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份委託
既不哭……也不鬧嗎……
在失去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之後，竟然……變得這樣安靜嗎？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樣的情緒，是對的嗎？
汪萌萌覺得自己的心，正劇烈地顫抖，內疚與痛苦混合在一起，讓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我想見見他。”汪萌萌目光爍爍地看着父親，說。
她想那些在心裏積壓着的歉意，統統告訴對方，就算不原諒，至少，她可以為他做點什麼，哪怕一點點也好。
“恐怕見不到了，”汪文山說，“那孩子後來和養父母出了國，他們沒有留下任何聯繫方式，也許是有意不想我們找到他們吧。”
不想見到我們嗎？
汪萌萌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
那雙把自己從冰冷河水裏拉出的、溫暖的手，就這樣把自己拒之千里之外嗎……
***
五個表情。
陸丹的眉，緊緊地皺在一起，望着筆記本電腦里的視頻錄像，黑眸似深海掀起巨浪。
從那天忽然流淚開始，為了弄懂在自己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陸丹打開了筆記本上的攝像頭，用以記錄他的情緒和表情變化，卻沒想到會有如此驚人的發現。
他看了一眼手錶，從內心翻湧而上的第一股陌生情愫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分鐘。十分鐘之內，他的心裏經歷了氣憤、痛苦、悲傷、內疚、希望、失望整整五種情緒，因而做出了多達五個表情。這對於只有面無表情和皺眉這兩種表情的他而言，完全是不可思議的存在。
到底是什麼導致了他情緒的紊亂？
陸丹伸出手，揉着眉心，細細回憶着這幾天發生的一切。
似乎，從“治癒心理諮詢室”的“記憶激活”之後，就開始了吧？這些莫名出現的奇怪情愫？
是了，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陸丹霍然起身，拉開抽屜，拿出了在離開“治癒心理諮詢室”時，白露遞給他的名片。按照上面的電話打過去，接起電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在聽到陸丹所講述的事情經過後，對方先是向他致歉，並稱這有可能是“記憶激活”的一種先期表現。
“畢竟，您已經這麼多年沒有過情感宣洩和情緒變化了不是嗎？”對方竟然這樣說。
“就好像一直堵塞的水龍頭忽然間被打開，壓抑多年的情緒如洪水般宣洩出來，這是相同的道理。”對方又說，“不過，鑒於您的情況，我們還是建議你方便的時候來諮詢室做一次心理測試，確認現在到底處於何種情況之下。您看可以嗎？”
最後一句，才是解決問題的重點。陸丹從不喜歡在無謂的爭執上浪費時間，只與對方約定了時間，便掛斷了電話。
“畢竟，您已經這麼多年沒有過情感宣洩和情緒變化了不是嗎？”
對方的話，再次響在耳畔，陸丹輕輕地從鼻子裏呈出一口氣，然後慢慢將身體陷進了老闆椅之中。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情緒表達上的障礙？
不論多麼生氣，多麼憤怒，多麼喜悅，也從來不會表達出來。至於微笑與流淚……對於陸丹來說，已經堪稱隔絕之物了吧。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秘書朱迪在陸丹的“請進”聲中走了進來。
“已經幫您約到吳先生了，”
朱迪如釋重負般地說道，“吳先生說他今天下午兩點到三點之間有時間。”
這位吳先生的難約程度，幾乎不亞於一位聯合國大使。早在陸丹剛剛來到華風國際大酒店任職時，便以“酒店對其造成不愉快的體驗”的誠意向其發出了幾次邀請，但吳先生的回應卻是“不回復、不理會、不應答”。酒店放至其房間的道歉信，他原封不動地扔在垃圾桶，但放在他桌上的免費餐券卻全都被他享用了。饒是如此，吳先生遞交到管理集團總部的投訴信卻一直不予撤回，令酒店上上下下全都傷透了腦筋。
酒店的管理層已經坐不住了，如果超過三個月V貴賓級的客人還不撤銷投訴的話，管理集團將會對華風國際大酒店進行罰款。那是一筆不容小覷的金額，對於一個剛剛成立的酒店來說，它幾乎相當於酒店半年的利潤。況且，它更會讓總經理無顏出現在亞太區的總經理大會上。
