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三姓兄妹
燕離忽地笑了,儘管臉上掛了花,紅一塊紫一塊的顯得狼狽不堪,但仍舊難以掩飾他英俊的容貌,尤其是笑起來那無害的模樣,讓月謠減了幾分敵意。
“姑娘接下來要去哪裏?既然無處可歸又無門派,總會有個去處,能留下些信息,日後也方便……”
月謠眼神一下子落寞起來,望着腳邊隨風搖曳的小草,隨手拔了起來,淡淡地說:“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你不必報恩了,我也只是順手。”
燕離望着她孤冷的模樣,放鬆了身子也同她一起靠在斷牆上,遙遙望着天上的明月,輕快地說:“天下之大,原來我和巧兒不是個例外。”
月謠奇怪地看着他:“你什麼意思?”
“我和巧兒和你一樣,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不知道明天會在哪裏,不知道下一頓會不會餓肚子。”
月謠喉頭一動,心底里一股異樣的感覺油然而生。
燕離又說,“眼下天下動蕩不安,凶獸盡出,人有的時候比凶獸還要兇惡……”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興緻勃勃地坐起來,“姑娘,既然你也無處可去,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帝畿吧!”
“帝畿?”
燕離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明星,道,“是!帝畿!天子下了徵兵令,無論是男是女都有資格入伍!我和巧兒都打算去!”
月謠眉頭一皺。
“天子繼位后,廢除賤民制、輕徭薄稅,眼下十一城各自為政,城主府派系林立,只有帝畿才是欣欣向榮的姿態,才會歡迎我們這樣的人。帝畿推行新法,只要有戰功、只要斬首夠多,誰都可以當將軍!就是大司馬也能做!”
——你的能力不能浪費,帝畿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以你的能力,禁衛隊長是唾手可得的。你不必受誰的威脅,不必為了生存東奔西走……
月謠猛然想起分手前和曦說過的話。
燕離這番話若是在一個月前說,月謠或許並不會為之心動,可現在她沒了環環,又隻身到處流浪,才發現這個天下有多不安,危機有多難以設防。燕離的提議……或許值得一試?
天漸漸地亮了,這個充滿了罪惡的夜晚終於要過去了。
姑娘們經過一夜的驚魂不定,此時都面有倦容,月謠靠着牆壁小小地眯了一下,抬頭看見東方天空露出了魚肚白,於是起來走到那四具屍體的身邊,粗暴地搜索他們的身體,從他們身上各自搜出所有的銀錢,粗粗分了分,交給燕離。
“……?”
“給她們,回家的路費。”
燕離回頭看了眼抱成團的姑娘們,點點頭接過,然而要站起來時卻發現腳上完全不能使力,低吟一聲又坐了回去。
“你的腳……”
燕離疼得直抽氣,即便這樣還是勉強擠出一個笑,“沒……沒事……可能是斷了……”
月謠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腳,摸到傷處時,燕離忍住沒有出聲。“沒事,還沒斷。”月謠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手在他的腳上輕輕摸了兩圈,陡然發力,頓時一股鑽心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襲擊了燕離的頭皮,疼得他冷汗直流。
月謠站起來,道,“好了。”
“謝……謝謝。”
月謠拿着錢走到姑娘們面前,將錢往地上一丟,道:“這裏的錢你們自己分,就當是回家的路費。”
姑娘們一開始怯生生地不敢拿,後來有一個壯着膽子拿了,接下來就全都放開了膽子拿錢。姑娘們拿了錢,怕月謠反悔,三三兩兩地結伴很快就走光了,整個廢舊的村子只剩下他們三人。
“你的腳還好嗎?”
陳媚巧扶着燕離站起來,他已經好了很多,道,“沒什麼大事,只是走路可能……”
“馬車還在,你不用走路,來。”月謠走過去,一把架住他,她個子比陳媚巧小,但是氣力不知道大上多少,當即把燕離整個人架住,輕鬆地上了馬車。她見陳媚巧一臉倦容,面上雖冷,但言語卻多了幾分關懷,“我來駕車,你去休息吧。”
車軲轆在破舊的石子路上印出兩行淺淺的印子漸行漸遠,整個村子再次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就在月謠她們離開不久,這個荒無人煙的小村子再次迎來了一批人,不同於的是來的人個個訓練有素,似乎是某個門閥豢養的死士。他們的目的性極強,在小村子裏搜尋了一圈后,最後找到了月謠一行人昨晚休息的地方,只見那四具死屍猶自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血液早已凝涸,尤其一個人還被割了雙眼。
“好利落的手法,看來應該就是少城主要的人。”
“追?”
“追!”
