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7.蜀身毒道

黃梅時節江南煙雨如期而至，細如絲，輕如煙，瀰漫在天地之間。應天府內，魏朝正與幾個天方的商人洽談出口絲綢、瓷器。自從他調到織造局后，便在屬於自己的領域發揮出十二成的天分，不但迅速扭虧為盈，還通過對外招商為內務府賺取了大量的外匯。

魏朝每日與這些外國人打交道，把酒言歡逢場作戲倒也洒脫，尤其是那些美艷不可方物的碧眼美女，一個個妖媚風情，她們的火辣性感與東方女子的矜持保守形成鮮明的對比。經過精挑細選，魏朝最終帶着四名艷冠群芳的夷女進京面聖，希望能博得小皇帝的歡心。

左戰耐心的聽完他的彙報，微微點頭以示肯定，然後說道：

“你談成的這幾筆貿易朕很滿意，按照這個勢頭僅絲綢一項的利潤每年就有五十萬兩，其他的商品也要跟進，今年爭取突破一百萬兩白銀。”

魏朝得到皇帝的讚許內心歡喜，他非常感激小皇帝將他從南海子凈軍中拉了回來並委以重任。聽聞要突破一百萬兩，只能硬着頭皮訴苦道：

“聖明不過主子，老奴就是拼上這把骨頭也要突破一百萬兩。只是我朝雖然物產富饒、種類繁多，可受制於交通不暢，很多商品無法快速的集散，影響了商品貿易的效率。以絲綢為例，南京的雲錦、蘇州的宋錦、成都的蜀錦、廣西的壯錦合稱四大名錦，其中蜀錦中的天孫錦、十樣錦更是供不應求。有外商甚至想花重金買斷蜀錦的交易，可蜀錦的產能有限，扣除進貢的數額一年剩不下幾百匹，最終不了了之。

另外由於各地天災不斷，糧棉非常緊缺，價格持續走高，致使江浙一帶的百姓都不願改稻為桑，甚至一些桑戶偷偷把桑樹砍了改種稻米。目前生絲產量嚴重不足，老奴只好命幾個織造局隔天開工，避免熟練的匠師、工人流失，但這只是權宜之計，還請萬歲爺開恩。”

魏朝說的蜀錦出現在春秋戰國時期，成都最早就叫做錦官城，這裏一直是絲綢生產的繁華之地，花樣百出且寸錦寸金，是中原皇室與達官貴人夢寐以求的奢侈品之一。不僅以冰紈綺綉冠天下，技藝之精湛、錦紋之精美，還加入了有西方色彩的幾何圖案紋理，通過八達暈的手法使得紋樣章彩綺麗。

到了明朝蜀錦有月華、雨絲、方方錦，織造中大量使用了細如髮絲的金線，堪稱裝逼神器。無奈交通阻塞，蜀錦沒有形成規模化生產，成都、重慶一帶的能工巧匠手裏握着金剛鑽卻攬不到瓷器活，就等於捧着金元寶過窮日子。

大詩人李白曾說過“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蜀身毒道可見一斑。如今魏朝也來抱怨，估計是對那一百萬兩的利潤沒有信心。

這讓左戰很糾結，耐心的問道：

“你的意思是各地物產富饒，天方人和西洋人都爭相搶購，可由於交通閉塞每年能出口的數量有限？”

魏朝點頭稱是，左戰接着問道：

“那就是說朕只要幫你把蜀道打通了，你就能增加出口的貨物，保證那一百萬兩的利潤？”

魏朝繼續點頭，暗自盤算了下具體的數量和價格，這才回道：

“老奴願領軍令狀，只要每年能多收十萬匹蜀錦，沿途再配送其他特產，利潤不會低於一百五十萬兩。”

左戰心想你也是個天才，路肯定是要修的，朱夔元已經帶着軍隊去了，以工代賑的第一步就是先發動群眾修路。只見他呷了口茶，嚴肅的說道：

“陸路已經在修了，朕還打算開發長江航運，提高運輸的效率。至於利潤，朕的底線還是一百萬兩，多出來的除增建寶船外，剩下的由你自行支配。”

魏朝聞之大喜，連忙叩謝天恩。主僕二人繼續探討如何增加生絲的方案，左戰心知此事的關鍵是增加糧棉的產量來降低價格，這也是推行新政的目的之一，所以漸漸有些倦怠，魏朝知道機不可失，低聲說道：

“主子萬歲爺，老奴這番入京還帶了幾樣禮物。”

魏朝所說的禮物就是那四名夷女，左戰通過畫像便知是絕色女子，早就想開洋葷來打牙祭。兩人相視一笑，魏朝便轉身出門安排去了。

經過魏朝這麼一攙和，左戰更加關心西南的情況。四川不僅有上等的蜀錦，成都平原更是糧食生產的基地，素有天府之國的美譽。眼下朱夔元正四處宣傳“要致富，先修路”的真理，發動當地的各族百姓鋪路架橋。

當然，他的工作不是替魏朝準備的，而是牽扯到朝廷的一項戰略舉措。通過推行以工代賑讓當地的百姓得到實處，進而實施一條鞭法和改土歸流，讓廣闊的馳道承載更多的文化交流，徹底改變西南落後的狀況，真正實現中華民族大一統的局面。

歷史上但凡中原王朝出現動亂更替，西南就會出現自立為王的情況。改土歸流必然會引起土司的抵觸和反抗，便利的交通條件將方便官軍的調動。

至於為什麼要選派朱夔元做四省總督，一者他歷任戶部、兵部尚書，是位難得的文武之才。二者他曾在萬曆三十五年以父母年高為由辭官歸里侍奉雙親十載，大孝之人必是大忠之臣。三者他曾在四川任職三年，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和地理狀況。

