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就在附近
三個時辰之後,又入夜了,上卻城一如既往地安靜。
夏冰兒所在的小院子裏,顧旭章和李明月相對而坐,他們身邊還有兩個人——蓋默和楊瓚。
至於華基,偌大個天策,如果決策層所有人都不做事,那就真的完了。
蓋默如今代表着最初的兩百餘勇士,楊瓚則代表着渝州楊家。
“顧將軍,我們就等着嗎?”
“不等着你還想做什麼?”
“我們——”
蓋默說不下去了,他們還能做什麼呢?因為中毒一事,北林的藥師被斬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藥師都是些低級的藥師,連之前的毒都解不了,叫來也沒有用。
至於找葯,這十五日他們可沒有閑着,不遠處的一排廂房都塞滿了藥材。
可藥材再多,不知道具體用哪種又有什麼用呢?
“再等一個時辰,如果裘藥師還沒能配置出解藥,我們就過去看看。”
“魚呢?”
顧旭章才說完,李明月就接上了話。
“啊?什麼魚?”
“夏大人和雨荷小姐要魚嗎?”
自從登陸天雄島就一直沉默寡言的楊瓚第一次說這麼長的話。
顧旭章朝楊瓚和蓋默揮手:“你們現在就出去,找十斤上好的魚以及烤魚所需要的配料來。”
“是。”
蓋默和楊瓚愕然相視,默默走出院子。
李明月說了那句話之後,獃獃看着火焰,似火焰里有他所希望的畫面。
......
窗戶沒有關,夏冰兒和小雨荷一直透過窗戶望着外面,看着外面的天色越來越暗,直至再一次完全黑下來。
“以前都沒有好好注意過天黑是什麼樣子的,原來是這個樣子啊。緩緩地,卻重重地,一點也不懂得哄女子開心。”
夏冰兒緩慢轉頭看神態與平時差異極大的小雨荷,用這麼嚴肅語氣說話的小雨荷,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呢。
又想到小雨荷的話,眼眉上揚:“它怎麼就不懂得哄女子開心了?”
“因為不管我在心底里多麼用力的吶喊祈求,可它還是那麼堅定的變暗了,就像我哥哥一樣。”
小雨荷前面的話讓夏冰兒臉色也變得黯然,可後面一句話卻讓她的黯然難以保持,風青這是又從哪接到了雨荷扔過去的飛鍋了,伸手要去捏小雨荷的小鼻子:“雖然我有些認同你說風青不會哄女子開心,可你是怎麼從天色變暗這件事上,聯想到風青也不懂得哄女子開心的?”
小雨荷拍掉夏冰兒的手,翻轉身體,趴在床上,雙手撐着下巴,獃獃看着枕頭,不對,應該說獃獃看着枕頭上的東西。
她的枕頭上不是枕巾,而是楊風青送回來的親筆信。
隨着夏冰兒轉動腦袋,從她枕頭下傳來啯啯聲,看來楊風青的另一封親筆信就在她腦袋底下了。
“因為我夢到了好多次哥哥,每一次我都跟他說:不要走,留下來,我們很想他,可是呢?他每一次連頭都不回,急匆匆的跑了!特別是不久前,他竟然還一手抱着,一手牽着兩個我不認識的女子!真是氣死我了!”
小雨荷一拳打在信上,夏冰兒隱含的笑意完全隱下去,直到消失不見。
又看向窗外,天空一片漆黑,什麼都不能看見。
“冰兒姐姐,你不生氣嗎?”
雨荷久等不到夏冰兒的附和,看過來卻發現夏冰兒在想着什麼事,不由奇怪詢問。
“不生氣。”
“啊?為什麼?那兩個我都不認識的,也就是姐姐你也一定不認識!”
