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滅了他們
“恭迎大將軍回城!”
聲音更近了,這次應該是從南城門上傳來的。
華基和李明月臉色愈加難看,夏冰兒、小雨荷和裘弘深的臉色則愈加瘋狂。
“華基,走開!我命你走開!”
“不行!除非下官死了,不然大人、小姐你們別想出去!裘藥師,我命你趕緊尋找解藥!”
夏冰兒往沙漏看去,沙子到兩個白格的三分之二了。
突然往回走,坐在石桌邊。
裘弘深也立即轉身回到石桌旁,抹了抹眼淚,目光迅速獃滯。
“冰兒姐姐,哥哥回來了啊,哥哥回來了啊!你們都沒有聽到嗎?為什麼不出去迎接哥哥?嗚嗚——”
夏冰兒還在掙扎,不甘地喊叫,可李明月的手掌如一把鉗子一樣,死死掐着小雨荷的手。
小雨荷往後用全身力氣拉,另一隻手掰李明月的手指等等,只要她能用的方法,她都用了,可還是在做無用功。
再看一圈石桌旁的人,每個人都低着腦袋,小雨荷也不再掙扎,目光轉到李明月的臉上:“父親,你再不鬆手,就不要怪我了!”
“恭迎大將軍回城!”
外面又爆發出一聲大叫,這次的喊叫沒有如之前兩聲轉瞬就消失,而是像海浪一樣,從城南滾滾而來。
聲音越來越大,方向直指城主府。
人的聲音有時比人的眼睛都不能騙人,所以輪到深諳這個道理的華基和李明月想不過來了。
一個讓他們驚喜至不敢相信的想法在腦海中出現,與如滾雪球的喊聲一樣,飛快地擴大着。
“走!”
一動不動的夏冰兒突然起身,一手拉起小雨荷的手,小雨荷狠狠咬了一口李明月的手背,李明月下意識縮手。
李明月沒有追,去吧,萬一呢?萬一是真的呢?而且他不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嗎?既然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還有必要在乎別人的性命嗎?
華基想繼續擋着,可這一次的夏冰兒不一樣。
眼睛裏的堅定光芒訴說著主人的想法:“如果你再敢攔着,我一定要殺了你!”
華基的身體慢慢縮緊,在兩人就要撞上他時,閃身到一旁。
漲紅的腦門像一個變色龍,又迅速恢復成平時的顏色。
做決定時最難受的是猶豫不決,一旦做出了決定,反而不那麼難受了。
“恭迎大將軍回城!”
城主府大門響起一陣大叫,就要推開院門的夏冰兒突然止住了身體。
小雨荷跑出了兩步,又跌了回來:“冰兒姐姐,你怎麼了?哥哥就在外面了!”
夏冰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鬆開小雨荷的手:“雨荷你去吧。”
“啊?!為什麼?!冰兒姐姐你到底怎麼了?”
夏冰兒仰起腦袋,天策能有如今的一切,她付出的心血又比華基他們少多少呢?
低下腦袋,鬆開小雨荷的手,轉身往房子走去。
小雨荷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什麼,與其他人一樣,傻愣愣看着夏冰兒。
“夠了,我知道風青還活着就夠了。”
“叔叔,謝謝你。”
臨進門時,夏冰兒止住身體:“我突然想睡一覺,你們一個人都不要打擾我,半個小時之後再叫醒我,就算是風青來了也一樣。”
“冰兒姐姐,你怎麼了?”
小雨荷開心又迷茫的臉龐,讓人很是心疼。
夏冰兒只是搖了搖頭,進去了,並且將門反鎖了。
小雨荷視線從還在晃動的門扣轉到李明月身上,眼淚從未停止過:“父親——”
李明月捂着付美娥的臉,突然笑了:“去吧,去看看吧。”
“嗯!”
小雨荷用力點頭,轉身正要推門。
噠噠噠——
門外響起兩道馬蹄聲,眾人一同看向門外。
馬蹄聲消失,顧旭章的大吼隨着響起:“到了,雨荷和冰兒就在院子裏!快去見他們最後一面!”
