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襲 (上)

第六章 夜襲 (上)

“捕獸的陷阱都加固好了嗎!”熱田穿戴好特製加大的武士甲胄,端坐在正席之上。廳內氣氛嚴肅,麾下共一十八名下級武士除兩名站崗外,盡皆披掛整齊,分列兩側端坐。

“是!主公!在下與毛利新介良勝大人一同在日落前確認並加固了山坡上所有的捕獸陷阱。”回話的是原田又次郎,他的聲音低沉而厚重,讓人聽了倍感安心。由於之前一段時間內的販賣皮草等山珍,目前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套像樣的甲胄和武器。

“大家想必已經知道明日一早的事情,松平家老將植村新六郎將率領三河武士百人進攻這裏,意圖突破之後進攻春日井郡,進而威脅清州城。”熱田惡來一字一頓,因為經常習武,所以聲如洪鐘,字字鏗鏘有力。早些時候,熱田已經寫了數封求援信塞在豢養的信鴿腿上放出,此刻仍舊沒有迴音,據熱田推算,就算清州方面以最快速度馳援,仍需在明天中午之後(雖然近,但整頓武備集結軍勢到最終的指令下達,援兵出城,仍需一段時間)。“他們的斥候已經被我軍抓獲,這勢必會讓敵軍對我們有所察覺的事情明了於心,也許,今夜就會有小規模的夜襲。諸君怎麼看?”

“織田殿下只命我們十幾人守備這裏,想必已經忽視此砦的功效,所以就算今日有敵人進攻,我軍審時而退為織田家保存實力也不會被殿下懲罰。”桔梗信之助冷靜的判斷道,相比原田,在他的身上找不到那種武士的純剛至陽的勇壯氣息,更多的是書卷之氣。就算長時間忍受了熱田的魔鬼訓練,身體慢慢強悍之後,仍是如此。

“古語云,‘識時務者為俊傑’,想必織田殿下在此也會做出與桔梗信之助一樣的判斷。”毛利新介附和道。毛利新介本是最末流的貧窮武士,已經和普通農民無異,因在桶狹間之戰中討取了今川義元的首級而被提拔為足輕隊長。如今在他的心裏,這條好不容易成為下級武士的生命非常重要。

“想讓那些三河武士恥笑我們尾張武士嗎!”聽道這裏原田再也按捺不住,他猛然站起粗壯的身軀,身上甲胄錚鳴作響,他大聲呵斥毛利新介和桔梗信之助二人。在他看來,身為武士卻不戰而逃而是莫大的屈辱,這令時時以所謂武士忠勇信條約束自己的原田非常不能接受。

桔梗信之助一撇嘴,扭頭過去不想和原田這野獸爭論。過去他曾因為各種事情和原田爭論過,但無論勝敗結果,原田總是將他打倒在地直到再也起不來為止。彷彿原田認為從**上戰勝敵人之後,自己就會勝利一般。

“可是、就算想要防禦這裏,僅憑我們十多人,怎麼才能在百人三河武士的陣仗之下守城成功!?”毛利新介作為一個從底層走上來的武士,代表了許多同樣出身的人的見解。在原田、桔梗、木下兄弟之中,他是最有手下足輕人望的人。

“這個...”原田又次郎圓睜雙目瞪視着毛利新介,臉漲得紫紅卻沒能說出個所以然。顯然,他並不適合籌劃謀略。上了戰場后一路殺出去才是他所想的。“主公想必心中已有籌謀,我等誓死效忠主公。”他跪地向熱田叩拜之後,氣哼哼的坐回了位置上。

“大家閉上眼睛。”熱田嘴角上揚,率先閉上了雙目,其他人也不明就裏的先後跟隨熱田的指示合上了雙目。“現在努力回想一下我們所受過的訓練。”隨着熱田如沐春風般的聲音,帶領大家走入了一個由黑暗之中浮現的幻境。

“哦啊!不!啊!不要!”

“不!不要這樣!”

“誰來救救我...”

“嘔......”

......在場諸位除了熱田還在表情陶醉的回想之外,其他人紛紛冷汗直流大呼小叫的睜開雙眼,並喘着粗氣,彷彿看到了什麼令自己極度驚恐的東西。他們每個人看到的場景雖然不同,但大體都是自己筋疲力竭的經受各種稀奇古怪的訓練時候遭到熱田摧殘的場景,甚至有人當場嘔吐了出來。就算原田禽獸,也是冷汗涔涔,嘴唇青紫。

“哦?看來諸君非常享受啊...”熱田微笑着睜開雙眼,看着面前的人醜態百出。熱田靜待大家恢復神情之後,開始了他第一次的演說。

“那些三河武士為什麼一直看不起我們尾張武士?”熱田記憶中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相貌平平,卻可以用他幾乎是恐怖的口才鼓動上百萬人為他作戰。“皆因我們尾張國商業繁榮生存容易,所以無論士卒還是平民的尚武精神都無法與生存在山林與窮鄉的三河人相媲美。”熱田模仿着記憶中那男人的姿態傲然長立,熱田的身高遠高於一般的日本武士,再加上身上特製的甲胄,在這燭影搖晃的夜晚,簡直如戰神一般偉岸(當時日本人身高普遍在一米五上下,織田信長一米六五就算是高大的身材,而本多忠勝僅有一米四,在當時的記載上,也未見有特別矮小之記載)。

