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青橋省親會槿蓮
()次日清早,雲娘一行六人拎着十來個大包袱,坐船從金京大運河從北向南而下,行駛了三天兩夜經會邑郡轉支河,又過了兩天兩夜,接近中午時間方到了青橋鎮,青橋鎮是小村落,不足百戶人家,一家有事,戶戶皆知,更何況喻梅勤至今仍是唯一出仕做官的人。
船剛剛停岸,便有三四個扎大紅肚兜的光腚的稚童高喊來了,來了,快去叫喊喻家大娘,不消半刻鐘,白氏領着槿蓮和槿桑槿梓姐弟三人駕着牛車來了,白氏比雲娘小三歲,圓臉,少見的深窩眼,身材偏矮,豐胸圓腰,福態十足。
雲娘溫聲叫了聲嫂子,白氏跳下車,看到他們身後的青石板上疊放着大包袱,堆起笑着迎上前,道:“弟妹,一路辛苦了。”
雲娘回道:“不累,都在船上坐着,餓了就吃,困了就睡,就是沒地走動,孩子們獃著有些悶了。”
“見過伯母。”槿蕊兄妹三人連忙向白氏施禮,身後的胖奶娘與海棠隨後也行禮請安。
白氏聞聲將目光移至一旁的槿淳,細眼打量后笑道:“槿淳都長這麼高了,高個頭、精精神神的必是逸君。”最後走到槿蕊跟前,拉起她的手細瞧,不禁多摸兩把,笑贊道:“這是我頭一次見槿蕊,這模樣身段,也只有金京的好風水才能養出如此水靈的姑娘,瞧瞧這雙小手,跟切開的豆腐水嫩滑膩,竟瞧不見青筋。”
“伯母過獎了。”槿蕊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她對白氏印象不佳,早就把她歸入後娘一類。
白氏走近包袱堆,隔着布上上下下撫摸一通,問道:“弟妹這次帶這麼多東西,都是什麼?這京城就是好,很多東西我是連見都沒見過。”不及雲娘回聲,口氣酸溜溜地自言道:“不用說,肯定是給槿蓮備下的,你啊,從小就疼她。”
“也有給嫂子帶的,少了誰也不能少了您。”雲娘會意,揚笑解釋道:“嫂子只管放心,我和老爺統共就槿桑、槿梓兩個親侄子,將來他們的大事我們心裏有數的。”
白氏聽了這才高興,把槿蓮、槿桑、槿梓推到前面,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喊了一通,都認識清楚后,白氏牽着雲娘的手往前走,“上家去,飯都備好了。”側目掃見逸君、槿淳和胖奶娘還有海棠都把行囊往牛車上搬,扭頭對槿蓮吩咐道:“快幫忙把東西搬到車上去,像木樁杵着不動。”
槿連立即聽話的點點頭,當著白氏的面,雲娘並未對槿蓮表示出過分的關注,僅是對她點額一笑,便跟着白氏往前走去。
槿蕊定晴觀察槿蓮,比自己矮半個頭,膚色發黃,瘦小的個頭,身上穿着還是前兩年自己退下的舊衣裳,明顯太小,衣袖遮不住手腕,裙擺蓋不住腳踝,但是洗得很乾凈,已經發了白,神情怯弱,少言,低着頭,只是盯着雲娘的眼睛裏壓不住的喜悅。
槿蓮手腳快,槿蕊還不及制止,她已經左右手各提起一個,看得出常於勞作,一點也不吃力,槿蕊連忙上去扶了一把,盈盈笑道:“姐,我也來。”
槿蓮嬌憨笑道:“沒事,我做慣的,你別看我瘦,我的力氣可足了。”
逸君聞聲立即轉過身,不由分說便卸空她們的手,說道:“哪用得上你們姑娘家,這裏有我們呢。”
槿淳附聲笑道:“槿蓮,小妹裝了滿肚子的話要與你說,她一上船就等不及,還給你藏了好東西呢。”
“哥不說我倒忘記了。”槿蕊拉着槿蓮遠遠的避開槿桑兩兄弟,解開貼身手拎袋的花邊扎口,裏面是兩個大大的水蜜桃,貼着她的耳朵小聲道:“非常甜,吃完后洗凈手,指頭還殘留桃汁的清香味,可好聞了,先放我這存着,等會沒人時再給你。”
槿蓮忙推手謝道:“妹妹還是自己留着吃。”