“不認識就不認識吧,風青既然接受她們,那麼她們就一定是好人,至少對風青,對我們所覺得是正確的事是好人。”
“額——好吧,那我也不生氣了,不過我只會叫冰兒姐姐,其他人我都不會叫姐姐。”
小雨荷收手,也躺到床上。
兩人一齊看着床帳,不過她們深邃的眼眸,一定是從床帳看到了其他東西吧。
不知這種安靜持續了多久,從窗戶飄進來肉香。
又是過了一會兒,噠噠噠——
這腳步聲聽得太多,夏冰兒和小雨荷都不用看去就知道是誰的腳步了。
“冰兒、雨荷——”
夏冰兒和雨荷看去,顧旭章手上拿着兩串烤成金黃色的魚。
更加濃郁的香味瀰漫在房間內,但兩人眼中都很平淡。
“叔叔,我們不餓。”
“害我白開心,我還以為是哥哥回來了呢。”
顧旭章拿着魚的手開始顫抖,他想不明白,怎麼都想不明白。
他難道做的還不夠多嗎?難道做的還不夠好嗎?為什麼會這樣?
“嗚嗚——冰兒,雨荷,你們就吃一些吧,風青看到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夏冰兒和雨荷聞言,眼眶登時發紅。
默不作聲轉過腦袋,她們不想讓顧旭章更難受,可也不想聽顧旭章說楊風青不在了。
顧旭章轉身回到院子裏,將很多百姓求之不得的魚扔到地上,大吼一聲:“啊啊啊!”
像一個小女子,趴在石桌上,身體劇烈抖動。
楊瓚和蓋默,視線都沒有移動,默默做着自己的事——烤魚。
李明月走進院子,他的背上是付美娥。
靜靜走到石桌旁,抱着付美娥坐下。
一會兒看着付美娥,一會兒又看房間,眼中不斷滾動着決然。
咔嚓——
桌子上一個石頭裝置又掉落一個石頭,埋着頭的顧旭章猛地抬起頭來,起身往裘弘深所在的院子衝去。
李明月只是淡淡看着,沒有跟隨,也沒有阻止。
至於楊瓚和蓋默,他們現在能做的事就是烤魚了。
......
溫社,楊風青最初的兩百餘手下之一,是和蓋默配合多年的人。
蓋默去城主府了,顧旭章這幾日都沒有出現,巡視上卻城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說是巡視上卻城,其實就是多去南門晃晃,看早已撤離的聯軍有沒有復返的跡象。
看着一如既往伸手不見五指的野外,溫社第一次發現原來黑暗也能讓人覺得如此的舒服。
想想前些日子,一到晚上城外就是連綿的火光,還有從火光中傳來的笑聲就覺得煩躁。
再確定一眼護城河之外,沒有丁點火光。
神色輕鬆,不住的點頭,轉身往城下走去。
可他才走到了一半,城牆上傳來大叫:“將軍,敵襲!敵襲!”
溫社臉色大變,他只是臨時負責巡視一番,要是在他這出了什麼問題,他對誰都交代不了:“什麼?!快點火,快敲鐘!”
一邊大吼着,一邊往回跑。
點火、敲鐘都是夏冰兒在守衛上卻城之初,為了最快傳遞軍情而設置的辦法。
隨着溫社的命令下達,他人還沒跑到城牆上,鐘聲已經傳出去,城牆燃起數團將四方照亮的巨大火球。
登上城牆時,溫社伸着舌頭喘大氣,對於四周將士傳來的異樣目光,他沒有心情去解釋,他反正確定自己平時登牆絕對不會這麼勞累。
展目看去,聯軍撤走的山崗有一簇火光。
他臉上的驚恐瞬間化作了濃濃的怒火:“你們他奶奶的是誰說的敵襲?給本將軍站出來!”
“娘的!才一百餘人,就叫敵襲?如果這一百餘人能正大光明的攻破城牆,我們所有人都去死吧!快站出來!不然本將軍查到了是誰亂喊的,定叫你好看!”
士卒里哆哆嗦嗦走出一個士卒,他腦袋抬着,只是那雙眼睛已被恐懼填滿:“將——將軍,是我喊的。”
“你喊的?你知不知道這是謊報軍情?謊報軍情又是何罪?”
