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謫仙
王夫人對柳氏很輕視,她們門第懸殊,王夫人不屑於展示她的優越,沒有可比性。鄭氏不同,她時刻以柳氏的出身證明自己優越。所以每每面對柳氏母女,她一貫話語鋒利。
她看向寶釧,“都說紅顏薄命,姐姐命薄,寶丫頭出落比她母親還要漂亮。”她搖頭嘆息,言外之意讓在座的人品吧。她扔下這麼一句話,趕着和王夫人攀談。寶釧低垂眉睫默不作聲。
寶釧臨退下之前向夫人稟告;“母親,乳娘江氏之子江遙回來省親。乳娘昨日突發心悸,江遙在病榻前服侍。未能及時拜見家主,還望母親體恤一二。”
幾位婦人都很好奇,江遙幼時被道士帶走,十年之後母子團聚。世外訪仙求道之人總是充滿神秘感。王夫人一疊聲吩咐下人,去請江遙過來。一聽說江遙要來,寶釧也收住邁向門檻的腳,畢竟那是她乳娘的兒子,她得相陪。
江遙一宿未合眼,竭力施救,把母親從鬼門關拉回來。江氏清晨醒來,精神稍濟,江遙扶母親坐起身,陶罐里盛放溫水,江遙笑嘻嘻道:“孩兒服侍母親梳洗。”江氏身後羅疊錦被,她的眼神一瞬都不捨得從兒子身上移開。
“遙兒,這些年為娘身邊多虧有寶兒陪伴左右,否則為娘等不到母子重逢之日。”江遙正輕柔地為母親凈手,按摩穴位,聞言抬眼笑道:“正是,孩兒結草銜環定當報答寶兒的恩情。”
桂子端來燕窩粥,江遙接過去,用瓷碗盛了,一口口地餵給母親。“母親,等你養好身體,我帶你各處走走看看。”江氏只是笑,笑着點頭,能和兒子見上一面,她死而無憾。
“遙兒,”江氏示意兒子打開箱籠,箱籠里一摞簇新的衣服,江遙一股腦都拿出來,擺在床榻上。“為娘每年給你縫製衣服。”江氏抖開最上面一件,江遙逐件鋪開,母親每年都在為他添置新衣。
江遙鼻子發酸,接過母親手裏新衣,轉過身去。從裏到外換上新衣,江氏示意兒子近前,拿梳子給兒子梳理頭髮。
鸚鵡在廊檐下叫,“有人來了,快掀開帘子,快掀開帘子。”浣紗迎出去,“姐姐何事屈尊到此?”來人道:“夫人召公子過去。”浣紗進屋稟告,江遙起身跟隨來人到后宅正堂。
江遙一襲白衣逆光而來,仿似籠罩在光影中踏雲而來世外飛仙,所有的人看着他走近,不覺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到誤落凡塵的世外仙子。
饒是王夫人也接觸不少王公貴胄,俊雅之人難及眼前人兒之一二。李念也是長安城數得上的風雅公子,求親的達官貴人大戶人家,誇張點說也是排着隊的,在江遙面前黯然失色。
“在下江遙給夫人請安。”聲音如同琴音拂過水麵,明月映照清泉。“你母親身體無礙了吧?”“承蒙夫人挂念,母親身體稍有起色。”
鄭氏掩着口笑,看向李念道,“長安城赫赫有名的李二郎,今兒可有人把你比下去了。”她又轉身看向江遙,“若論相貌,江家兒郎和我們家寶兒倒是般配。”
江遙一聽這話不對,士家大族講究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鄭氏明知家規,還狀似無心之語,為寶釧指點鴛鴦譜。當著滿家人面,借他奚落寶釧,而王夫人對鄭氏無禮之言,並未加以規勸。
“江某出身卑微,豈敢和千金貴人相提並論。”江遙謙遜道,寶釧在一旁垂首而立。一幫人七嘴八舌問他所學為何?江遙只是說師父沒有名號,自稱山人。雲遊不定四處漂泊,他跟着師父只是到處逛,要說所學就是多見識各地風土人情。一群人很失望,到處閑逛說脫俗點叫雲遊,和訪仙求道兩碼事。
寶釧和江遙一塊告退出來,李念也想一塊,王夫人叫住他,有事情叮囑他。寶釧一看到外面的陽光,她就燦爛了,綻開大大的笑臉。“露出八顆牙了,大小姐。”江遙失笑,在廳堂上那個乖巧溫婉的女子哪去了。“是嗎?”寶釧明眸流轉掃了江遙一眼,端正姿勢款款而行。
走了沒兩步,自己綳不住,扯過帕子遮住臉笑,寶釧抬頭望向高遠的天空,“閑雲野鶴的生活羨煞旁人。”江遙在游廊欄杆上坐下,“姑娘只知其一的無拘無束,其二風餐露宿的苦,只怕姑娘吃不消。”
乳娘病情緩解些,寶釧找人拿着江遙的方子去抓藥,黃芪、麥冬、赤參等。一天兩頓湯藥,都是江遙親手熬制。多年來的憂思鬱結於心,導致母親病體沉痾,江遙想把虧欠母親的十年光陰彌補回來。
江遙坐在榻前為母親梳洗,他給母親梳了款半翻高髻,將發收攏於頂,再向上編成一個垛子,用紅絹裹之。
浣紗和桂子私下打趣江遙說:“公子莫不是萬花叢中過?女子髮髻梳得很老道。”江遙揚眉,“看一眼就心知肚明的事,手比腳還笨的人,才會覺得這是難事。”
桂子把燕窩塞到江遙手裏,“手腳都好使的人去熬制燕窩。”寶釧和江氏在一旁看熱鬧,江遙乖乖地去大廚房。
江氏知道自己病勢洶洶,她有許多話要囑咐兒子。在夜深人靜時候,訴諸筆端。寶釧和江遙每日侍奉在江氏左右,有一雙兒女承歡膝下,江氏很開心,情緒上波動起伏大,心悸病人最忌諱情緒波動。對於危重病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開心更重要的呢。
卻說薛尚在李家安頓下來。薛尚成為李念伴讀。李念準備常科考試。三十老明經,經史要熟讀與心。考試要貼經,讓考生填上空白地方,所以對經史要瞭然於心。
在吏治嚴謹的年代,科舉考試拼的是實打實的實力,拼爹拼財富那是吏治混亂的年代。當今聖上治國,怎麼說呢?李念也不確定自己是趕上好朝代還是昏聵朝代?父親李德裕是以門蔭入仕,沒走科舉之路,對於父親而言亦是憾事吧?所以才對自己有殷殷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