“我當然要吃,咱們一人一個一起吃。”槿蕊親熱的纏上槿蓮的手臂,儘管是頭次碰面,對她卻情有異常的熟悉親切感,很大程度是對她懷着深深的憐惜之情,甜膩的叫了兩聲姐,笑道:“娘說這幾天我和姐同間睡,從現在起到你出嫁前的時間我全部都幫你安排好了,下午簡單收拾收拾,看看娘給你的嫁妝,再試試她給你新做的兩身衣裳,兩雙繡鞋,晚上早些睡,明早我們先逛十里鋪,再游容雲觀。”來前正愁不知青橋鎮的好玩之處,恰好喻梅勤要讓她陪槿蓮,她便乘機尋問到想要的東西。
提到婚嫁之事,槿蓮臉皮薄害臊,不禁紅了腮子,半晌才喃喃回道:“家事多,挑水劈柴洗衣做飯,還有雞鴨豬羊要喂,哪裏走得開。”
槿蕊聽了心裏發酸,白氏都幹什麼去了,雖說重男輕女是習俗,只是也不能太過分,不是自己的女兒就當成丫環使喚嗎?當下心裏對白氏又增了幾分厭惡之情,越覺得槿蓮可憐,“我來了就有法子,只管聽我的便好,姐,不是我說你,做人別太老實,都快嫁人了,也該為自己多打算,她既不是你生母,又待你不好,她的話聽一半就是了。”
槿蓮沒有答話,就是沖槿蕊笑了笑,算是答應了。
喻家老宅在青橋鎮算是修的有些氣派,兩進門,六間寬敞的青瓦房,還有帶水井的大天井,白氏老早就讓槿蓮收拾妥當,乾淨整潔,棉面和簟枕都是嶄新的。
午間,雲娘把三個大包裹送到槿蓮的房間,兩人關在門內,說了好久的肺腑知心話,雲娘一邊給她試衣試鞋,一邊像親娘般提點她婚後要注意這注意那,只是她的眼裏只有喜色不見愁。
晚間,姐妹倆約好早睡,最後卻鬧騰到很遲才上床,槿蕊因為認床,槿蓮則是興奮激動過頭,從下午就沒醒過味,一是自然是雲娘為她添置的嫁妝,白氏把紀家的彩禮錢扣下大半,說是有幼弟尚需撫養,嫁妝能免則免,只是簡單準備了幾樣,如果換成別人家的女兒也就罷了,可她是喻家的長女,親叔父在京城做官,正愁自己的陪奩單薄,嫁過去只怕被婆家瞧低了,沒料想雲娘除了首飾和衣物,還有兩床大紅鴛鴦喜被、一對同心綉枕、青紗帳幔、一對祥雲銅帳鉤和一面蝠紋銅鏡,這下,心坎上的憂絲消散了大半。另外,便是喻梅勤的信,她又是哭又是笑,雖然命苦,親生父母不在了,好在還有叔父嬸娘惦記着為自己張羅打算,眼淚是嘩嘩的往下流不停,搞得槿蕊也酸了鼻子,紅了眼眶,好言好語勸慰了她許久,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笠日,槿蕊直睡到太陽曬進窗子,醒來時已不見槿蓮,爬起身連叫了兩聲,在屋外搓衣的海棠聞聲進來,槿蕊對她問道:“槿蓮姐姐呢?”
海棠搖頭道:“不曉得,進來時就沒看見,這會必是在忙活計。”說完便去打洗臉漱牙水。
槿蕊換過衣裳,坐在窗檯前梳發綰髻,背後響起海棠討好的甜聲:“好小姐,等會遲點出門行不,待我把臟衣裳都洗乾淨晾上竹竿,小半個時辰就夠。”她知道槿蕊今天的安排,生怕被落下了。
“沒問題。”槿蕊轉過身,一邊抓起發尾輕梳,一邊應道:“有好玩好吃的事肯定不能少了海棠的,你先去忙你的,我弄好會叫你。”
“謝謝小姐。”海棠嘻嘻笑道,槿蕊綰髮的技術始終沒有提高,髮髻松垮垮搭在頭頂沒精神,海棠麻手地散開她的髮絲,拿起梳蓖梳順,重新擰旋成牢穩的鴉髻,餘下的編成麻花股垂於腦後,接着趕緊去洗剩下的半桶臟衣。
槿蕊洗漱用飯後四下轉溜一圈,最後在豬圈旁尋見她忙碌的影子,槿蓮正彎腰給老母豬喂泔水,額頭沾滿晶瑩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槿蕊快步跑過去,拿起紅苕葉,踩上木柵欄給它加料,待她完事後,便拉她去換新衣裳逛十里鋪,槿蓮不敢,沒有得到白氏的首肯死活不敢出門,槿蕊就去找雲娘當說客,誰知雲娘起早攜着胖奶娘帶上拜物走親戚去了,無法,只得硬起頭皮向白氏討面子,心想自己頭次遠道而來,也算是半個客人,讓姐姐陪着四處走走逛逛也是說得過去,看見在天井晾菜乾的白氏,便微笑上前,一面搭手幫着曬,一面把來意簡略說明一通,未成想,頭次張口就碰了軟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