院子裏此時最欣喜的人是誰?除了小雨荷,還有裘弘深、裘彭湃!
顧旭章的喊聲之後,兩人同時往外奔跑:“梓彤!嗚嗚——”
“姐姐!嗚嗚——”
“哥哥!”
砰——
院門先一步被推開,所有人同時看向當先的那人。
沒錯,就是他們朝思暮想的面孔,可是為什麼會這麼的不像現實?為什麼那麼的像在夢裏發生的一樣?
還有,為什麼他的眼睛會是紅色的?
“哥哥!”
“梓彤!”
“姐姐!”
“父親!弟弟!”
院內三人抬腳奔向楊風青和裘梓彤,裘梓彤對着大叫一聲,衝進院子。
楊風青一眼掃過院子內,夏冰兒沒有在!心臟抽疼間,目光掃在房間的門上。
伸手抱住要跳進他懷裏的小雨荷,沒有人告訴他,可是他的目光已經落到房門上。
“哥哥!我好想你!”
小雨荷聲音更大了,哭聲也更大了。
捂住楊風青的臉,出乎——至少出乎楊風青預料的直接吻住楊風青的嘴。
雖然情況有些亂,但是院子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還是有一些在楊風青的身上。
小雨荷的動作,讓院子內霎時寂靜。
當小雨荷的小舌頭笨拙的衝擊他的嘴唇時,楊風青才猛地回神。
左手捂緊小雨荷的後腦勺,腦袋往後仰,順勢將小雨荷的腦袋往外拉。
沒有解釋,三步並作兩步衝進房間。
眾人還沒從前面的事回神,房間內傳來一聲大叫:“梓彤,弘深,你們快進來!”
“冰兒!”
之前一直站在楊風青身後的顧旭章慘叫一聲,跟着衝進房間。
還在愣神的華基、李明月等人終於從這一切的瞬息變化中醒神,不過他們沒有立即跟着衝進房間,而是都看向裘弘深。
裘弘深一手拉着裘彭湃,懷抱裘梓彤從人群之間飛步衝進房間。
華基、李明月等人只落後半步,急匆匆跑進房間。
房間裏,楊風青坐在床邊,一隻手被小雨荷強行霸佔,一隻手正輕輕撫弄夏冰兒慘白的臉:“冰兒,別怕,我來了,我一定能醫治好你的。”
楊風青此時完全沒有心思去怪罪顧旭章等人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都沒有跟他說,他此時的心中只有無盡的愧疚。
這一會兒不知發生了什麼,就連之前還能奔跑的小雨荷都一齊氣若遊絲。
而夏冰兒則半眯着眼睛,聲音極盡之虛弱:“風青,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的手動了動,看模樣是要抬起手,可動彈了好幾次都沒能抬手。
楊風青捂緊夏冰兒的手,貼緊自己的臉:“不是,你不是在做夢,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
夏冰兒具體如何想的不知道,她的眼睛明亮如夜月:“不走了吧?”
“不走了,永遠也不走了。”
夏冰兒輕輕搖頭,手用了些力:“不,你要走,但是你一定要帶着我,去哪都要帶着我。”
“還有我,哥哥——不管你去哪也要帶着我。”
小雨荷之前一直沒說話,這一說話的力氣還是要比夏冰兒的聲音大了一些的。
楊風青正要回答,一個小腦袋從他身邊冒出來,並“硬生生”地將他擠開。
“師傅你走開!”
“好好,梓彤,你一定要醫治好冰兒和雨荷,需要任何東西你就說。”
楊風青側身到一旁,他之所以沒有直接起身到一旁,是他手心的兩隻柔軟的小手用了些力氣。
這點力氣,他輕而易舉就能掙脫,可他忍心嗎?
裘弘深適時走過來,出聲提示:“夏大人和梓彤中的毒很奇怪,是——”
“毒物已經進入五臟六腑,現在被很多藥物壓制,只有不到半個時辰,毒性就將爆發了!”
