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守護
江遙的顧忌寶釧豈能不知,“兄長只管照顧好母親,其餘的不要多做計較。”寶釧投洗巾帕為江氏擦拭手臉。“我是山野中人,從不在意禮教俗成,但府里人多嘴雜,何苦授人口實。”江遙再一次給母親施針。
寶釧握住江氏的手,“娘,你放寬心,兄長一手的好醫術,他會護你周全。”江氏眼帘微動,眼角有淚水滑落。心悸病人最忌情緒波動,江遙柔聲在母親耳邊低語:“母親,孩兒在這,你要好好的。”
正如寶釧所言,百善孝為先,事有輕重緩急,清譽和性命攸關,孰輕孰重?大丈夫豈能為虛名所累!江遙不是重虛名的人。
在師父帶走他之前,他和寶釧形影不離,別人都戲稱他兩是雙胞胎。李寶釧成長過程中,江氏一直陪在她身邊。無論是道義上,還是從感情上,這對母子彼此有更多陪伴機會,是寶釧樂見其成的事。
寶釧既然是不在意虛名的女子,他本也不是受儒家約束的儒生,江遙最終留下來。桂子在蓮花香爐里點燃安神香,江氏臉色漸漸轉緩過來,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寶釧對桂子耳語幾句,一會來兩個小廝,抬一張貴妃榻安置在室內。江遙暗自感謝寶釧行事周到,除了母親,師父,寶釧在他眼中亦是親人。母親生死難測,師父不在身邊,他私心裏希望寶釧能陪在身邊。即便他才高八斗,他承襲師父畢生所學,但他潛意識就是希望寶釧留在身邊。
當年母親病重,她同樣希望乳娘陪在身邊,她恐懼不安的心才能好受些。推己及人況且寶釧又是善解人意的,此時此刻江遙的心情她深有體會。案几上的書,寶釧隨手抽出兩本,遞給他一本《大學》,自己捧着《詩經》。兩人安安靜靜地守在床邊,看書陪護。
上半夜還好過些,下半夜寶釧坐在椅子上直磕頭,眼皮不受控制往一塊粘。眼皮粘一塊,她立馬會周公,睡夢裏仿似從高處跌落,忽悠一下,伴隨啪嗒一聲,寶釧猛地睜開眼睛。
什麼情況?她有些迷濛,椅子歪了,她擠在床榻和歪斜的椅子間,保持一副將墜未墜的姿勢。她飛快地調整好坐姿,然後抬眼望去,江遙垂首,書本攤在腿上。
她輕舒一口氣,還好還好,出糗沒落在別人眼裏。她這邊廂如釋重負,殊不知她的行徑已被某人盡收眼底。江遙抬眼,搖曳的燭光下,一雙鳳目越發襯得波光瀲灧。“寶姑娘且去歇息。”寶釧搖頭,抬手掩唇擋住呼之欲出的哈欠。
頭一陣乳娘患心悸,她們三人輪流守護,當時還有大夫在場。如今江遙自己就能把脈診病。江遙起身,去外面陶罐取些清水,把巾帕沾濕遞給寶釧。困了就用冷水敷臉,寶釧硬是看護一宿。
浣紗畢竟年齡稍長兩歲,平日做事心思縝密。她和桂子在外間,這一宿浣紗是輾轉反側。她們都是小姐心腹,自然不會嚼舌根,但是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儘管江氏亦在房中,但外男又怎能一宿皆在女子閨中?清清白白又如何,就怕有人八卦,這頭聽進去是老鼠,經過幾輪加工那頭出來就成了大象。
快天明浣紗才迷迷糊糊閉眼,感覺剛閉眼天就亮了。她頂着黑眼圈,服侍小姐。桂子則去廚房用銀吊子熬制燕窩雪糖粥。
寶釧看浣紗黑眼圈出場,以為她是昨日被惡棍王匡嚇到。她兩自幼隨侍左右,這些年別說打了連句重話都沒受過。浣紗要伺候兩人梳洗,寶釧洗了臉,江遙就着一盆水也洗了把臉。
浣紗心裏犯嘀咕,太不拿自己當外人。看寶釧把巾帕遞給他,浣紗恨不能上來搶的架勢。昨天一宿快天明才眯了眯眼,她對江遙有氣。
江遙何等聰明人物,他倒想逗逗這個衷心的丫頭。慢條斯理的伸出修長的手指接過巾帕,慢條斯理的舉起來,拿眼瞄着浣紗,浣紗轉頭去看小姐。寶釧正坐在床邊看着乳母,感覺有人注視她,一抬頭髮現浣紗眼神不對,“沒什麼事啦,你回去休息。”攆着她回屋睡回籠覺。
江遙笑嘻嘻把巾帕遞給浣紗。這還差不多,浣紗想給他個白眼,可小姐盯着呢。一扭身負氣的丫頭走了,為他們料理早膳。
寶釧到夫人那邊請安。王夫人端坐廳堂,她年紀四旬出頭,體態稍顯發福,端莊沉穩。相對於時人審美標準而言,王夫人豐滿的有些過頭,也就是說有些臃腫。
她的一雙兒女均已成家立業。兒子李儉在洛陽任職,官至正七品下,致果副尉,夫人是太原王氏。女兒李芙夫君清河崔氏,崔元和官至國子監丞從六品下。
王夫人出身高貴,對柳氏很是不屑,一個以色侍人的歌舞伎,曾經盛寵一時。能愛屋及烏,亦能殃及池魚,對柳氏有成見,自然對寶釧就先入為主。
寶釧梳一款垂練髻,髮髻上點綴幾顆珍珠,一身鵝黃襦裙搭配一條淡黃披帛。寶釧裊裊娜娜姍姍而至,盈盈福身請安:“寶釧給母親請安。”王夫人每每看到寶釧,心裏都不禁跳出幾個字,狐媚惑主的胚子。她的教養不允許她把鄙夷之色掛在臉上。
她抬抬眼皮,年歲大了,眼角開始往下耷拉。敷衍兩句,無非是女孩子大了,要自珍自愛云云。又問及她近日功課,寶釧只說跟夫子學習《詩經》《論語》等書。
李念也陪着母親劉氏過來,寶釧又上前問安。因着李念和寶釧平日多是親近,劉氏又一向喜歡女孩,怎奈生了李念后再無添丁,她對寶釧真心喜歡,寶釧和劉氏也最為親近。
李念向王夫人稟告,“母親,孩兒近日結識一位俠義之士,他處境窘困,孩兒有心留他在身邊,時常研習武藝詩書。懇請母親應允。”李家大族鐘鳴鼎食之家,在王夫人看來收留一個人,小事一樁。
“我兒可自行安排,只是有一點,不可把雞鳴狗盜之輩引入李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兒在識人上要把好關。”王夫人面色和藹說道。
沈氏和鄭氏前後腳來了,沈氏女兒李蓉嫁給新科進士,沈氏容貌清雅,性格平和,和誰都是不遠不近。寶釧上前請安,沈氏報以溫柔笑意。
鄭氏容顏冶艷,詩畫歌舞俱佳,看面相也就二十齣頭,風韻迷人。李德裕對鄭氏寵愛有加,兒子李倚年方九歲。鄭氏出身不高,柳氏出身低微,她在柳氏身上找到優越感。反倒是鄭氏對柳氏母女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