月謠駕着馬車一路向北,沿途雖然沒什麼人煙,但勝在風景優美,加上走之前搜走了悍匪們所有的乾糧酒水,很長一段路他們都不用擔心餓肚子,因此他們一路幾乎可以說是遊山玩水。
如此輕鬆地行了一日,月謠將馬束在樹上,餵了些草料,掀開車簾對燕離和陳媚巧道:“這裏有條河,我去抓點魚來。巧兒,你好好照顧大哥。”
“誒!好!”
抓魚這件事對月謠來說毫不費吹灰之力,然而剛下水,就看見陳媚巧也卷着褲腿興緻沖沖地跑過來,河底暗流湍急,她一時不察差點摔倒,月謠即使將她扶住,回頭看了眼馬車,道:“不是讓你照顧大哥嗎?你怎麼來了?”
陳媚巧順勢抓着她的手,笑着:“這裏那麼安靜,不會有事的!”又說,“大哥讓我來的!”
月謠不好說她,便帶着她一起捉魚,陳媚巧還小,年歲不過十五六,正是愛玩的時候,雖然流浪在外幾年,但一直跟着燕離,也沒吃多少苦,心思簡單得很。眼下月謠說去捉魚,便覺得好玩,這才和燕離打了個招呼跟過來。
本來一會兒就可以結束的事,因為陳媚巧中途開始玩水而花了很多時間,直到夜色將暮,她才拖着兩條凍得發抖的腳上岸。
“真好玩!”她兩手空空,反觀月謠收穫頗豐,道,“月姐姐,你怎麼這麼厲害啊!”
月謠淡淡一笑,沒有說話,不知怎的,她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二人快步走回馬車邊,陳媚巧遠遠地就喊了聲大哥,卻不見有任何回應,便走過去掀開帘子。
月謠剛把魚放在一旁,就聽見陳媚巧大叫一聲……
她猛然回頭,馬車裏的燕離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換成了一個黑衣死士,就在陳媚巧掀開車簾的時候寒光利劍,一劍刺了出來。陳媚巧躲避不及,手臂被刺傷,那死士正要進行第二擊時,月謠已飛快趕至,一把拉開陳媚巧,反手抽出藏在馬車底下的劍——那是臨走之前從悍匪們身上搜出來的,鋒利無比,正適合她用。
陳媚巧捂着傷口被拉到了一旁,算是暫時安全了,然而驚變仍叫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空氣里瀰漫著危險的氣息。
月謠身如飛燕一下子躍上車頂,緊接着連着兩聲叮,當空截下兩記暗殺,與此同時,藏身在兩旁草叢中的另外三名死士同時現身,配合躲在馬車裏的這個,分別從四個方向攻擊她,速度快得就好像暗夜裏的蝙蝠。月謠足下一點,騰空而起,劍鋒橫掃,便生出凌厲的劍氣,彷彿巨石投入水面激起的水波一樣,逼得四個死士紛紛後退。
因怕傷及陳媚巧,她趁此機會飛身下車,找到離陳媚巧最遠的那名死士,頃刻間便迫近了其中他的面門,緊接着轉為近戰,數招交擊之後,逼得那名死士毫無招架之力。剩下的三人見還沒近身就被逼退,再看月謠下手又快又狠,心裏對這個目標有了幾分重視。
原以為是少城主多慮,才足足派了四個死士,現在看來恐怕四個一點也不多。
他們沒有多作停留,互相給了對方一個顏色,同時發動,分為三個方向向她攻擊,而方才被月謠逼得沒有還手之力的死士也極有默契地一躍而起,就像一隻貓頭鷹一樣敏捷,配合另外三個人,從頭頂上持劍刺下……
陳媚巧戰戰兢兢地看着他們爭鬥,卻看見這令她膽寒的一幕,猛地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
原以為月謠死定了,沒想到她迎着正前方攻擊而來的死士,在其劍尖距離自己不足一寸的時候身體陡然下沉,化身高的劣勢為優勢,一掌欲拍斷對方心脈。死士既然稱之為死士,不僅僅是忠誠,更多的是身手矯捷,他當機立斷放棄進攻,提劍格擋,卻沒想到月謠徒手握住了他的劍,不管手心立刻被割開的傷口,另一隻手握住他的手腕狠狠一絞,當場折斷了他的手腕,手裏的劍一下子掉了下去。
她絞住他的手腕來到他身後,提氣在他的背上大力一推,當場將他整個人抬起來,迎着自上而下的那名死士的劍,洞穿了他的心臟。
夜空飄來大片烏雲,遮住了明亮的月光,天地間瞬間漆黑得伸手看不見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