楊風青回來了,確實是一件無比開心的事。
但這件事在看到夏冰兒和小雨荷的狀態時,被衝散了很多很多,直至丁點不剩。
之前聽楊風青呼喊裘梓彤三個字,華基等人的心底里都是有些疑惑的。
他們知道裘梓彤會些醫術,項凡娟的病就是她配的葯壓制的。
可是他們的潛意識裏是如何也不會相信只有十餘歲的裘梓彤會比三十餘歲的裘弘深醫術更加高強的。
特別是看到裘梓彤的個子時,看起來比裘彭湃還要稚嫩啊!雖然明知她是姐姐,可不靠譜的感覺還是增加了。
至少在醫界,年紀越大的人越是能讓病患安心,這是毋庸置疑的。
可楊風青都喊了,他們的一切情緒只能在心中徘徊。
更何況此時他們死馬只能當活馬醫,可讓他們驚喜的是,這個小女子,竟然只通過把脈就推測出了兩個人僅剩不到半個時辰的性命!
這——
讓他們更驚喜的事,還有!
只見小雨荷從那個懷中掏出一根銀針,扎進夏冰兒腦袋頂部某個穴位,夏冰兒慢慢顯現出痛苦的臉色迅速恢復平靜。她以同樣的手法對小雨荷扎一針,小雨荷也軟軟地鬆開緊握楊風青的手。
“梓彤?!”
楊風青忍不住又低聲詢問一聲,裘梓彤小嘴抿緊,丹鳳眼中的神色極為認真。
對於此時只會給她“添麻煩”的楊風青,沒有任何錶示,轉頭看向裘弘深:“父親,你應該配製出了接近解藥的藥物吧?”
裘弘深也從懷裏掏出——掏出一堆藥材、瓶子和幾頁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我配製出了這個葯,可是不管我怎麼想,都還是缺少了什麼東西,而且我一直找不到缺少的東西,感覺那個藥物好像就在我手裏,可我就是不能確定!”
裘梓彤看了眼那些東西,分別動了動還插在夏冰兒和小雨荷腦袋上的銀針,下一個呼吸兩人一同腦袋傾斜。
“冰兒!”
“雨荷!”
時刻關注兩人狀況的顧旭章和李明月同時驚呼,都已經抬腳了。
楊風青往後瞥了眼,兩人又一同止住。
多日不見,楊風青身上的某種氣息更加強大了。而那一雙紅色眼眸,更是帶着極強的壓迫性。
“我看看!”
裘梓彤將裘弘深手上的東西在床邊攤開,目光動也不動看着。裘弘深蹲在一旁,楊風青則撤到後面。
沙沙沙——
當房間安靜之後,外面的聲音又在不知道什麼原因之下不再傳出時,沙漏里的聲音是那麼的清晰。
雖然不想去看,雖然很想此刻剩餘的時間依舊還是他們最後看的時的時間。
可是——
他們騙得了自己,可騙不了無情的時間。
顧旭章、李明月看向華基手裏的沙漏,兩格之間,只剩十分之一的沙子了!
“大——”
“別叫!”
“師傅,眾位叔叔伯伯放心吧,冰兒姐姐和彭湃妹妹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個稱呼就有問題了,這是瞬間在華基等長時間在高位混跡的人的想法,不過都沒有細想。
裘弘深倒是沒有想那麼多,他現在滿心都是如何解救夏冰兒、小雨荷以及他自己。
裘梓彤的目光像帶着電從上到下迅速掃過,一如之前裘弘深在華基等人掃視藥店時,時間越久,腦袋越低,他們的心跟着慢慢墜入低谷。
沙沙——
顧旭章等人又看向沙漏,只剩最後的十分之一了!
顧旭章和李明月上前一步,腮幫緊繃。
楊風青回來了,天策一定會越來越好,一定會的!
能不能讓他們的親人也好起來?能不能?!