年輕的士卒知道謊報軍情是什麼罪過,再沒有力氣站着,如一條肥蟲趴在地上:“將軍,饒命啊!嗚嗚——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們只有百餘人,我——”
“來人!”
溫社強勢打斷士卒的話,眼中不斷閃爍着凶光。
如果不是楊風青、夏冰兒等人三令五申不能隨意殺人,他大有可能直接拔刀了。
“在!”
“將他綁到恥辱柱上,待這群人攻城之時,先拿他祭天!”
溫社說得大義凌然,但他怒火如此旺盛的原因真的就如他所說的嗎?
屁股決定腦袋的道理能用在各種事情上,比如這件事上也一樣。
溫社此時的怒氣,不僅是對年輕士卒的話語生氣,他更生氣的是士卒的話對他的影響。
他暫代顧旭章和蓋默巡視城池,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他之後的官運將一路亨通,可這小子來了這麼一出,只要之前他的反應傳到大人們的耳朵里,對他官運的影響可想而知。
至於恥辱柱,是夏冰兒為了震懾將士們,以求他們全力守城而立起來的一根柱子。
做了什麼大奸大惡的人都會被綁在柱子上,在與攻城之敵戰鬥時就會先拿恥辱柱上的人祭天。
死並不可怕,但要是被所有人用羞辱的想法去記住呢?
而且不用想,他的家人都會受到這一印象的銘記,只要天策還在,只要恥辱柱這個東西還在,他也就會一直被人們記着。
“嗚嗚——將軍,求求你,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是真的以為是敵襲,求求你饒了我吧。”
年輕士卒不知哪裏的力氣,手腳並用爬到溫社的腳下,想要保住溫社的腳。
只聽砰的一聲,年輕士卒倒飛而去,落到走過來的幾個士卒中間。
年輕士卒嘴角佈滿鮮血,他還在掙扎,還在用力想爬起來:“咳咳——將軍,讓我出城殺敵,我不要撫恤的銀兩,求求你讓我出城殺敵!”
士卒里有一部分在悄悄側目,眸光中隱藏着不忍心,有的還有怒氣。
不過他們都沒有說什麼,因為看溫社那如要吃了人的模樣,他們誰出聲,誰就會被釘在恥辱柱上。
“綁好!堵住他的嘴巴!”
“是!”
“不要——嗚嗚——”
年輕士卒被綁上恥辱柱之時,顧旭章以及蓋默終於出街角策馬奔來,在他們身後還有數之不盡的黑影。
轟隆隆的聲音,將溫社從暴怒中震出來,轉頭看去,渾身冰涼,腦袋裏只有一個想法:“完了完了!”
顧旭章這兩日火氣正盛,人還沒有到達城牆下,殺氣蓬勃的大吼一聲:“來人是誰?來的有多少人?”
溫社才用謊報軍情為名目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年輕士卒綁上恥辱柱,他是如何也不敢撒謊的,只得硬着頭皮回答:“根據火光,應該只有一百餘人。”
他已經準備好了被破口大罵,甚至下牢等等,可等來的話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打開城門!”
沒被責罵,溫社喜不自禁,哪還想那麼多:“是!打開城門!”
蓋默還比較冷靜,看了眼身後的兩萬人,再看顧旭章:“將軍,他們才一百餘人,不用這麼興師動眾吧?”
“不用?!就是要這麼興師動眾!我要將那些敢在這時候作亂的聯軍剁成肉醬!”
他之前在裘弘深的院子外彷徨,想進去但想到裘弘深離開之時做的囑託,他祈禱裘弘深突然出現並告訴他配製出了解藥,又害怕直到這最後一個時辰過去裘弘深依舊束手無策,正痛苦之間,城南就傳過去了鐘聲。
他當即和蓋默出城主府,並率大隊人馬趕來。
蓋默看顧旭章通紅的眼睛與不斷散發出的殺氣,脖子后不斷有涼風刮過。
默默吸了口氣,不敢再言語。真要算來,如果不是時值亂世,顧旭章可是他一輩子都不會見到的官老爺。
轟隆隆——
在索橋放下之時,顧旭章拔出佩刀:“給我殺!”
