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洗恥
月謠的氣息太過凌厲,髯須大漢和獨眼男同時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但內心仍舊對她十分輕鄙。
“看什麼看!”
月謠走過去,手心裏有什麼東西在月光下冷冷地反射着冷光,髯須大漢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支釵子,不知是誰的、又不知是什麼時候掉落在地,卻正好被月謠撿了去。
挨揍的男子吃力地仰頭,正看見月謠緩慢地走過來,每走一步,她的腳下就好像有什麼被踩碎,四周明明沒有風,卻無端端地讓他感到膽寒。他知道,那是勢,是凌厲無比想要將對方置之死地的氣勢。
獨眼男擒着刀,冷冷一笑,“怎麼,餓了還是渴了?想吃饅頭嗎?”話音剛落髯須大漢哈哈大笑起來,其餘兩個男子也笑起來,然而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平靜的空氣里無聲穿過一道冷光,筆直對着獨眼男的右手飛去,電光火石之間就挑破了他的手筋,大刀應聲落地,伴隨着的是獨眼男慘痛的哀嚎。
這一下髯須大漢再也笑不出來了,另外兩個男子也紛紛變了臉色,三人無形之中形成合圍之勢,將月謠困在中間。
“小……小心。”
男子躺在地上,輕輕地提醒着月謠。
“宰了她!”隨着髯須大漢一聲怒吼,三人同時亮刀,挾着千軍萬馬的氣勢重重揮下。若是普通人早就被頭頂這三把刀剁成碎塊了,然而月謠聽風準確地判斷出最慢的那一刀,身形微錯,抬手就擋下了身後最快那一刀,緊接着捏住他的手腕,對方還沒來得及錯愕,手腕連着手肘傳來斷臂之痛,片刻的功夫就被奪了刀,而後空氣中傳來巨大的金石交擊之聲,連着兩下,先後逼退髯須大漢和另外一個人。
髯須大漢退後幾步,臉色已經極端難看了。
他們一共四個壯漢,而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姑娘,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連傷了兩個,手法乾淨果斷,看得出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他後退半步,皮笑肉不笑地試探道:“姑娘,不知是何方高人?兄弟們眼拙,方才冒犯了。”
然而月謠不說話,眼睛梟狠地盯着他,頭微微地一歪,髯須大漢準確捕捉到了她眼睛裏的殺意,本能地身體後仰,堪堪躲過月謠破空襲來作為暗鏢的半截髮簪,然而不等他慶幸,只聽前方又一聲哀號傳來,竟是月謠徒手摺斷了簪子,將另一半射中了第三個人的膝蓋。
髯須大漢眼前一花,月謠已經迫近眼前,飛刀如錘迎面揮下,髯須大漢抬手格擋,錚地一聲響后,二人復又分開,髯須大漢橫刀胸前,額頭冒出了一層細細地冷汗。
“去死吧!”大刀寒光厲現,挾着氣吞山河的氣勢直撲而來,髯須大漢下意識地再次格擋,可那氣勢太強了,大刀竟然應聲裂出一條細縫,那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最後竟乍然裂開,刀氣如入無人之地一般,迎着髯須大漢的面直衝過去,只聽一聲凄厲的哀嚎,髯須大漢臉上數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仰倒着重重摔在地上,瞬間就沒了氣息。
剩下受了傷的三個男人下意識地噤聲。
髯須大漢在寨子裏可是僅次於大哥的好手,然而這樣的好手在月謠面前,竟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
月謠緩慢地收回刀,月光下刀面上的血冷冷地滴下來,像一條快要乾涸的小溪一樣。她原地站了片刻,轉過頭來,漆黑的眼眸背對着月光,陰冷得讓獨眼男不戰而栗。然而月謠似乎沒有要動他的意思,而是慢慢地走到了另外兩個人面前,對他們的求饒置若罔聞,手起刀落便將他們一刀刺死。
這一幕太可怕了。
被劫俘的姑娘們還沒走出要被悍匪侮辱的巨大恐慌中走出來,就看見月謠連殺三人的情景,個個嚇得魂不附體,連哭也忘了,有兩個身體孱弱的,已經昏了過去。
獨眼男趁着月謠不注意想要逃跑,然而爬起來還沒跑兩步,小腿便被什麼尖銳之物刺中,當即摔倒,滿嘴都是泥。他驚慌不已地回頭,月謠已經到了面前。
方才那個狼狽地搶饅頭吃的柔弱女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一掃之前的頹弱,對這裏所有的人舉起了屠刀。
死到臨頭,獨眼男大吼一聲,想要拚死一搏,然而他那半吊子的功力在月謠眼裏就像一隻狂吠的小狗,只需輕輕一提就能輕易摔死。她單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繼而狠狠一腳踢去,頃刻就瓦解了他的攻擊,獨眼男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毫無招架之力,只能眼睜睜看着月謠站在自己面前,高高舉起大刀,復又狠狠當胸紮下……
周圍一下子寂靜了,月謠站在月光下,身體站得筆直筆直的,時間好像在她身上凝固了一樣,空氣中飄蕩着淡淡的血腥氣。一干姑娘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情景,這比要將她們賣掉還要有衝擊力,人群中有人嚇得啜泣起來。
紫衣姑娘不知什麼時候從罈子裏跑了出來,三兩步衝到那個瘦削的男子身邊,將他扶起來關切地喊:“大哥,大哥!你還好嗎?”