在沉悶到讓人慢慢呼吸不過來的氣氛中,裘梓彤指向紙上的某處:“父親,你為什麼要加苦酸草?”
“因為苦酸草含有兩種藥效,苦能減輕毒性,酸能加快毒藥排出來。”
“可是此時她們並沒有排出來,而所謂的減輕毒性更是沒有,毒性一直在增強。”
裘弘深眼眸綻放出明亮的光芒,右手慢慢抬起來並開始慢慢哆嗦:“你是說?”
“沒錯!不是少了!是多了!而多出的葯就是苦酸草!”
靜!從裘梓彤的擲地有聲到萬籟俱靜不過一個字語氣的時間。
顧旭章等人直直看着裘梓彤,又傻傻看向裘梓彤,最後再看向沙漏。
痛苦、着急、緊張等等人在面臨巨大的擇難時的情緒一同爆發,讓他們的臉龐都開始揪緊。
“父親!”
裘梓彤低喊一聲,手已經伸進裘弘深配好的葯皿。
在裏面有所有需要的藥物,只需要將它們研磨成渣滓,再煮好就可以。
裘弘深將葯皿往後退了一些,眼睛慢慢移到裘梓彤的眼睛上:“可是也不能如此說,如果不是有苦酸草的壓制,夏冰兒和雨荷小姐的情況將會更加的難以預料。”
他想再辯駁一番,可裘梓彤根本就不打算這樣,轉頭看楊風青:“師傅!”
裘弘深頓時就感覺到了不妙,還沒來得及反應,他手上的葯皿就到了楊風青手裏。
嘴巴張了張,不過還是沒有再說話。
公子都這麼相信他的女兒,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相信呢?
裘梓彤從葯皿里拿去幾根青黑色,像小樹根的草藥:“師傅你快些去將這些草藥研磨好,然後將它們煮好。”
“不能再流了!不要再流了!”
顧旭章突然大叫一聲,搶過華基手裏的沙漏,眾人看去時,恰好聽到顧旭章再一次的大叫:“你給我倒轉!”
沙漏是倒轉了,可時間呢?
李明月頹然倒地,他是與顧旭章一起時刻關注着沙漏情況的。
完了,真的完了,現在應該一粒都不剩了!
“時間了!沒時間了啊!嗚嗚——”
楊風青皺眉看向裘梓彤,裘梓彤點了點夏冰兒和小雨荷腦袋上的銀針:“這銀針能再延長一刻鐘!”
管他的,楊風青幾乎是飛出房間的。
李明月聞言趕忙從地上起來,將付美娥放到椅子上,顧旭章更是直接將造價不菲的沙漏扔到地上,任憑其破碎,第一個跟着楊風青跑出去。
要是有某一個小卒不小心走進了此時的院子,怕是會被嚇沒命吧。
在天策如神一般的大將軍,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素來以冷靜、可靠著稱,被無數人崇敬的楊明月,被無數官兵敬重的顧旭章,還有整個天策,可能除了十個人,沒有誰不畏懼的華基,竟然一齊跪在一個小爐子旁,使勁鼓着幫子吹火。
他們衣服臟破,頭髮都有些卷,那是被火燒的。
火已經很大了,將整個葯壺都給淹沒了,可他們還在死命地吹。
咕嚕咕嚕——
一刻鐘時間過去三分之二,四人聽到了這世上最美妙的聲音。
沒有人廢話,同時拔腿跑到水井旁,端起水盆、水桶、水瓢等等東西,又飛快跑回。
絲絲——
一大團水蒸氣蒸騰上去,還不能看得見葯壺,楊風青已經往蒸汽里探手。
“嘶!”
楊風青吸了一口氣,只留給其他三人一個背影。
顧旭章和李明月扔掉手裏盛水的東西,追趕過去。
只有華基拿着水盆又跑到水井旁,打了一盆冷水衝進房間。
他進入房間時,裘弘深和裘梓彤正分別給一個人喂葯。
而楊風青則站在一旁,華基走過去,將水盆遞到楊風青面前。
不用多說什麼,楊風青將之前握着葯壺手柄的手放進冷水裏。
當兩人各喝下一碗葯時,顧旭章和李明月異口同聲詢問:“是不是可以痊癒了?”