“但是!想像一下你們為了今日所經受的訓練!讓那些三河雜兵眾們看看尾張武士的雄姿!跟隨着我熱田惡來的身影,將三河武士的神話擊碎!讓他們的鮮血,塗成尾張土地上的織田木瓜紋!”熱田模仿着記憶中那男人的或單手揮動或雙手握拳的動作,眼神中閃滿嗜血與瘋狂。“現在,我再問一遍!你們有勇氣去跟那些三河狗死磕么!”熱田狂吼着,彷彿已經深陷血戰。

“有!!!!”在座的人都被熱田煽動得情緒高漲,他們瘋狂大吼着,應答着。的確,很多人的親人都死在了尾張與三河的戰爭之中,此時經熱田一鼓動,許多記憶才揭去了塵封,成為復仇的導火索。原田又次郎甚至感動得落淚,他的父親及兄長正是死在了三河人的手裏。

與此同時,寂靜夜中的另一端。

伊祠砦的高聲吶喊聲雖然傳出很遠,鳥獸為之驚散。但遠在五里之外的松平軍勢在這漆黑的夜裏仍舊無法察覺。在家老植村新六郎的帳前,一幫人正在商議進軍事宜。

“怎麼回事...”植村新六郎似乎聽見了隱約的鳥獸驚散聲從伊祠砦的方向傳來,站起身向那個方向眺望,但他除了凝重的夜色外什麼都看不見。作為侍奉了松平家三代的老臣,植村新六郎的武勇和忠義是不用質疑的,但今夜無論他怎樣放鬆心情,他的心中仍然煩亂不堪,這是從前所沒有過的,就算跟隨松平氏上一代英主,松平廣忠與尾張之虎織田信秀作戰時候也不曾有過的情形。

“大人!大人!”坐在植村左手邊的,是年僅十二歲的本多平八郎忠勝,雖然本多忠勝年紀尚小,但這已經不是他所經歷的第一場戰鬥,從勇猛程度上來看,他似乎比一些成年武將更加令敵人害怕畏懼。

“嗯...”植村新六郎緩緩的坐回了座位,但目光仍舊遊移不定,雖然早就有探子回報說前方的伊祠砦已經被織田軍廢棄很久,只有十幾人老弱病殘留守,但最近派去的幾個親信偵查,始終沒有回信的事情還是非常令他在意。

“植村大人您多慮了。”本多忠勝的叔父,本多忠真道。在他看來,拿下前方的伊祠砦實在不需要多做預想。沒準當他們百人的三河武士一吶喊,那十幾個貪生怕死的尾張人就跪地投降了也說不定,他這樣想。

“植村大人,正如您所說。兵法雲‘兵貴神速’,在下願意擔任今夜夜襲的先鋒。”本多忠勝一身甲胄,單膝跪拜在前,年紀輕輕的他就具備了令人羨慕的武勇。

“平八郎!不得無禮!”本多忠真看了看其他出身於三河的武士,輕聲呵斥本多忠勝。夜襲一座毫無防守之力的城砦,簡直就是大功一件,這樣的功勞似乎如何算也輪不到資歷尚淺的本多忠勝。

“但是!叔父!我手中的蜻蜓切已經按捺不住開始燙手了!”本多忠勝一臉的興奮,彷彿他的生命意義就在戰場之上。

聽了本多忠勝這句話,在場的三河武士都笑了。後生可畏啊!每個人心裏都這樣想。不過因為同屬三河,他們心中的欣慰要勝過爭搶功勞的心理。

“年輕人有點幹勁是好的,怎麼樣諸位?”植村新六郎也對着本多忠勝微笑頷首,在場的所有三河武士都表示沒有意見之後,植村新六郎一拍膝蓋。“好,就任命你為今夜的夜襲大將,領三十三河勇士夜襲伊祠砦!”植村新六郎當即吩咐左右傳令整頓軍勢,配合本多忠勝夜襲。植村新六郎緩緩走下來,拍了拍本多忠勝的肩膀“平八郎,讓那些只知道享樂的尾張豬看看我們三河武士的武勇!”

“遵命!”本多忠勝大聲應答,引得帳內所有人朗聲大笑。

就在此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有人高聲喊着什麼。

“去看看怎麼回事!”植村心中詫異,難道是士兵打架?吩咐左右出去打探,不久左右便奔回稟報。“大人!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帳內三河武士都站起來了,緊張的看着那名回報的親兵。

“有人夜襲!!!!”

“多少數量!在什麼地方!是誰的軍勢!”植村新六郎大聲問道,他今夜的不祥的預感此刻終於得到了驗證。

“不知道多少人,四面八方都有騷動!他們沒有拿火把,沒有旗幟標識!所以看不清究竟是誰的軍勢!”

“什麼!!!!”植村新六郎當即抽出腰中佩刀,跟着大家一起挑帳出門。他們看到自己的軍營之中有一伙人穿着雖然武士甲胄,但是動作如忍者般敏捷,見人就砍,卻不戀戰,來去如風。由於他們將所有遇到的照明火盆都踹倒,所以已經有一些軍帳開始起火,火勢隨風蔓延,已經波及了一片營帳。

“不管他們是誰!殺無赦!”植村雙目血紅,吩咐麾下武士上前戰鬥,他自己則命人牽來戰馬,在營帳前來回遛馬並大聲呼喝不要慌張。身為一個軍勢的總大將,在被夜襲的危機情形下最首要的任務不是殺敵,而是穩定軍心,這點戎馬一生的植村非常明白。但在今夜動亂中只有一小部分下級武士聽到了他的命令並聚集在了他的身邊,更多的臨時徵調的雜兵則是不顧一切的四散而逃,並且有衝散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武士的趨勢,他們只是一般的農民或者獵戶而並非武士,在他們眼裏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大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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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戰國惡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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