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矛盾
甘妃在文懿宮整整一天一夜才生下孩子,只可惜剛生下來就是死胎,文薇派出去好幾撥宮女,才將華胥晟從賢德殿拉回來。
她看着甘妃死裏逃生才生下死胎,可華胥晟不僅姍姍來遲,聽到是個死胎后還露出一臉厭棄的神情,不由怒火中燒,甩了他一巴掌,又叫禁衛圍了賢德殿,直言要誅了花解語。
華胥晟不忿,竟直接拂袖離去。既文薇要誅了花解語,他就要升了花解語的位分,也該叫文薇看看,到底這個王宮、這個天下,誰才是主人!
整件事情在王宮內外傳得沸沸揚揚,連街頭的小販都知道,宮裏出了一個妖女,迷惑君王。
朝臣們紛紛上奏,要求華胥晟廢了花解語,所有的摺子遞上去,卻都石沉大海,想要在朝會上直諫,可華胥晟一連罷朝十五日,叫他們連天子的面都見不到。
院子裏,月謠在教隱兒練劍,姬桓就坐在石桌前,手邊堆了山一樣高的摺子,那都是因為天子輟朝,轉而交到他手裏的摺子。
隱兒扭着個結實的小手臂揮劍,虎虎生風,眉眼認真沉穩,揮出來劍法雖不像成人般有力,卻也足夠在同齡人中鶴立雞群了。月謠讓他自己練一會兒,走到姬桓身邊坐下,隨手拿起一個摺子看一眼,又放回去。
“陛下任性,和群臣對峙了半個月,再杠下去可不行。”
姬桓眼睛有些疼,揉了揉眉心。月謠起身在他身後,手摸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地來回打圈按摩着。
“如果不是贊同陛下,同意他升了花解語的位分,是見不到陛下的。可如今滿朝文武,誰會起這樣的摺子?便是我……”
月謠問:“你如何?”
姬桓搖了搖頭,一聲嘆息,“我也不會同意的。”
月謠頓住了手,神色有些異常,因站在姬桓身後,所以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道,“此事你不要插手,權當沒見過、沒聽過,安安心心幫陛下處理國政便是。否則從了陛下,便得罪了百官;從了百官,便得罪陛下,兩邊不討好。”
姬桓沒有說話,又拿起一本摺子繼續看起來。
隱兒練完了整套劍法,汗沖沖跑過來,“母親!我練好了!”月謠拿出手絹給他擦汗,一蹲下來,寬大的裙擺如花兒一樣在草地上散開來。她今日穿着女裝,淡青色的衣衫,寬袖束腰,發間簪了一套金鑲玉頭飾,那是姬桓很多年前送的,她幾乎不用,最近不知怎的開始頻頻穿女裝,這才拿出來戴了。
隱兒由着她擺弄,微微圓滾的小臉蛋笑着,像極了胖版姬桓。小孩子長身體餓得快,他捂着肚子問:“母親,孩兒餓了。”
姬桓一聽,放下了筆,回頭問道:“想吃蒸糕嗎?”
隱兒兩眼猛地發出精光,連連點頭,“想吃想吃!”
月謠見他要去廚房,一把拉住了他,“不過是蒸糕而已,外邊多
的是,叫人去買好了,你朝務繁多,就不要去做了。”
姬桓卻笑,“昨天做了許多,小廚房裏我還放着,只是去拿來而已。”說罷大步走出去。
他對隱兒的疼愛,是連拿蒸糕這樣的小事都要自己來的,月謠眼眶微熱,低頭看著兒子圓溜溜的大眼睛,揉了揉他的頭髮,道,“你爹真好,是不是?”
隱兒點點頭:“是的,爹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月謠的語氣里故意帶着酸意,“可他從未對母親這麼好過呢!”
隱兒搖了搖頭:“不是的,爹天天給母親做飯吃。”
月謠語塞,想想也是,無論颳風下雨,他總是會收拾出一桌飯菜了,即便有時候真的來不及,睡前也總有一碗點心,親手喂着她全部吃完。眾人都說他面冷,誰知道他私下裏也是這般疼媳婦、疼兒子的人呢?
華胥晟和太后、朝臣對着杠了半個多月,終於有一天忍不下去,下了聖旨,強硬地封花解語為妃,封號為元,後宮和朝廷一下子就跟炸開了鍋一樣。
先不說封妃的事,就這個封號,就足以讓人非議了。元之一字,有原配、正妻的意思,她一個小小的、婢女出身的微賤之人,怎麼能當天子的正妻呢?
月謠對文薇道:“姐,此事你莫管了。天家本就骨肉情淡,更何況您和陛下本就非親生母子,若是您反對太過,便真的和陛下離心離德了。”
文薇臉色鐵青,氣恨不過,拍了一下桌子:“難道就叫花解語鬧得翻了天不成?誰知道她的毒是不是自己下的!”