裘弘深指了指夏冰兒和裘梓彤腦袋上的銀針,兩人還沒完全明白他的手勢是什麼意思,裘梓彤已經分別捏住銀針。
之前一直勝券在握的裘梓彤在拔出銀針之前,還是看了一眼楊風青。
楊風青點點頭,裘梓彤也點點頭。
呲呲——
沒有血噴出來,夏冰兒和小雨荷的臉色也沒有多大變化。
顧旭章和李明月依舊眸光璀璨看着裘弘深,裘弘深那張自從見着夏冰兒和小雨荷就一直繃緊的臉,終於鬆開了。
如萬年雪山一樣,消解得讓人覺得非常的輕鬆愉快:“呼——最危險的一關過去了,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夏大人和雨荷小姐只需將體內的藥物排出來就可以了。”
“呼——”
房間內一片長呼氣聲。
“她們需要足夠的安靜,我們都出去吧。”
眾人一齊點頭,輕手輕腳走到院子裏。
不知是有意無意,李明月沒有抱出付美娥。
才出門,最前面的楊風青便當即看向還沒有關上的院門。
蓋默和龍潯一左一右,正滿臉着急看着他。
楊風青看了看自己,再看看眾人,每個人的形象都是慘之又慘。
“告訴他們到練武場集合,還有讓庫房將所有銀兩和綢布都準備好!一個時辰之內,我們到!”
“是!”
隨着兩人離去,安靜了一會兒的上卻城再次響起一片片開心的大叫聲。
“大將軍萬歲!”
楊風青轉身,有些奇怪的看了眼竟然沒有說一句反對話的華基和李明月,特別是李明月。
李明月笑了:“天策的一切都是大將軍的,大將軍要如何處置都是大將軍說了算,況且我也覺得應該這麼做。不過最重要的是,我相信大將軍能在下一次發餉銀之前,找到銀兩填充倉庫。”
“哈哈哈——”
楊風青大笑一聲,拍拍手:“都回去整理一下自己,吞併天雄島,從今晚正式開始!”
“是!”
應聲最大的,是顧旭章。
......
上卻城原本有十萬將士,羅大光他們帶走了一部分,再加上隨着櫻和的突然介入和聯軍的退軍,上卻城不得不分兵到後方,特別是新城這個靠海的城池。
就算櫻和現在是從陸上進攻,也不能忘記它可是水軍戰力稱霸天雄島的勢力。
其實這也是解釋得通為什麼張望會將都城設在姬野,而上官和張望面對櫻和的突然進攻會那麼的手足無措。
因為他們的潛意識裏,都認為櫻和就算會進攻他們,也會從海里。
當然,正常人都會這麼想。
說遠了,再說上卻城的守軍,如今只剩下四萬。可別小看這四萬,這四萬里沒有一個是臨時從天策百姓里徵招的或者原北林將士,純正的由濱洲城登島而來的將士。
還是那些將士里,在濱洲城防禦戰之前,參加過三場戰爭的士卒。
別覺得參加過三場戰爭很少,我們分別來看看三場戰爭對於經歷的人來說是什麼意義。
第一場誰也別說誰,大家都是雛,除了個別以後要當大將軍或馬上就要死的人,能活下去都是運氣。如參加的戰爭是多打少,作戰時就是跟着大軍沖而已;或者少打多,可還沒打呢,他們就投降了,等等。
參加第二場戰爭能活下去的,當然不排除還是有很多運氣好的,但是其中不乏奮力作戰的將士。
參加第三次戰爭是在第二層的前提下,排除了很多運氣好的和老弱病殘的,這些將士就算還是有運氣一直好,但至少親身體會過戰爭的殘酷,這種大軍戰鬥力會差嗎?
