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46.明有其骨
京營在大張旗鼓的改革,左戰一直想親自到各營巡視一番。不過好些大臣都明確表示反對,表面上說是將士們對這次改革不滿,擔心皇帝的安危,其實是忌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被皇帝察覺到了。他們可以要挾李邦華,糊弄孫承宗,但絕不敢敷衍這個雷厲風行的小皇帝。
負責此事的孫承宗也不同意左戰巡視京營,當初在遼東可是讓這個學生折騰壞了,擔心他再搞出什麼么蛾子。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早朝時他第一個站出來,義憤填膺的說道:
“啟奏聖上,當前全國都在推行新政,朝廷的精力應當放在內部建設上來。此時若去京營檢閱三軍,勢必會給天下臣民造成一種假象,誤以為聖上偏愛武功,朝廷又要打仗了。”
左戰心想不去就不去,但問題得解決了,故意咳嗽一聲后衝著倉場總督南居益挑了下眉毛。這是兩人的暗號,南居益心領神會,上前說道:
“啟奏陛下,臣奉旨視察京營,發現主要的弊政有六:
其一,占役、虛冒現象嚴重,一個小營中就達四五百人,諸將及勛戚、宦官、豪強以自己家的僕人冒充軍隊中的壯丁,每個月支取一份厚餉。
其二,京營中馬匹原有數額是兩萬六千,此時不足一萬五千匹,即便如此很多官員依然來借馬,甚至還折價買走軍馬。
其三,每年的太僕銀各級將領都無限制的討要,巧立名目大肆苛刻。
其四,京營將領的編製是三百六十人,升遷全屏上下打點。
其五,三大營外設的預備營,每營三千人,軍餉跟正營相同,但是不操練,成為權貴冒領的肥地。
其六,京營一年支取軍糧一百六十六萬四千多石,比萬曆四十六年增加了五萬七千多石。”
南居益的話如同一計悶棍打在眾人的後腦勺上,一個個氣喘吁吁。要知道占役、虛冒、侵佔國家財產是這些人發家致富的不二法門,如今被逐條列舉出來,怕是以後這碗飯是吃不着了。
左戰早就知道軍隊中的這些問題,他本已交給李邦華處理,但這位猛人實在不懂得變通,很快便捅破了這個馬蜂窩,最終被架空在中軍督府。幸虧左戰手裏還攥着南居益這個大招,見眾人如臨大敵,緩緩說道:
“南居益調入兵部不久便能發現京營中的諸多弊端,是因為他有過人的才華,還是他敢於向貪腐開刀?朕倒要問問兵部的要員們,你們是沒有發現這些問題,還是另有隱情?
眾人聽聞小皇帝要興師問罪,紛紛叩頭自嘲無能。左戰早就料到這些人會來這一手,不急不躁的繼續說道:
“京營乃國家的精銳,是拱衛京師的主力,如今卻壞到了這種地步,難怪當初會在遼東敗給建虜的八旗兵。京營尚且如此,各地的衛所就更不用說了。
如此觸目驚心的貪腐,為什麼只有李邦華、南居益這些小吏敢直言進諫?你們平日自詡為三朝元老,滿嘴的仁義道德,難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覺得羞愧嗎?
當初朕之所以要親征,就是看到大明朝已經腐敗到了骨髓,長此下去要亡國亡家。回宮以後朕決心掃除弊治,卻總有人從中作梗,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拿國家和民族的命運當墊腳石。年初朕追封伍文定,本意是給這些人提個醒,給他們一次機會,可李邦華還是遭到各種刁難,甚至是性命的威脅。朕警告你們,面子已經給足了,再玩那些把戲就是自尋死路。”
說到這裏左戰已經開始有了脾氣,憤怒的問道:
“御史中丞來了嗎?”
王在晉趕緊跪着挪到大殿中間,滿頭大汗的回道:
“臣在。”
左戰見狀繼續說道:
“你這個御史中丞是怎麼當的,平日裏就知道盯着朕的過失,一個個跟呆雞一樣。朝中這麼多的御史言官,竟然只有一個小小的倉場總督敢站出來說幾句真話,這是為什麼?無私才能無畏啊!”
等他說完這些話,眾人已在地上跪了一刻鐘,個個汗流浹背卻不敢辯駁。誰都知道無私才能無畏,可官場上的潛規則是和光同塵,說的直白點就是大家都是來混飯吃的,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此時孫承宗才明白這個學生的意圖,前些日子他送給李邦華一柄承影劍,今天又敲山震虎,這是準備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了。只是這些問題出現在京營,他身為兵部尚書自然難辭其咎,上前請罪說道:
“京營弊端眾多,臣有監管不力的過失,請陛下責罰!”