月謠像是被什麼衝擊到,猛地回過神來,一把將大刀丟在地上,大步走到悍匪們放乾糧的地方,快速翻出一袋饅頭來。紫衣姑娘還在關心自家大哥,忽然眼前一暗,月謠手裏提着一個袋子走到了自己面前,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肩膀,只見月謠從袋子裏掏出兩個饅頭來,道:“吃吧。”
她看着臉上手上都沾着血的月謠,看見那饅頭也被印上了兩個血手印,哪裏還吃得下,忙搖頭囁嚅着說不用了。月謠沒有多理睬她,走到其他姑娘們面前,冷冷地將袋子往地上一扔,也不說話,自己走到角落裏,什麼也不想地又開始吃了起來。
眼前是四具死屍,空氣里到處瀰漫著血腥氣,這樣的環境下姑娘們哪裏還吃得下去,紛紛抱成一團,祈求黎明快點到來。
月謠嘴裏幹得難受,拍了拍手裏的饅頭碎屑,走過去去取悍匪們放在一旁的酒,餘光一瞥,只見髯須大漢魁梧的身體仰面倒在地上,一雙眼睛暴突,保持着臨死前不可置信又極度恐懼的模樣。一剎那月謠的腳好像被什麼釘住一樣,一動也動不得了。
記憶中的恐怖畫面與此時重疊在一起,就像雷一樣劈得她心神渙散。
當年的養父,也是這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瘦削男子半躺在紫衣姑娘懷裏,身上的傷已經不那麼痛了,事實上除了小腿上傷的比較重以外,其他都是皮肉傷,在挨打之前他早已護住了自己幾個關鍵的部位,傷得並不重。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個結拜小妹身上,而是緊緊地盯着月謠,只見她走到一半像是被什麼嚇到一樣定住不動了很久。
這是很奇怪的,像她這樣一個為了生存連沾滿了泥土的水和饅頭都咽得下去、為了報仇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殺了四個人的來說,還能有什麼能嚇到她?
沒多久之後,月謠突然動了,卻是彎腰撿起不知道是誰的大刀,三兩步衝到髯須大漢面前,手起刀落,極其乾淨利落地挖去了髯須大漢的眼睛……
紫衣姑娘聽得身後姑娘們驚恐地尖叫,下意識地看去時,月謠已經一把丟掉大刀,失魂落魄地走到角落裏,一句話也不說地坐下了。
“巧兒……”懷裏的人動了動,似乎想坐起來,紫衣姑娘忙將他扶起來,“巧兒,快扶我過去。”
“大哥?”
“她不是壞人,她救了我們,不用怕。”
“……好。”
連着殺了四條人命,月謠終究是做不到泰然處之,可也不像第一次殺人那般驚慌失措。她悲哀地發現,自己在殺人的過程中,竟然平靜得就好像切豬肉一樣,就連事後也不覺得有多少恐慌。
她深深地抱住自己的雙膝埋下頭去。
耳旁傳來一陣笨拙的腳步聲,她倏地抬起頭,卻見紫衣姑娘攙着那名男子走到了自己面前。那男子方才是被人提進來的,又蜷縮着被人打了一頓,月謠一直都沒看清楚他的面目,此時看得清楚了,才發現對方儀錶出眾,雖一身粗布,卻難掩一身秀氣。
他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極其慎重其事地躬身道謝:“姑娘,多謝救命之恩。我叫燕離,這是舍妹巧兒,大恩一時難以報答,還請姑娘留下姓名,日後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月謠冷冷地看着他,再看一眼壯着膽子沒有跑走的陳媚巧,低聲說:“要報恩就叫這群女人別哭了,吵得我頭疼。”
燕離看了眼那群嚇壞了的姑娘們,沖陳媚巧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忙過去安慰姑娘們。燕離吃力地扶着斷牆坐下來,不僅沒有懼怕月謠,反而十分關切。
“不知道姑娘是哪裏人士?我們兄妹二人日後若是得了機會,也好去找姑娘。”
“無家之人。”
燕離訕訕地一笑,又問:“看姑娘身手不凡,似乎出自某個名門正派,若是能告知也是一樣的。”
“無門無派,無師自通。”月謠不耐地轉過頭去,“你問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