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章:學術行政兩分流,空谷幽蘭顯不同
一封燕京大學、庭華大學、南開大學、天津大學、北方大學等十所南遷高校的聯合陳情書擺在魯南特區行政公署袁達道主任的辦公桌上。@本章節孤獨手打www.ShouDa8.Com@老猿拿着這幾頁薄薄的陳情書,臉色難看至極。
蔣夢麟高踞沙發,兩眼望天,昂然道:“我平津一眾大學,雖只二三十年校史,然聲名著於海內,培育學子萬千,怎能一朝而廢?我等雖寄人籬下,也絕不喪失獨立人格。袁主任欲辦什麼“稷下學宮”,自去辦就是了,如真能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學界自然歡迎。但為何強要我們高校併入?我們學界歷來主張教授治校、學生自治,自主的校園才有獨立的精神,孤獨的人格才有鮮活的學術。現在我十校師生一體反對,還望袁主任收回成命。天下之大,我們並不是只能在魯南立足。還望主任好自為之!”
袁達道的“稷下學宮”一出台,就遭到南遷高校的同聲抵制,這讓老猿感到即尷尬又惱火。本來老猿的想法很簡單,匯聚天下英才,打造綜合性教學研究機構,為魯南將來的發展儲備科技和人才。沒想到,這些酸丁竟然不識趣,就不捨得放掉燕京、庭華那幾塊破牌子。拿着自己的教育經費,居然還和自己頂牛。真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不知道拿誰的錢,替誰辦事嗎?一邊享受着魯南提供的先進研究場所(科技中心),一邊拒絕自己的管理,還振振有詞:“無論是北京政府,還是南京政府,我們都是只管拿教育經費,從不鳥他。有時拿了他的錢,照樣罵他――何況你一小小的魯南!”
老猿被逼得沒辦法,又不甘心自己在寫網文時的歪歪產物就這麼流產,就暗地裏試圖收買一些學術精英,挖各高校的牆角,自己組建所謂的“稷下學宮”。沒想到,這下更是捅破了馬蜂窩。這年頭的學術精英全都又臭又硬,接到了老猿寄去的邀請函,居然引以為奇恥大辱,認為袁達道妄想用金錢收買學術。朱自清帶頭喊出:“不吃魯南麵粉!”的口號,得到了極大響應,一時間南遷高校求去之聲不絕於耳,很多大學已經計劃如歷史上一般,遷往長沙。
大刀老猿那個鬱悶啊,歷史上平津高校遷往長沙,不照樣合併成了長沙臨時大學嗎?到了西南,更是合併成了著名的西南聯大。怎麼我費盡苦心,做一樣的事情,又是捧又是哄,反而落得裡外不是人?
不僅是大刀,就算是五百書友,多半都是後世教育行政化產物下培養出來的“人才”,早就習慣了行政指揮棒,自認為有利於教育,就大力推行,至於學校――那不是我們教育局下屬的機構嗎?誰管誰,這還不清楚嗎?
哪知道這時代的高校教育,獨立性極強,學者還保留着濃郁的舊式文人風骨,對政府從來都是不鳥的。政府做得有什麼不對,立刻招致學界的大力抨擊;政府要是做得好了,那是理所當然,學界還要走出來指點不足要求改進,充分顯示了士人“鼓鳴攻之”的做派。而且這些學者教授,名聲即大,影響又廣,面對輿論發言,往往能帶動社會風潮,體現了精英階層把持輿論的威力。所以民國歷任政府對學界都是敬而遠之,這回袁達道自己撞到槍口上去了,指不定老蔣還在偷偷樂呢。
老猿騎虎難下,軍師趕來救援,不住地作揖賠禮:“幾位先生誤會了,真是誤會了――我們哪裏有這樣的意思,不過是希望整合學界資源,一體為抗戰努力罷了……”
張伯苓憤怒地將一疊邀請函擲於地下:“不是吞併,又何來這等卑鄙伎倆?!金錢教育,收買學術――真是對吾輩人格的極大侮辱!”
這話說得真是一點沒錯,收到邀請函的學者固然認為這是對自己人格的極大侮辱,那些沒收到邀請函的教授更是憤怒至極:“雖然我們都不會被收買的,但你為何只寄給他,不寄給我?――難道是我不值得被收買嗎?真真是豈有此理!那傢伙明明比不過我!”
“這這這……”軍師低下頭,狠狠地挖了老猿一眼,分明是在怒罵:“看你做的好事!”
老猿無奈,只好繼續裝孫子:“我老猿是個粗人,見了有才的先生就不捨得放手,非要留下來請他當老師不可。要是我老袁說什麼話做什麼事,有莽撞失禮的地方,各位大教授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千萬別放在心上――只要先生們不走,老袁能旦夕請教,先生們要怎樣就怎樣,我絕不敢違拗!”
這一番話說出口,反倒讓幾個聲名顯赫的教育家下不了台――你一文化人,和一個粗鄙軍閥計較什麼?別說,這老粗一番恭維,咱還挺受用的。怎麼說,人家也是愛才心切嘛。不知不覺,幾個學界代表的怒火就消了下去。
――誰說老猿只會放腦殘光環啊?這傢伙還是有三板斧的,裝傻、充愣、看到形勢不對就很有覺悟的當孫子。還好老猿只是一個寫手,不是作家,不然就這品質,真是當今中國文壇的典型啊!
