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襲 (中)
“殺!”熱田帶着八名手下不斷在植村的軍營里左突右沖,不斷衝殺衝散着松平的士兵。由於植村新六郎完全沒有想到僅憑伊祠砦那十幾人還敢夜襲自己,並沒有命令下面士兵做好戰鬥準備,所以當熱田他們殺進軍營的時候,許多人在睡夢之中就被取走了性命。就算有一部分人反應過來,他們大多也是以逃命為最高行動指令,因為在敵方人員數量不明,己方多人被殺的情況下,那些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的雜兵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命。他這一逃,引得更多人想要逃,而那些武士們就算想要去戰鬥,也被慌亂逃走的雜兵所衝散,無法迅速抵達動亂中心,這給熱田一方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不僅是熱田,所有參加此次夜襲的熱田手下已經被熱田訓練得非高手不能阻攔的地步,並且全賴平時抱着花崗岩繞山跑的訓練,雖然現在他們身穿沉重的武士甲胄,但行動仍然極其敏捷。
“殺!!!!”熱田手下一名足輕揮舞着武士刀跟一名三河武士刀刃相交,兩把武士刀碰撞在一起的瞬間擦出了火花,足見雙方用力之大。隨即那名三河武士臉上從輕視的哂笑變成了極度的驚恐,瞬間被熱田麾下的普通足輕已絕對優勝的力量直直壓倒在地,一刀割開了喉嚨,也許他至死都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足輕裝扮的敵人會有比身為武士的他更家勇悍的力量。
熱田打了個呼哨,在夜襲之前熱田將手下十八人分成兩隊,分別從西面和北面進攻,留東南兩個通往三河的方向為活口。那些無心戀戰的雜兵定然往沒有敵人的家鄉方向潰散,一旦兵無戰心這仗就勝了大半。他們事先約好,如果對方軍勢森嚴就不要戀戰,衝殺一陣能夠起到擾亂軍心的效果就撤退,盡量保存實力,但如果對方軍勢動搖,有全軍潰散的徵兆的話,就以呼哨為號,向著對方中軍進攻。而目前的情況正是後者,所以熱田發出信號,帶領手下直衝植村新六郎的中軍大帳。另一隊由北面進攻的原田又次郎帶領的人也吹了幾聲呼哨以為回應。
“看來那邊的情形也很樂觀啊。”熱田兩手捏住兩柄?刀的末尾,直將兩柄柄部稍微截短的?刀揮舞得猶如長鞭一般,帶着凄嘯之音捲起一團團血霧,宣耀着那令人驚恐的武勇。他高大的身軀在這四處燃燒着熊熊烈火的軍營中顯得無比悍猛,周身塗滿了敵人鮮血的他簡直如同地獄裏出來的修羅。身後八人也都牢牢的結成陣勢,雖然身上多少都帶了些傷痕但仍舊拼殺悍猛,全然不像一般足輕更像是武藝高強的武士。許多三河雜兵看見為首的披頭散髮一路殺過來的熱田已經全無戰意,轉身就跑,不過三河的武士們倒是表現出了傳聞的勇武,就算料定必死也會高叫着松平的名字奮勇上前戰鬥到死。
“丟掉首級!我們沒有時間去割首級!我們只要勝利!”熱田大吼着制止手下割取敵軍首級的行為,雖然那些足輕心有不甘,但在渾身塗滿敵人鮮血赤紅雙目的瞪視下,只能乖乖的服從命令。在他們眼裏,這不是一地的死屍,而是一地的榮耀。
熱田帶着毛利新介及其手下在植村的軍營中左右衝殺,最大限度的動搖敵軍的心理防線,讓他們認為到處都有那些可怕的敵軍,這樣一來,更多的人開始潰逃。如果說百人之中能有三十人能夠聚集在一起反抗的話,熱田他們為了保存實力,避免不必要的犧牲定會撤退,但目前只有零星幾個三河武士反抗,還轉瞬間被消滅,估計今夜一戰,在這百人之中有二十人能夠逃出生天就算不錯。
現在在熱田帶領的足輕心裏已經有了自信,並且身手已經無可挑剔,所欠缺的只是實際戰場上的血的洗禮而已。經歷這一次夜襲,所有活下來的士兵都將成為真正的勇士。
“本多平八郎忠勝在此!”在熱田正前方,一名小將從烈火中閃出,他身着武士甲胄,手中一丈四尺四的長槍在這個烈火四處燃燒的夜裏,折射出森然的光芒。
本多忠勝並未像其他三河武士那般,抱着必死的決心衝殺,而是仔細觀察熱田的行動模式,小心防守着。雖然熱田使用的?刀已經為了配合雙手雙持使用而刀柄截短,但那種重量、速度和壓迫力也不是尋常武士可以承受的住的。本多忠勝卻以手中長槍精鋼鑄造的槍柄硬生接下了數刀,雖然本多忠勝臉色有些慘白,但仍能保持身體不失去平衡。
“本多忠勝么...是個人物。”由於熱田人造人是被用于軍事戰爭的目的製造,所以在他的資料庫里並未對日本戰國這段歷史有詳盡的描寫,只是有一個大致的輪廓,也就不會對這個日後被成為戰國第一猛將的本多忠勝有什麼特別的記憶。不過今日熱田卻對這個身材低了近四十公分的少年矮個子武士非常欣賞。
