，這一刻好像隔了千萬年那麼遠，不知怎麼，原本滿腔怒火竟然被這一聲喚減免了幾分。
只是楚燁雖然平靜了一些，後面匆匆趕來的奴才們卻一瞬間跪了一地，為首的大太監蕭九順更是心驚膽戰，本來一路上皇上看樣子已經是怒極，皇后卻若無其事一般竟然還喚了當今皇上的名字。這…可不是瘋了嗎？
百里踏月輕輕拂了拂楚燁肩上的雪，像是以前一樣溫柔而小心，她極少有這樣的時刻，除了父母雙親與兩個哥哥，她只對他這樣做。
只是，這種獨有的特例他從不看重。畢竟楚燁這樣的容貌，這樣的地位，他從不缺願意為他做些事的女子。
百里踏月一雙美目如星辰閃耀，眼裏卻滿是楚燁看不懂的情緒。不知怎的，楚燁心裏某一處彷彿被刺痛了，但是一想到失去孩子，並且可能隨時死去的司徒黎，楚燁的語氣冷的像這天上的雪花:“皇后，你可知柔妃此刻如何？“
“命懸一線？“百里踏月想了想，聲音清脆婉轉:“我出手時沒下絕殺，不然她當時便已經死了，宮裏太醫醫術高超，想必還是有兩三分希望把她從鬼門關救回來的。只是……“只是以後再也生不出孩子了，皮膚上那麼深的洞怕也留下去不掉的疤痕了。
楚燁早便知道百里踏月向來敢作敢當，只是沒想到百里踏月竟然對這樣殘忍的事都承認得這樣輕鬆。他趕到滴翠宮時，濃重的血腥味簡直刺鼻，太醫正在裏面救治。有太監稟告，是皇後娘娘讓太醫們趕來滴翠宮的，“你是故意的，故意的留柔妃一命，讓她受苦卻死不了。是不是？“
“是啊！淺夏受的折磨，當然要還回來。“百里踏月頭上，肩上已經落了薄薄的雪，她卻毫不在意，“我是什麼性子？一直都是有仇必報的，你難道不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