綜上所述，肖總半請求半命令地要求陸丹必須想出辦法來。
陸丹使出了“殺手鐧”——華風國際大酒店的黑金卡。
使用黑金卡的客人，可以在華風國際大酒店任意時間段免費用餐，只要用餐人數不超過兩個人。這對於吳先生來說，無疑是一個足以讓他心動的條件，於是他第一次給予了回應。
儘管只是答應面談而已，卻也足以令朱迪鬆了一口氣。
陸丹並不意外吳先生的回應，他點點頭，讓朱迪約吳先生兩點半在大堂吧見面。
只要對方把投訴撤銷，他的任務便基本完成，可以申請調離H市了。
離開……這所城市……
陸丹的目光變得深遠。
在當初接到調H市任命函的時候，他就充滿了抵觸。
明明是家鄉，卻那樣令他厭惡，還真是諷刺呢。
陸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
“卧槽，你還知道回來？！”
汪萌萌回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見汪萌萌走進來，正在電腦前勤奮工作的“二哈”頓時跳起來，向她表達十二分的不滿。
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那麼兩三個好友，汪萌萌也不例外。
哈哈是除了白露那個毒舌女之外，汪萌萌的又一個死黨。
哈哈出生的時候，正好趕上拆遷，因而他便成了坐擁十二套房產的男人。在H市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十二套房產意味着身價過億，父母一高興，便給他取名為“哈哈”。汪萌萌為了簡化，直接稱他為“二哈”。
但此“二哈”非彼“二哈”，哈哈長着一張完全可以在這個“顏值即正義”的江湖橫着走的絕世美顏。他小時候就經常被人誤會是女生，長大了更是“傾國傾城”。在汪萌萌的印象里，從小到大，他替二哈轉達的表白信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明明可以靠顏值吃飯，他卻偏偏選擇成為一個——宅男。
有錢人大都任性，作為一個身價過億的宅男，二哈在汪萌萌打算創業時，義無反顧地成為了“小旺跑腿公司”的投資人兼合伙人兼……某寶客服。
此時此刻，投資人的怒火燒得正盛。
“我今天打了多少個電話給你，微信也發了幾百條，你電話不接，至少回條微信吧？”
汪萌萌把摩托車頭盔扔在沙發上，然後擰開礦泉水，仰頭喝了下去。別看汪萌萌長得又軟又萌，但她的本性就是傳說中徒手拆快遞，單手擰瓶蓋的女漢子本漢。像二哈這種唧唧歪歪沒完沒了的說教方式，從汪萌萌的左耳朵鑽進去，不用轉彎，直接就從右耳朵飛出去了。
“你你你！你什麼態度？”二哈被汪萌萌的囂張氣得心塞，他伸手指着電腦，痛斥，“我辛辛苦苦地又做客服又做營銷，你連句話都不跟我說？！”
汪萌萌順着二哈的手指瞧過去，顯示器上，一個長相甜美的網紅小姐姐正舉着一款某大牌新上市的口紅做着介紹。
“喲嗬，又看米可直播呢？你這客服和營銷做得還真稱職。”汪萌萌燦然一笑，二哈的手指抖了抖，立刻偏離顯示器兩公分，指向了旁邊的一摞宣傳單。
“看看，這是我今天加印的宣傳單。告訴你，汪萌萌，咱們的公司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進項，再這樣下去，連吃喝都成問題了！”二哈痛心疾首。
汪萌萌慢條斯里地站起身來，抬起腳尖，踢了踢摞在地上幾乎直抵天花板的快遞盒：“吃喝都成問題你還買買買？別人推薦什麼買什麼，一個大男人口紅買了不下一百隻，好意思？”
“我……我支持我喜歡的女神怎麼了？而且，恕我提醒，這不是直播，是給我家女神做的視頻剪輯，謝謝。”
說起視頻里這位素有“帶貨女王”之稱的網紅米可，也算得上是諸多以努力問明天的網紅大隊中的一朵奇葩。別人為了直播一天只休息幾個小時，生怕掉粉掉流量，可這位小姐姐幾乎有二十個小時都是不在線的狀態，每天直播一個小時，還經常心不在焉。饒是這樣，迷她的宅男們也不在少數，二哈也是諸多宅男迷弟之一。不管網紅小姐姐推薦什麼他都買，還美其名曰統統都是送給汪萌萌的。像汪萌萌這種女漢子，別說塗口紅，塗個防晒霜都是破天荒。因而這些口紅的最終宿命，就是原封不動地待在盒子裏，被摞至與天花板等高。
見二哈已經鐵了心將“有錢任性”的人設貫徹到底，汪萌萌也只能報以一聲“呵呵”。就在這個時候，電腦響起了一陣提示音。
二哈怔住了，汪萌萌也怔住了。
這聲音……
這一直期待卻從未響過的、久違的提示音，不正是某寶的客服諮詢提示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