當然,這支大軍除了戰力強,還有一個就是桀驁不馴。
連死都見過那麼多回了,他們中很多人都不知道砍了多少人,一般人哪能進入他們的眼裏?
可就是他們,靜靜站在寬闊的練武場裏,連練武場四周的大樹上傳來的蟲兒鳴叫聲都能一清二楚地聽到。
在練武場四周,還有數之不盡的百姓。
其中大部分自然是跟隨楊風青登島的百姓,但其中也不乏很多原北林和中林的百姓。
他們很多人倒不是對楊風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只是懷揣着好奇心等等過來。
自從他們到達練武場並站好,時間過去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
可四萬將士依舊一動不動,如木樁一樣。
他們手上的長槍,堆成長槍林,散發著恐怖的冰冷。
一個時辰到!
噠噠噠——
梳洗好的楊風青身穿一身青黑色戎裝,腰配大刀,暗紅的靴子踩在堅硬的石板上,響着沉悶聲。
在他的身後,顧旭章、華基、李明月也都換上了屬於他們在正式場合應該着裝的衣服。
到了他們這個層次,雖然不需要衣服來襯托什麼氣質,但是由高級裁縫製作的衣服,還是讓他們看起來更加的雄姿英發。
楊風青等人站到高台,緩緩轉身面向四萬將士。
從楊風青這望過去,不管縱向還是橫線,直線距離他最遠的將士只能看得到一個手指大的黑影。
可那一雙雙映射着四周光芒的眼睛,如一團團小火焰在人群中燃燒着,他看得一清二楚。
“多謝諸位!”
楊風青的聲音沒有歇斯底里,如一壇水銀瀉地,從高台一直流過去。
以楊鳳起個的目力可以看到,從前往後,將士們繃緊的臉龐紛紛溶解,有疑惑,有感動,還有不安。
“我說得再多,其實並不能彌補什麼。所以我決定以後我要說少一些,給的再多一些。你們為了天策所做的一切,也都在——”
楊風青從懷裏拿出一本小冊子,拍在手上:“我念到名字的人就站出來,讓我好好看看!”
“鄂宜年!”
四萬將士左顧右盼之間,左側傳出一聲大叫:“末將在!”
楊風青看去,是一個年輕的將領,年紀與他應該差不多。
“上來!”
“是!”
沒多久,不管站在哪一個角落的士卒都能看到那個鄂宜年。
鄂宜年漲紅着臉,他的官職不過是一個小將軍,手底下一直只有一千餘人。
不說站在楊風青面前,就連見到楊風青時,都是只能遠遠地看。
終於——終於近距離的看到了,而且還是在這麼多同僚的面前。
“鄂宜年,貢天河防禦戰,率部斬殺逾千人,部下僅傷亡百餘人,上卻城保衛戰,奮勇殺敵,所率眾將士再斬數百敵首,且在上卻城遭毒攻之時,沒有慌亂,自告奮勇前往中毒最嚴重的南城門附近。”
鄂宜年憋着氣,因為他害怕呼吸的話,會忍不住失聲痛哭。
他做這一些,當然有更上一層樓的想法。
但是他真的沒有想過,他會獲得在四萬同僚面前,在他的直系將領面前,獲得最高將領的褒獎。
在這一刻,他覺得值了!這一生都值了!他鄂宜年會被天策銘記!
“鑒於鄂宜年與其部眾戰功卓著,特提拔鄂宜年為六品將軍,黃金十兩!”
轟——
“大將軍威武!”
“大將軍萬歲!”
“我們要殺敵!”
“我們要平盪上官!”
四萬人沸騰了,原來鄂宜年率領一千人,可以勉強算上個九品將軍。如今直接提升了三級,而且還有黃金十兩!
這巨大的回報就在他們眼前,他們怎麼不眼紅?!
鄂宜年以前想着這一輩子能混上個正式被入階,也就是九品的官員就行了,想不到一下子就躥升到了六品。
忍不住了,哭吧。為了他自己,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
鄂宜年哭着猛地跪下,五體投地:“嗚嗚——末將定然全力以赴,萬死不辭!”