“殺!”
其實從上卻城到貢天河北岸到現在都是天策的實際控制範圍,只要他們願意,控制的範圍可以擴大到濰谷城附近。
但是兵者,詭也。
所以所有人都覺得這一隊沒有任何徵兆出現的隊伍一定是聯軍的人。
......
那麼一大艘戰船只有一百多人,當然是因為還有一百多匹戰馬以及每個將士所需要的兵器。
裘梓彤雖然很緊張,可又期待與分別多日的親人見面,所以隊伍在楊風青的率領下,速度非常的快。
雖然從來沒有到過這裏,可冥冥之中,裘梓彤有着莫名的感應。
“師傅,是不是要到了啊?”
“嗯,越過山崗就到了。”
“啊?這麼快啊?”
楊風青不語,再次用力拍打坐騎。
可裘梓彤還是很緊張,所以她又說話:“師傅,城裏的百姓是不是和馳原城的那些百姓一樣好啊?”
“都很好。”
“那他們會不會出城迎接我們啊?”
“我們又沒有派人通知他們,他們怎麼會派人來迎接我們呢?”
“哦哦,好吧。”
當他們一行人翻過山崗,楊風青聽到鐘聲,再看到火光,僵硬的臉龐露出了苦笑,右臂推了推裘梓彤:“等會兒你可別嚇到了。”
在只有火把光芒的原野前行了一會兒,從高處看到火光通明的城池時,一種名為活着的欣喜感讓人是那麼的迷戀。
裘梓彤正沉浸於這種感覺,所以楊風青沒有前言后語的話讓她很茫然:“啊?嚇到?為什麼啊?”
“因為會有很多人在城牆上迎接我們。”
“哈哈哈——大將軍,等會兒他們要是看到是我們,會是什麼表情啊?”
龍潯一直在楊風青的左右,此時終於見着上卻城,除了欣喜,最大的還是終於放下心來,然後又在心中嘀咕着:“羅大光和二狗一定在對我破口大罵吧?說實話,要不是沒轍,我還不想干這事呢!這一路可嚇死我了!”
楊風青的性格他太明白,所以楊風青說只要一艘船時,他就只安排了一艘船。
雖然說貢天河沿岸情報說沒有聯軍了,但是萬一呢?
要出個萬一,他都不敢相信結果。
還好,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哈哈哈——”
一百餘名將士轟然大笑。
“哈哈——我也不知道,我們過去就知道了,駕——”
一百餘人不再珍惜馬力,加速往上卻城奔跑。
很快,楊風青就感覺不對勁了,趕緊拉住韁繩:“吁——都停下!”
“吁——”
龍潯等人急忙拉扯韁繩,他們的疑惑沒有問出來,因為上卻城的大門已經打開,而裏面也傳來了吼聲,不是歡迎,是殺氣磅礴的“殺!”。
“額——這是怎麼回事?”
楊風青正要回答,裘梓彤萌萌的詢問:“師傅,你不是說上卻城的人和馳原城的人一樣嗎?”
雖然裘梓彤的話並沒有擠兌之意,但楊風青也是有點點尷尬:“還能是怎麼回事,我們的火把讓他們誤以為我們是聯軍的人。”
出來了,如火龍一樣往前沖。
“殺——”
楊風青敢確定,上卻城的將士是看到他這邊的人數了,不然不會叫得那麼歡。
“先退回山崗!”
“是!”
如今黑燈瞎火的,再加上楊風青能感受大軍的前方那磅礴的殺氣,他倒是不害怕,但一接觸起來,龍潯等人還能不能活命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回到山崗上再看下去,由於距離的拉長,再加上上山崗需要爬坡,所以上卻城出來的大軍稀稀落落的連綿了很遠。
看着最前面數百騎兵竟然甩開身後所有將士,毫不停歇追過來,楊風青前一個呼吸還輕鬆自得的臉龐變得很難看:“你們都別動,也別說出我們的名字,讓我看看是哪一個敢這麼帶兵打仗!”