“所謂的稷下學宮只是一個鬆散的學校聯盟框架――當然,還只是在構想之中。只是為了各校學術資源有效流通,學生可以接受各校的共同教育,這樣即節省了教育資源,還能最大限度的有效利用――畢竟抗戰時期,雖然不敢短缺教育投入,但能避免的冗餘還是避免的好。這也是效法美利堅的“常春藤聯盟”啊!”軍師趁機解釋起來,嘿嘿,背黑鍋的事老猿去,拉風的出場我來搶。
聽到副主任曹翰帶有哭窮意味的解釋,教授們不由得也有些赧顏。畢竟是抗戰打響后,這麼多學校流亡南下,國府也沒有一個安置辦法,原以為只能自生自滅,沒想到魯南特區全部安置了。雖然有趁機吞併的嫌疑,但終究是承了人家的情。知識分子最是狷介,可不能白白受人恩惠。
梅貽琦想來想去,拉不下面子翻臉,又終究捨不得科技中心裏數量繁多,設備齊全的實驗室,就自己找個台階下:“如果魯南特區政府承認學界的教授治校主張,絕不干涉校務,我等可以考慮組建聯盟,共享師資,紮根魯南。”
“好的,好的。”大刀連連點頭。
蔣夢麟補充道:“所有校務只能由校務委員會管理,校務委員會則由全校教授組成的教授會民主推選產生,校務委員會中主管管理的職能部門的領導人,包括常設的校務委員會秘書長、教務長、總務長、訓導長、建設長等,全部由教授擔任,實行校長負責制,政府機關不得插手!”
“一定,一定。”大刀點頭如同小雞啄米。
張伯苓沉吟道:“既然教育經費由魯南特區政府撥款,那魯南特區還是有經費使用的監督權的。請袁主任派駐人員,監督學校的財政狀態吧。”
“不必,不必!”大刀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三位校長不悅了:“財政監督是法定之權,當行得行,為何不行?”
“那是,那是。”老猿要被這群老知識分子折騰暈了,現在他已經不想什麼“稷下學宮”了,只要能留下這些學界精英,何必在乎形式和名目?這些都是真正的人才啊,不像後世的學界多奴才少人才、多禽獸少教授、多煙酒少研究、多板磚少專家、多走穴少治學――守護這時代的一點獨立清高的治學之風,有多難啊!
“既然一定要派駐監督員,還請幾位先生從我們魯南政府中任選一人,以示我們魯南特區,決無行政干涉學界之意。”軍師再拜道。
幾名校長商量一陣,答覆道:“我們看魯南上下,有學風的只有研究軍工機械的薩尤卡了。小薩痴迷機械,日夜不離,頗有我等學人風範,很對教授們的胃口,是個好苗子,我們也想好好培養他――就他吧!”
大刀和軍師眼前閃過一副猥瑣的畫面:薩尤卡抱着粗大的柱狀體(炮管)嘿嘿淫笑,口水流了滿地而不自知,一邊打報告:“老猿,分配一個熟女照顧照顧生活唄?!”
兩人渾身一顫,齊齊冷汗刷刷而下――原來傳說中的科學家都是死宅啊!
那邊幾個校長正在商量:
““稷下學宮”這個名字,自由的含義是有了,獨立孤寂的主旨卻缺乏些――學術可不是菜市場,百家爭鳴是好的,更要能坐冷板凳,熬得住寂寞。”梅貽琦搖頭道。
“美利堅的“常春藤”,講的是同氣連枝,但終究有些枝蔓之意,不合乎中國君子的朋而不黨的精神。”張伯苓揣摩道。
“我們校舍坐落於魯南山林深谷內,這聯盟不如叫“幽谷”吧――蘭生幽谷,寂寞吐芬芳。清中色含嬌,不以色香自旋,不因無人不芳。歲歲生幽谷,留得世人香――君如當蘭。這名字即雅緻又孤芳,能以自省,又可自勵。”蔣夢麟一拍手,提議道。
“好!就叫“幽谷”了!”幾個純種知識分子,完全無視了老猿的存在,自己把新聯盟的名字定了。
“不要啊,我的稷下學宮啊!我歪歪很久了啊,不如掛一個稷下學宮的分支機構牌子吧――就掛一個,在廁所角落裏,行不?”大刀淚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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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烈慶祝中國“幽谷”誕生,把美國“矽谷”什麼都統統掃光!!!
學術獨立和自治是非常必要的。“西南聯合大學校行政管理機構簡約,從領導到職工,各盡所能,各司其職,工作效率高超。對於不屬於職能部門的臨時性重要工作,則由校務委員會討論研究,請教授會推薦適宜教授人選,組成各種臨時工作委員會(推選主席)主持工作。工作任務完成後即行解散,保持主體常設機構精幹靈活。”――這全都得益於教授治校,學校拒絕行政化的結果。再看看現在,別提了,有什麼樣的領導,才有什麼樣的老師,最後有什麼樣的學生,每個人都是制度的受害者,但每個人都在制度中演化成制度的維護者。積重難返,要改革很難。如果沒有這個可悲的開始,讓教育和學術延續它自己的道路,現在中國的教育和學術,想必已經發展得和歐美一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