欣賞歸欣賞,戰場可不能兒戲。熱田雙眼一眯,精光在他眼中閃過,他急沖向前,避開本多忠勝那柄過長的長槍的攻擊範圍,進入了長槍無法施展的近距離。不過本多忠勝也並非死腦筋,他立即將那柄自己視為生命一般的名槍丟在地上,順手抽出腰間佩刀,以拔刀術向熱田斬去。熱田憑藉老到的經驗。單手用在重量上絕對佔優勢的?刀在本多忠勝揮刀的瞬間最難用力的地方壓下,完全封住了本多忠勝的攻擊,另一隻手握住另一柄?刀高高舉起。
就在所有人以為本多忠勝一定身首異處,本多忠勝自己也閉上了雙眼慨然領死的時候,他突然感到臉上挨了重重的一腳,踹得他向後飛出很遠,接着便失去了意識。在數十年之後,本多忠勝因為一生經歷五十六場戰鬥而身未負傷被人們譽為“八幡大菩薩”化身,只有他自己在心裏知道,在那不為人知的第五十七場戰鬥中,臉上被踹的那腳,至今仍舊是火辣辣疼痛的戰傷。
“主公!為什麼不殺了他?”毛利新介在熱田身後詫異,在他眼裏,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熱田惡來並未回答,只是看了一眼確認本多忠勝已經昏過去之後,繼續提刀殺向中軍。
此時在植村新六郎的軍營中,已經完全亂成一團。任憑他身邊的武士如何斬殺那些不斷潰逃的逃兵,也阻攔不了混亂的趨勢。
“植村大人!”本多忠真懷抱着他冒死撿回來的昏迷的本多忠勝,一臉焦急的望着植村新六郎,其他回到身邊的三河武士也都個個身染血污。
“究竟是何方神聖...難道是尾張之虎復活了么...”植村新六郎望着兵敗如山倒的軍勢和熊熊的烈火,老淚縱橫。百人的三河武士,居然莫名其妙敗在此處。恐怕他直到現在也沒想到,襲擊他們的,正是前方伊祠砦中駐守的,在他們眼裏是老弱病殘的尾張武士。
植村新六郎在其他三河武士的保護下撤退後,剩下的三河士兵不過是些烏合之眾,沒一會就死的死,逃的逃。當熱田、毛利新介和原田又次郎、桔梗信之助以及麾下足輕在植村中軍大帳里碰面的時候,都忍不住的因為狂喜而縱聲狂笑。雖然各自都有負傷,有幾個足輕還是重傷,但僅憑十八人便夜襲並擊潰了對方由老將植村新六郎率領,眾多三河武士壓陣的百人的軍勢,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迹。這個奇迹也不算大,但在那些只經歷過訓練沒有上過戰場的足輕們來說,絕對是莫大的安慰和珍貴的經驗。
“主公,俘虜怎麼辦?”原田又次郎問道,在帳外,兩個足輕正看守着十來名投降的三河足輕。在他的想法裏,活着的俘虜比死了的首級更容易獲得織田殿下的表彰。
“俘虜?我們沒有多餘的人手看管他們,要麼殺死他們取首級,要麼驅散他們,原田,打掃戰場的事情交給你,為了防止敵人天亮之後反撲,一定要迅速。”熱田看都沒看原田,此刻他正沉浸在剛才戰鬥的爽快之中,作為戰鬥專用的人造人,他的沒有童年,沒有慢慢認知世界的機會,程序設定給他的就是無盡的戰鬥,隨着戰鬥的激烈程度,體內還會分泌一些莫名的物質,令他大腦極度興奮。此刻,這股興奮的感覺尚未褪去,熱田正陶醉在最後的瘋狂里。
“這...”原田、桔梗、毛利三個足輕隊長看着帳外跪着的三河足輕犯了難。是殺是放,他們誰也拿不定主義。如果換了是信長或柴田一定毫不猶豫的下令斬下他們的首級,但作為剛剛升上武士集團的這三人,一想到不久之前自己也可能淪落到此,便無法狠下心。
“桔梗信之助!”在那些三河俘虜中,有一個人站起來大喊,不過隨即就被熱田手下的足輕一腳重新踹回地上跪着。
“海佐右衛門?”桔梗一愣,此人乃是桔梗流浪三河時候結識的熟人。雖然當時兵荒馬亂並未深交,但交情還是有一些的。
“求求你!桔梗大人!看在我們的情誼的份上,放過我一條小命罷!求求你!求求你!”被稱作海佐的三河足輕不斷痛哭流涕,其他三河足輕也跟着討饒。他們本就是普通的三河領民,在亂世中討生活本就困難,還要隨時被徵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在戰場上。
“屠殺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不是武士所為。”原田一甩手,回到了中帳。
“這禽獸。”毛利新介看着不住磕頭的那些三河足輕,輕輕的說道。“禽獸,回來,別想逃。”毛利新介故意高叫一聲,轉身也進了中帳。
“這一對禽獸!”只剩下桔梗信之助與那些命懸一線的三河足輕臉對臉,他十分憤慨的譴責了剛才兩位。他抬頭看了看已經泛白的東方,心下搖擺良久。最後搖搖手,“將他們的武器,護甲都收繳,然後驅走!”
“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海佐和其他三河足輕不斷叩首,然後乖乖的將護甲和武器交出后,全部一鬨而散。
桔梗做了一個自己也不知道對錯的決定,現在的他總覺得戰爭並非以殺戮為目的,而是為了和平。不過顯然,他此刻的想法還尚顯稚嫩了些。他此舉造成的後果,是他現在鎖始料不及的。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