龍潯等人看只剩這麼點人追上來,心中還鬆了口氣,這麼總不能讓他們白白流血了吧?
聽到楊風青帶着冷意的聲音,同時為衝來的人默哀一個剎那,隨即很配合楊風青:“是!”
楊風青撕下一片布,抱住腦袋:“駕!”
看着遠去的楊風青,龍潯等人真的都沒有動。
與其擔心楊風青的安危,龍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是擔心好自己的小命吧。”
顧旭章是沒有想過山崗後面有埋伏?
看着越來越近的山崗,再看停在山崗上的百騎,顧旭章的眼睛在火光中閃爍着瘋狂:“死吧!都死吧!把我也殺死吧!”
“顧將軍,恐怕有詐!我們不能再追了!等後面的大軍追上來再說!”
這一段路下來,蓋默已經喊了不下於十次,可就如之前說的,如果不是適時動蕩,他連跟顧旭章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哪裏能指揮得動顧旭章。
看顧旭章還在往前面跑,蓋默實在沒有辦法:“殷山,你率十個兄弟在這整齊大軍,我們那有什麼異常,你立即帶人跟過來!”
“是!”
五百餘人再奔出數十丈,見着百騎中奔來一騎。
蓋默感覺今晚腦袋要炸開了,為什麼遇到的事都是這麼的怪異?
先是手下見到一百騎就釋放敵襲信號,接着就是顧旭章如瘋了一樣孤身直追,再就是對面也來了一個瘋子,真正的孤身一人對他們發起衝鋒了。
勇氣可嘉,所以他毫不留情:“所有人不要留手,一槍殺了他!”
“是!”
楊風青一瞬不瞬看着那堆火光,隨着靠近,在閃動的火光照耀下,楊風青看出了是誰,他的怒氣更上一層樓。
顧旭章不僅是他的部下,還是他的家人!
摟緊裘梓彤一些,用力夾緊戰馬,長槍揚起:“梓彤,只要如我那次在馳原城受的傷,你都能很快治癒,是不是?”
裘梓彤小心感受着楊風青的情緒,快速應答:“嗯。”
“好!”
道路還是有些寬的,足夠四五匹戰馬同行。
顧旭章看來人穿着常服,一雙紅眼,再看到他前面坐着一個小女子,如心被人撓了一下,不過他沒有多想。
他現在想的只有——來人死,他死!
蓋默追隨楊風青多年,完全看清楊風青的身形時,先是一愣,趕緊往眼睛看去,看是紅眼,疑惑間兩方已經接觸上。
“啊啊啊!給我死!”
顧旭章瘋狂大叫,長槍對準楊風青的胸口刺去。
楊風青右手捏緊長槍,左手摟緊裘梓彤:“呼——”
嘭——
“啊!”
...
殷山以及十個將士留在半坡組織步兵,不過注意力都在山崗上,唯恐有什麼意外沒能第一時間跟上去。
見對方從始至終衝來的都只是一個士卒,不由都露出諷刺笑容。
只是他們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臉上了,這是什麼情況?
從他們這看,那個火把就像鬼怪一樣,從顧旭章他們之間衝過,沒有一絲停頓,只聽得一聲聲砰砰和慘叫,一直到顧旭章、蓋默一行人的火把都落到大道旁時,火把才停下。
看着稀稀落落灑在大道兩旁的火光,還有隱隱約約的慘叫聲,他們驚恐了。
“快,所有人跟本將軍沖!”
楊風青看了眼還在爬坡的將士,翻身下馬。
倒在大道兩旁的人看着惡魔下馬了,下意識地手腳並用退往遠處,還好,惡魔沒有在意他們。
其實他們太傻了,沒看到有些人從惡魔下馬時就沒有再動彈嗎?
惡魔走到他們的蓋將軍身邊,藉著惡魔的火光,他們看清了他們親愛的蓋將軍滿腦血水。
可就算他們的蓋將軍這樣了,窮凶極惡的惡魔還是沒有放過蓋將軍,一巴掌拍在他們尊敬的蓋將軍臉上。
蓋默很倒霉,磕在石頭上暈了過去,現在又被一巴掌拍醒。
“啊!”