“嗯!鄂宜年所部士卒的賞賜,這裏面都有,但人數太多,下去之時,會有人頒佈。”
轟——
一處小角落爆發出足以壓制四萬人平時說話聲的叫聲。
“我們就是鄂將軍的部下!”
“沒錯!老子我兩戰砍下了十個腦袋!”
“哈哈哈——”
楊風青先拍拍鄂宜年,看鄂宜年起不來,伸手扶起他:“下去吧。”
“遵命!”
楊風青抬手往下壓,那一千人立即不再傳出一丁點聲音。
楊風青翻動小簿子,之前對楊風青這個動作沒有丁點感覺的三萬多士卒,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司子騫!”
“將軍!叫你了!”
“將軍,是我們,真的是我們!”
“快啊!將軍!快上去啊!”
右後一個角落一群人活蹦亂跳之時,瘋狂大吼大叫。
其他三萬餘將士一同看向那處,只見那處的將士慢慢散開,一直散到上高台的樓梯,一個中年男子慢慢走着。
他沒有如他的部下癲狂,可是他每走一步都哆嗦的身體,還有滾滾而流的眼淚,無不標顯他如今是多麼的激動。
不知是誰最開始,揚起長槍,嘴中發出吼吼吼的叫聲。
很快,四萬將士一齊揚着長槍:“吼吼吼——”
聽着這給人可以摧毀一切勇氣的聲音,讓他的心牆終於崩塌:“嗚嗚——洛兒,你看到了嗎?你看到為父真的成了將軍嗎?娘子,你也看到了嗎?你們為什麼沒能等到現在?為什麼啊!我有了保護你們的實力,可是你們為什麼要先離我而去?為什麼?!”
歡呼聲戛然而止,他們中家人齊全的屈指可數吧?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有了可以保護你們的實力,而你們卻早我們一步離去?為什麼?!
這一句話開始在他們的心海縈繞,隨着縈繞的速度加快,就像一個可以吸納所有負面情緒的旋渦,它的吸力是那麼的強,吸出了被他們死死壓制進每一個細胞里的負面情緒。
負面情緒越聚越多,四萬大軍的氣息也愈加地狂暴起來。
而司子騫手腳並用地爬到高台的落寞狼狽身影,更是讓他們的負面情緒達到了頂點。
他們想殺人,他們想現在就去滅了中林、滅了南林、滅了上官,甚至滅了光武!
高台最上一個梯子,楊風青站定,伸手扶起司子騫。
當扶起司子騫時,楊風青才在華基和李明月早已驚恐的目光中,悠悠開口:“為什麼?因為這世間還有很多作惡的人!為了我們的兒女不會再遇到我們的事,我們該怎麼做?!”
顧旭章揮舞右臂,扯起嗓子大叫:“滅了他們!”
相比於華基和李明月驚恐於戰士的暴虐情緒,顧旭章卻樂在其中,不對,應該是享受,無比的享受。
而且除了享受,他還有很多的感同身受。
他們顧家為光武付出了那麼多,為什麼最後會得到這個結果?為什麼?!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因為狂風暴雨的緣故,光武和天雄島的聯繫暫時中斷了。
不然他要是知道繼他父親之後,兩個哥哥服毒自盡,會不會就在這大喊滅了光武。
轟——
“滅了他們!”
“滅了他們!”
“滅了他們!”
...
站在練武場之外的很多百姓,有一些開始悄然退去,但更多的卻在看不到裏面的情形時,揚起右臂:“滅了他們!”
滅了他們,從城主府的練武場向城池的各個角落蔓延而去,今夜註定是一個戶不閉門的夜晚。
“沒錯!滅了他們!只有滅了他們,我們成王侯將相,我們的子孫後代才能不會遇到我們所遇到的事情!而我向你們所有人保證,所有為我天策盡心盡職的人,都不會落得凄慘下場!”
“我等唯大將軍命是從!”