朱夔元大權在握，加上秦良玉、馬祥麟、楊嗣昌、袁崇煥等賢臣良將的協助，對改土歸流志在必得，一方面組織新軍和遼東兵帶領當地百姓鋪路架橋、興修水利、開墾荒地、劃分耕田，另一方面根據小皇帝的要求調遣各地土司到京師整編。

這個計劃是很周密的，不但是釜底抽薪，還能揚湯止沸，可是他低估了酋長們的仇恨。這個仇恨的種子早在朱元璋時期就發芽了，當時馬皇后的侄子馬曄任貴州都指揮使，執大漢族主義偏見，視奢香為“鬼方蠻女”，竟然將奢香夫人扣押在貴陽，叱壯士裸香衣而笞其背。

好在當時朱元璋用出色的政治手段化解了這場危機，但明帝國派出的官吏公然用彝族最忌諱的侮辱人格的手段裸笞他們的政治及精神領袖，無疑在各地土司心中烙下了恥辱的印記。

如今朝廷推行改土歸流，新仇舊怨終於爆發了著名的奢安之亂。永寧土司奢崇明接到調令后佯裝順從，趁着朱夔元的軍隊都在各州縣的機會，大軍到達重慶后立即舉兵反叛，殺死巡撫徐可求及其他官員二十餘人，然後分兵攻佔了合江、納溪、遵義等重鎮，建立大梁國，自稱大梁王。

此時朱夔元正在貴陽部署改土歸流的細節，聽聞奢崇明反叛急忙調集各路人馬準備鎮壓，但是為時已晚。奢崇明一路勢如破竹，兵分四路直逼成都，沿途收編人馬，到達成都時將近有七萬部眾。一時間成都城外殺生震天，漫山遍野都是賊兵賊將的營帳。

望江樓上蜀王朱至澍自斟自飲的喝着悶酒，無心觀賞錦江兩岸的景緻，他埋怨小皇帝剛愎自用，非要搞什麼改土歸流，暗罵朱夔元是個笨蛋，竟然分兵駐守。

年初他就提醒過朱夔元，當地民風彪悍，永寧、水西又是聯姻之親，一定要派重兵提防。如今奢崇明已經兵臨城下，朱夔元的大軍還沒有集結完畢，眼見就要城破人亡，太祖高皇帝的熱血在他身體內膨脹，他決定散盡家財發動全場百姓守城。

蜀王這一枝是明朝有名的富貴王爺，當年朱椿善黃白之術，坐擁天府沿着錦江修建了籌邊樓、望江樓、散花樓。此人還有蜀秀才之稱，博綜典籍，容止都雅，可謂風流倜儻。朱至澍雖然不及祖上輝煌，但仍富可敵國。

川人本就是忠勇之士，一聽王爺親自披掛上陣，紛紛拎着自製的砍刀、竹槍追隨左右。他們雖然不及土司兵裝備精良，但依託城牆倒也不落下風。雙方你來我往，竟然糾纏了兩個多月。

日落黃昏，陰雨綿綿，奢崇明下令鳴金收兵，準備來日再戰。遠處的山丘上，錦衣衛千戶戚興國側立馬上，指着下面的一處哨卡說道：

“秦總兵，那裏便是賊將羅乾象的營帳，我已買通他的小妾，此時他們正在行苟且之事，戒備鬆弛。子時一刻你我舉燈為號，一同衝殺進去活捉此人。”

秦良玉本在黎州安撫司和天全六番招討司那裏主持改土歸流的工作，接到奢崇明叛亂的消息后迅速馳援成都，沿途也只收編了不到四千川兵，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見到錦衣衛和虎賁健兒的那一刻，她更多的是震撼，難以想像小皇帝竟然料敵先機，早就布下天羅地網，真可謂神人也。

在戚興國的指揮下，兩軍連夜突襲了羅乾象的大營。當時羅乾象正靠在美人玉臂上呼呼大睡，突然被一群人五花大綁的抬到帳內，到也不怎麼慌亂，靜靜的打量着坐在上面的一男一女。聞聽是川中巾幗女將秦良玉和威震關東的虎賁統領戚興國，羅乾象當即跪地說道：

“末將早就聽聞兩位將軍的大名，今日一見請受我一拜，能死在有萬夫不當之勇的虎賁健兒手中，罪臣一點也不覺得冤屈。”

戚興國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細，原來今夜在他帳內的那名女子叫小倩，二人本是青梅竹馬，可惜可惜羅乾象家境過於貧寒終沒能走到一起。小倩也是個烈女子，一怒之下便在峨眉山出家做了十年的尼姑。前些日子在戚興國的幫助下打聽到了羅乾象的消息，知道他至今未娶，便還俗下山尋找自己的愛人。

身為“紅娘”的戚興國知道他倆感情篤厚，不忍心拆散這對苦命的鴛鴦，厲聲說道：

“羅乾象，本千戶看你也是條漢子，念你對小倩一片痴情，決定網開一面。你若向官軍投誠，戴罪立功，將來得個一官半職與愛人共度餘生豈不美哉？”

小倩早已將來龍去脈講給羅乾象，他心中感念戚興國的成全之恩，當即表示向官軍投誠，親自帶頭燒了叛軍數十座軍營，賊兵立時大亂，奢崇明父子連夜倉惶出逃。

等到朱夔元率主力趕到成都時，聽聞奢崇明已逃回永寧，其子奢寅留在重慶，當即下令秦良玉奪取二郎關，總兵杜文渙攻打佛圖關，自己親率大軍圍困重慶，準備活捉這些亂臣賊子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