醒來就看到一雙血紅的眼睛,半條命又被嚇去了。
楊風青想不到跟隨自己這麼久的蓋默還有唱男高音的天分,於是抬腳又猛踹一腳。
砰——
“啊!”
又是一聲標準的男高音,楊風青點點頭,拍拍想哭卻哭不出來的蓋默的臉龐。
“哥哥不哭——”
裘梓彤知道這人是楊風青的手下,見楊風青對他這麼狠,害怕他會記恨楊風青,所以伸出小手,學着楊風青輕輕拍蓋默的臉:“哥哥不哭,師傅人很好的。”
雖然明知不該笑,但從之前那股恐怖緩過勁來,周圍的將士還是發出了一聲聲噗嗤聲。
蓋默低頭看了自己斷了好幾根肋骨的胸口,再感覺從腦袋不斷流下的鮮血,說實話,要是沒有這些,他一定相信這個美麗小女子說的話。
楊風青鬆開蓋默,走向已經掙紮起來的顧旭章。
因裘梓彤的動作而發笑的人群,見楊風青行進的方向,緩緩的站起來,當楊風青站在顧旭章前面不足一丈時,五百餘人一齊慢慢圍過來。
顧旭章嘴巴還在溢血,狂怒而無力且悲痛的目光讓楊風青暴怒的情緒迅速消失。
“你是誰?咳咳——”
顧旭章問出一句話,又咳出好幾口血液。
楊風青怕再啰嗦下去,顧旭章會成重傷,趕緊扯去面罩。
安靜,非常的安靜。
蓋默摸了摸胸口:“他娘的,這世上也只有大將軍這種上級才下得了這麼重的手了!”
當然這話是在心裏的嘀咕,當然,嘀咕完這句話,眼淚便流了出來。
裘弘深易容成楊風青的模樣,能瞞得住北林加入的官員,甚至從濱洲城加入的官員,看他們至少追隨楊風青三年了啊,如何能瞞得過他們?
用力提起的一口氣沒了,身體就不能支撐了,軟軟倒下去。
他還沒能叫出來,如垂暮老人的顧旭章,眸光忽地比四周的火光還要明亮,拽住身旁的戰馬,翻身上馬:“快跟我來,冰兒和雨荷只有最後半個時辰了!駕——”
顧旭章一騎絕塵而去。
話語不夠,語氣來湊,楊風青哪還有其它心思,抱住裘梓彤,緊跟着翻身上馬。
“駕!”
蓋默想追上去,奈何身體給不上勁,正慌張時,噠噠噠的馬蹄聲從上面傳來。
知道一定是自己人了,蓋默拿起一旁的火把大喊:“我是蓋默,來個兄弟拉我一把!”
呼——
一匹戰馬停在他身邊,跳下來一個人。
“蓋默,嘎嘎嘎——我在上面看得可爽了!”
“爽個屁!快帶我進城,出大事!”
蓋默是他們中比較沉靜的人了,聽得如此驚慌,龍潯笑容一收,拉起蓋默,推上他的坐騎,然後翻身上去。
“駕——”
殷山和數千人與顧旭章等人被打趴的地方還有十餘丈,見到顧旭章衝來,於是大叫:“顧將軍——”
“將大道讓開,不要擋路!”
“是!所有人都讓開!”
一聲傳下去變成兩聲,很快很多人都在吼叫,後面沒人再在路上攔着,顧旭章從中間跑過。
殷山看後面還有馬蹄聲,也不知是誰,所以不敢攔路,靜靜看着來人。
雖然眼睛變紅了,但他確定那就是大將軍!
雖然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一切都不能妨礙他放聲大叫:“大將軍!是大將軍!恭迎大將軍回城!”
上卻城大部將士都是見過楊風青的,有殷山的大叫,再加上他們在驚鴻中一瞥:“恭迎大將軍回城!”