“嗯!司子騫所部,在濰谷城潰敗時阻敵,不僅憑一部之力抵擋數萬想繞路偷襲我軍的南林軍,還斬得數千敵首。賜官六品,黃金十兩!所部其他人的賞賜,會有專人下放!”
“謝大將軍!我等定然竭盡全力,萬死不辭!”
“嗯!”
楊風青向情緒已恢復很多的司子騫擺手,繼而又翻閱冊子:“黃運!”
轟——
又是一處角落,一樣的流程,來人的命運與之前的司子騫大同小異,而關於以後該怎麼做,該做什麼,早已不言而喻。
賞賜大會一直到了後半夜,而獲得賞賜的人至低官六品,至高的已到四品;物質的賞賜,除了黃金千兩,還多出了很多如千絹綢布等。
在兩萬餘雙不甘心的眼眸里,楊風青合上小簿子:“你們有誰覺得自己做的事有司子騫等人貢獻大嗎?有的話就站出來。”
李明月和華基適時站出,異口同聲,以敘述的語氣郎朗說道:“如果有什麼疏漏的地方,我們立地隱退!”
楊風青等了幾個呼吸,下面寂靜無聲:“既然如此,那便是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那你們還在擔心什麼?我們任重道遠,只要你們好好做事,今晚你們曾經同僚,以後將領所得到的,就是你們以後也可以得到的!”
“我等明白!”
“明白就好!待時機成熟,我們第一個討伐的勢力——師乾!”
楊風青看着突然安靜的四萬將士,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容在火光和暗淡月光的交錯下,要多麼的詭異就有多麼的詭異:“天雄島上有的勢力可以投降,但是——師乾和他所有部下,除了死,沒有第二條路!”
今晚所給的一切賞賜是楊風青給部下們的甜棗,可御下之道歷來便是給甜棗就要給大棒。
果然,寂靜的廣場再次傳出大吼,且聲音的高度再一次超越了之前的高度:“是!”
“今夜舉城同慶,所有將士,所有將士的家屬都會獲得十兩銀子!明日中午之前,除了警戒的人,所有人回去好好休息。”
“大將軍萬歲!”
楊風青擺擺手,轉身離開。
......
楊風青回到夏冰兒的院子時,裘弘深等所有人都在院子裏。
他們都圍在裘梓彤的周圍,裘梓彤正開心地說著什麼。
也不知是楊風青的腳步聲太輕了還是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裘梓彤說的,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然後呢?你們是怎麼到西噬城的?”
“因為——啊!師傅回來了!”
裘梓彤蹦起來,朝楊風青跑來。
丹鳳眼裏的光芒好像更甚了,說來她還沒有見過楊風青穿戎裝的模樣呢。
這是第一次,而這第一次就讓她越加的淪陷了。小嘴因情緒的極度亢奮而嘟起來,楊風青慌了,這有裘弘深呢!
於是趕緊打了個眼色,幸好裘梓彤沒有失了智,小嘴撇過不滿。
楊風青抱住小樹懶裘梓彤,有些尷尬地看向裘弘深。
裘弘深心疼,可他不說,不僅不能說,還要露出笑容。
不對,這不就是他讓裘梓彤留在楊風青身邊的目的嗎?
於是很快,楊風青發現裘弘深笑得比他賊開心。
賊,就是雞賊,雞賊就是賤。
“公子。”
謝凱歌夫婦起身朝楊風青彎腰,趨勢是要跪下去了。
“不用跪。梓彤,能治她的病嗎?”
“多謝公子關心,小姐已經給我配好了葯,不久前我已服下第一碗,如今的感覺是自懷孕以來最好的。”
裘梓彤應聲揚起小臉,那得意和邀功模樣,若不是有很多人在這,裘梓彤說不定會強迫楊風青為她做一些羞羞的事。
不行,裘弘深還是感覺自己的心很疼。他暖心窩的小棉襖啊!就這樣被奪走了!
楊風青將裘梓彤放下,往房間走去:“我去看冰兒和雨荷,你們都不用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