本來雙方對峙,誰也占不得上風,可花解語有一日忽然就中了毒,吐了一大盆的黑血,矛頭直指太后、甘妃等人,華胥晟惱怒之下,誰的話也不聽,直接下詔封妃,擺出誰要是抗旨就殺了誰的架勢來。
矛盾一下子被激化了。
月謠勸道:“她再怎麼折騰,也只是一個妃子而已,越不過王後去。若您仍覺不妥,可以叫陛下立后,這樣各退一步,也能緩和母子感情,您覺得呢?”
文薇臉色稍稍好了一些,目光落在月謠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帶了幾分探究。
花解語這個人,一開始就是她建議送到文懿宮來調教,最後才以太后的名義封了個美人,如今華胥晟和朝臣鬧這麼僵,沒有人敢為花解語說一句話,就她不咸不淡地勸自己退一步。其中莫不是有什麼古怪?
但她說得也有道理,花解語再怎麼抬,也只是一個妃子,朝廷上也沒個能相幫的人,便是再怎麼鬧,也翻不了天。只是立后的人選……她屬意齊妃,畢竟是太華城的人,可甘妃受了這麼大委屈,甘靈均還在朝上,不封她也不合適。
幾番思考,最後還是定了甘妃。這便命人傳甘妃,有請華胥晟前來文懿宮,準備將事情攤開了說。
太后、天子各退了一步,文武百官雖然心有
不快,可也沒了立場,便一個個偃旗息鼓,等着三個月後的封后大典了。
月謠看着許真新搜羅來的奇珍,那是一盞巨大的蟠螭玉燈,有半人高,底下是一尾蟠螭,張口銜燈。燃燈之後置於暗室,可見蟠螭鱗甲齊動,滿室光芒煥炳,猶如星辰銀河,甚為奇妙。
月謠很滿意這樣的玩意兒,望着滿室光輝,勾唇一笑,“元妃……元字好啊……這丫頭可真出息了。”
許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見她滿意這份禮物,便準備要送進宮裏去,卻叫月謠攔住。
“送去歡喜閣。”
歡喜閣在花街柳巷裏,是一座聲名在外的花樓。許真以為自己聽錯了,張着嘴想再問一遍,卻見月謠已經走了。
天子居住在王宮裏,幾乎不出宮門,即便要出宮,也都是為了國事,大部分情況下前呼後擁,聲勢浩大。可華胥晟才十四歲,初登大寶,正是貪玩的年紀。王宮裏規矩森嚴,連去寵幸一個妃子都叫人掣肘,哪裏比得上民間繁花似錦、這般熱鬧呢!
自從立了甘妃為王后,華胥晟卻好似突然轉性,除了偶爾去雍華宮陪她,幾乎不踏足後宮,文薇以為他終於迷途知返,卻絕想不到夜裏早早熄了燈以後,被他拉着翻牆跑出王宮去的,赫然就是花解語。
整條花街紅燈高懸,街兩邊萬花繁盛,迎面而來的徐風帶着股甜膩膩的脂粉香氣,隨着兩岸閣樓里一聲聲的歡聲笑語,飄入了華胥晟的耳朵里。他雖是這個天下最尊貴的人,卻從來也沒有踏足過煙花柳巷。
他臉頰紅彤彤的,目不轉睛地看着路上衣着暴露,卻欲語還休的姑娘們,口水都要流下來,若不是花解語拉着他,早就被拉進去一夜春宵了。她看似隨意,卻正好拉着他進了歡喜閣。
“我的乖乖寶貝兒,你怎麼知道這裏的?”他忽地起疑,“莫非你……”
解語倒了一杯茶親手喂到他嘴巴里,入口甜絲絲的,有一股果香,甚是清爽。她拿手指頭點了一下華胥晟的腦門,佯裝怒道:“妾身怎麼會知道這裏呢,是妾身聽那些常出宮的侍從們聽到的。”她扭過身去,掩着面發出低低的啜泣聲,華胥晟一下子就軟了,抱着她的腰肢又是親又是哄地,好半天才哄得她笑了。
“陛下每天國事繁重,不得休息,妾身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可是後宮局勢多複雜啊,妾身一個小女子,胳膊擰不過大腿的,也只能聽太后的話,人前少來見陛下。可是妾身想陛下嘛,才想出這麼一個主意來……啊對了!”她忽然掙開華胥晟的手,跑過去吹滅了燭火,又跑到一架半人高的蟠螭玉燈前,點燃火光。
剎那間滿室都是盈盈光芒,恰如窗外星河璀璨,又如螢火齊飛,攝人心魄。
華胥晟再也忍不住,就像一個乍然掙脫束縛的野馬,撲着花解語就不撒手,又啃又咬的,恨不能將她渾身上下都舔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