數千人,直至兩萬人一齊大喊的聲音有多大?
翻過幾座山或許不能聽到了,但從半山坡一直到上卻城是一馬平川,聲音如一個雪球,在山崗上迅速擴大,向上卻城滾滾而去。
溫社又不想現在斬殺恥辱柱上那個年輕士卒了,他想等顧旭章凱旋而歸時再以鮮血恭迎。
他與殷山一樣,在看到己方數百個火把被一個火把衝倒時,嚇懵了。
他這裏遠水不能救近火,又看到後面的步兵有行動了,便一直緊張注視着。
當他看到山崗上的百騎衝下,數百騎里只奔出一前一後兩騎,並且是往他這奔來時,他再次慌了。
“箭矢準備!”
將士們一陣錯愕,外面還有他們兩萬的友軍呢。
他們這一個出神,那邊就傳來了大叫。
溫社怒氣上漲的面容頓時定住,當呼聲越來越大時,他才敢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大將軍回來了!?”
兩騎前面的那一騎看到了,是顧旭章沒錯!
後面那騎——
也看到了,眼睛是紅色的?不過確實是他們的大將軍,這才是他們的大將軍:“恭迎大將軍回城!”
早已激動到面紅耳赤的將士們,用自己最飽滿的熱氣振臂狂呼:“恭迎大將軍回城!”
他們叫得很大聲,很激動,不過若是有某個人能叫的話,他的聲音一定是這群人里最大聲的,那就是被綁在恥辱柱的年輕士卒。......
時間回到城南發出鐘聲,地點城主府後院。
顧旭章和蓋默走了,裘弘深和裘彭湃被鐘聲從住處炸出來,謝凱歌夫婦也聚集過來,就連一直悶在不遠處院子裏做事的華基都在其中。
楊瓚皺眉,望着南邊:“這時候是哪個勢力?聯軍忙着抵禦櫻和,師乾應該也在忙着鞏固他的兩座城池吧?”
李明月沒有說話,直接看向消息最靈通的華基,哪知華基也搖頭。
“自從櫻和進攻張望和上官,那兩個就沒有打過我們的注意了,至於師乾,就如楊瓚說的,他一直在鞏固兩座城池,巴不得我們不去進攻他呢。”
李明月沒有再深究下去,顧旭章和蓋默都去了,他們兩人能抵擋得住,天策就能活下去,抵擋不住就馬上死。
又看向裘弘深,裘弘深沒有再在翻閱藥典了。坐在對面,雙肘頂着石桌,手指插進頭髮里,在頭髮間隙,可以看見的地方,他的手指關節都已顯出白色。
一聲聲痛苦的呢喃在不斷地從黑髮下傳出:“到底是缺了什麼?!到底是缺了什麼?!”
不用問了,問了說不定還會讓裘弘深更迷茫。
安靜了沒一會兒,噠噠噠——
包括裘弘深在內,所有人一齊看向房門。
除了臉色稍微比平常白一些,梳妝打扮好的夏冰兒牽着小雨荷走出。
夏冰兒還是一襲白裙,小雨荷則穿着翠綠色的小花裙。
小雨荷兩手捏住裙擺,轉了一圈,看李明月直愣的眼眸:“怎麼樣?這可是母親給我做的。母親怎麼還在睡啊?”
付美娥的病世間少見,小雨荷又恰好沒聽到夏冰兒他們的交談。
再加上之前她特意要抱付美娥睡覺,可不只是睡覺,所以沒有懷疑付美娥是病了。
李明月嘴角慢慢咧起,輕柔搖晃付美娥:“你快起來看啊!這不是你花了那麼多心思才給雨荷做好的小花裙嗎?你可真是的——”
說著說著,李明月的眼淚還是流淌出來了,出來就止不住了。
流淚的還有其他所有人,哭得最慘的則是裘彭湃。他雙拳捏緊,剎那不移盯着小雨荷。
小雨荷蹦跳到石桌旁,一手牽住李明月的手,一手握住付美娥的手,又嘟囔道:“都這樣了,母親都還不醒來,哼!”