左戰太了解自己的這位恩師了,根本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先是讓他起身答話,又命人給他搬了個凳子坐下,然後才開口說道:
“這些弊端存在很久了,先帝仁慈不忍心處置你們,但今時不同往日,邊患越來越嚴峻。如果軍隊不能保一方安寧,別說老百姓沒好日子過,就是我們也未必能安享富貴。
孫愛卿任職兵部尚書不久,此事與你並無瓜葛,你不必自責。不過在其位就要謀其政,你要嚴格篩選兵部的官吏,徹查京營存在的貪腐、陋習,同時整飭各衛所、班軍、邊防,不但要撤換那些腐敗無能的將領,還要順藤摸瓜搗毀他們的保護傘。”
孫承宗欣然領命,此時南居益還跪在大殿中間等着皇帝的答覆。左戰暗想殺雞儆猴要適可而止,這些問題涉及的王公貴族和朝中大臣太多了,不是一個倉場總督能解決的,拿定主意后說道:
“南愛卿的六項條陳由朕牽頭處理,具體事宜交予孫承宗和李邦華負責。時機成熟后朕會親自到各營巡視,觀摩軍改后的操練情況。”
散朝之後滿朝的大臣抱怨不已,暗惱小皇帝讓他們跪了那麼久,大都一瘸一拐的挪向武英殿和文華殿。其實左戰也明白很多人是無辜的,有明一代以“文死諫、武死戰”為榮,但他們自幼耳濡目染天朝上邦的威嚴與繁華,內心缺乏危機意識,渾然不知什麼是亡國亡家,該給他們提個醒了。
由於左戰親自出馬進行軍改,很多問題便迎刃而解,誰的後台能比皇帝還大。等到他的儀仗進入四衛營時,將士們早已摩拳擦掌等待接受天子檢閱。
這是一種新氣象,上至孫承宗、李邦華等兵部大臣,下至曹文詔、黃得功、孫傳庭這些統兵將領都非常重視。尤其孫承宗籌募的新軍和勇衛營,這些將士剛剛經歷了遼東血戰,眼神中透着一股殺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左戰身穿金盔金甲,腰懸太阿寶劍,足蹬汗血寶馬,一襲紅色披風在風中飄揚,宛如天神下凡。等他拍馬從儀仗隊前掠過,將士們看着這位曾帶領他們衝鋒陷陣的少年皇帝,自是由衷的敬佩,萬丈豪情如岩漿迸發,高呼萬歲。
此時他也被這種氣吞四海的場景渲染,心中暗道這才是男子漢該來的地方,於是揮手示意大家安靜。
“勇士們,你們都是大明王朝最勇敢的軍人,也是中華民族最優秀的男人。曾經你們在戰場上視死如歸,用敵人的頭顱和鮮血祭奠那些死去的英靈,也為自己建立了無數的軍功。
朕很想再帶着你們到戰場上廝殺,那裏才是好男兒建功立業的地方。朕認為戰士就應該倒在衝鋒的路上,與其被時光蹉跎年華,被病魔奪去生命,還不如縱情殺敵,生榮死哀!”
對於小皇帝這種好戰分子,但凡有膽識的男人都喜歡。眾將士心想這是又要準備打仗了,個個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充滿了殺戮的渴望,在孫承宗等人的指揮下瞬間拉開隊形,投入到一場聲勢浩大的演習當中,一時戰鼓擂動,軍號嘹亮,地顫山搖,殺聲震天。
站在觀禮台上,左戰認真的觀摩着各兵種之間的協同,對將士們的精氣神還是非常滿意的。要知道遼東一戰他們不僅得到了豐厚的獎賞,那些烈士的遺孤還被特招到羽林。尤其是皇帝在慈寧宮贍養烈屬的事迹在軍中反響強烈,英雄的母親也是英雄們的驕傲。
當然評價一支軍隊戰鬥力是否強悍不能只看意志、勇氣,雖然左戰非常強調狹路相逢勇者勝的亮劍精神,但是他也十分重視武器的優勢,所以他花費重金設立軍事學院和兵工廠,聘用西洋匠人一同研製新式火器,試圖在十年內將京營打造成地表最強的近代陸軍。
當然這次演習也讓左戰發現了一個嚴重的疏漏,戰馬的數量嚴重不足,更別提什麼質量了。要想組建一支強大的騎兵軍團,除了士兵的素質、武器裝備及戰術打法外,戰馬也是極為重要的一個因素。
我們一直推崇強漢盛唐,但這兩個朝代在建國初期都選擇了向匈奴和突厥妥協,通過和親納貢來實現自身的休養生息。明朝則不同,建國初期神州大地千瘡百孔,比如以繁華著稱的揚州只有十八戶人家,其他地方可見一斑。朱元璋接手這個爛攤子后,一邊恢復國力一邊對外用兵,先是徐達、常遇春北伐,然後藍玉、傅友德、沐英征西,最後派藍玉討伐北元,在捕魚兒海大獲全勝,打碎了蒙古人心中“四等賤漢”的輕蔑。
其實我們也很幸運,因為新中國在建國初就幹掉了某國率領的十六國聯軍,創歷史記錄的在藏南打了一個大勝仗,珍寶島擊退了歷史上實力最強的北方鄰居,老山一帶又發揚傳統教訓了南邊的猴子。
言歸正傳,明朝初期的騎兵之所以能夠打敗曾經橫掃歐亞大陸的蒙古騎兵,除了徐達、常遇春、李文忠等軍事天才外,他們的戰馬也不遜於蒙古人。比如善於打前鋒的常遇春,他底下的騎兵駕馭的可都是汗血寶馬,那是當初漢王陳友諒花費重金從西域購得,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等到朱棣起兵時,除了大名鼎鼎的朵顏三衛,他的騎兵軍團中還有大量的蒙古人。比如火里火真在靖難時立下赫赫戰功,被封為同安侯。遷都北京后,朱棣設置了四個苑馬司,建立了無數養馬場。永樂中期戰馬數量有六十多萬匹,到他駕崩時到達驚人的一百五十萬匹。
武器方面也吸取了蒙古騎兵的優點,每名騎士都佩戴弓箭,此外還有一把長柄眉間刀。這種刀總長約一點六米,刀柄足可以用雙手緊握,既能劈砍,又能突刺,實戰中要比其他武器實用。
亡羊補牢猶未晚矣,為了解決戰馬不足的問題,左戰回朝後立即頒佈《軍馬法》,將戰馬也編入花名冊,禁止閹割、宰殺、販賣。同時調撥內銀到西域和歐洲購買優良的種馬,提升戰馬的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