裘彭湃跑到一旁,拿來他平日裏燒火坐的小椅子,放到小雨荷身後。
院子裏就這麼多人,還都坐在石桌旁,每個人的動作都在其他人的眼裏。
美的人不管怎樣都美,端莊的笑時,給予人的是神聖;撒嬌的笑時,能觸及人心窩最溫柔處。
“謝謝你,彭湃哥哥。”
裘彭湃用力搖頭,他複雜的眼眸應該有很多想說的話,很多不屬於他這個身份能說出的話:“這是你第一次對我一個人露出笑容,可於我來說,如果你對我笑需要在這種情況下,我寧願你永遠也不會對我笑。”
小雨荷坐到椅子上,手一直沒有鬆開。
夏冰兒坐到裘弘深身邊,看裘弘深眼睛四周濃重的黑框,語氣蓄滿了歉意:“裘藥師,你無需自責,我們都知道你做到了你所能做到的一切。我已安排好了一切,希望你不要推辭。”
“嗚嗚——我哪能不自責啊!公子那般地信任我,而我——而我——嗚嗚——”
“你們說風青現在到哪了?”
夏冰兒的目光從裘弘深的臉上移開,移到桌子上眾人沒有來得及移開的沙漏,沙子已堆到兩個白格的中間了。
最先出聲的是楊瓚:“我有預感,大將軍已經在附近了!”
夏冰兒眼眸微亮,楊風青的事,這裏除了她、小雨荷、華基、裘家父子以及從金家得知消息的李明月,其他人都不知道,那麼——
“真的嗎?”
項凡娟如一個知心大姐姐,在一旁笑着,笑容是那麼的穩定人心:“當然是真的,我也感受到了,大將軍正往上卻城趕來,馬上就要到了。”
“啊!”
緊挨着項凡娟坐的謝凱歌痛叫一聲,又迅速擠出笑容:“公子很快就來了,他來的時候,我們一定從這都能聽到將士們的呼喊!”
“嘻嘻——謝叔叔你怎麼知道城裏的將士們會呼喊呢?”
小雨荷雙眼如星,她的哥哥啊,她最最最喜愛的哥哥啊。
華基、李明月和裘家父子想也一本正經的說他們明知不可能的話,可在如何張嘴也說不出話。
“恭迎大將軍回城——”
這一聲是那麼的大,如銀河從九天落下,砸在上卻城裏。
在城主府居住的無不是追隨楊風青從濱洲城而來的人,四周響起一聲聲驚呼:“大將軍回城?大將軍之前不就在城裏嗎?”
“大將軍做事又是你我所能明白的?聽這聲音,大將軍說不定又做了什麼驚為天人的事,趕緊出去迎接大將軍!”
“你們幾個小子還睡個什麼,趕緊跟我起床去迎接大將軍!”
與四周的雞飛狗跳相別,夏冰兒的院子安靜得可怕。
楊瓚是想大叫的,可夏冰兒、小雨荷、裘家父子和李明月、華基的反應太奇怪了,一夥無聲的流淚?一夥面無表情?
謝家夫婦也是明白人,不敢大叫,和楊瓚一起愕然。
華基和李明月這兩個明白人之所以沒有流淚,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想到了事情的真相。
“顧旭章這是要幹什麼?裘弘深就在這裏,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大將軍已死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天策就要在今晚崩潰嗎?”
夏冰兒和裘弘深又怎麼會是傻子呢?只是他們寧願自己是傻子。
“嗚嗚——風青——”
“梓彤——嗚嗚——”
夏冰兒和裘弘深起身就要往院子外走,華基一個箭步衝到院門處,毫不留情面的將院門緊閉:“夏大人,裘藥師,你們不能出去!”
不能出去,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這個院子裏,只能讓他們知道。
不管如何,天策不僅是楊風青的天策,能有如今這副局面更是他們用無數心血換來的!
“父親,放開我,我要出去!哥哥回來了!”
小雨荷也在劇烈掙扎,可她又怎麼掙脫得了李明月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