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六)

司機先生一開車門,廖飛就聽見那位中年女乘客和馮碧垚吵了起來。

中年女仗着自己身形健碩、膀大腰圓,抓住馮碧垚的衣領不停在搖晃。她臉漲得通紅,嘴裏念念有詞:“就是你害的,就是你!給我滾下車去!”

馮碧垚極力爭辯,梁涵也在一旁拉架,可完全沒用。

廖飛和司機先生趕緊把她們拉開,但中年女和馮碧垚嘴上的爭執並未停止。

“發生什麼事了?你們吵什麼?”

“廖先生,這個老太婆瘋了!突然像個野狗一樣亂叫,污衊我是什麼罪魁禍首,還要動手打我!”

“你放屁!我們這一車人被‘那東西’纏上,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賤人!”

兩個人吵着吵着又要動手,廖飛聽得一頭霧水,最後還是鹿淇給廖飛解釋了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據鹿淇敘述,就在廖飛和司機下車后不久,車載收音機又響了。

收音機中傳來的還是那個滲人的女聲,不過這次女聲的聲線更加凄厲,她哭嚎般喊着:“惹上我,你們全部都要陪葬!我要你們所有人都死在這裏!”

那時原本坐在客車前排的乘客,全都起身向後靠,誰也不想距離車載收音機太近。

可中年女卻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她雙手合十,對着收音機的位置不停地拜。

隨後中年女對着收音機哆哆嗦嗦地說:“求求你,放過我吧!究竟是這車上的誰惹了你?”

女聲沒有回答,只是低聲笑。

中年女情緒激動地指着朱記者說:“是不是他?”

女聲依舊沒回答,倒是朱記者對中年女嫌棄的神情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中年女又開始指着車裏的其他人,向“收音機”一一詢問。

馮碧垚看不過去了,她對中年女說:“阿姨,這一定是兇手在裝神弄鬼,你不要理他就好了。”

可中年女完全不聽勸,甚至高呼着讓馮碧垚閉嘴。

緊接着中年女的胖手指馬上對準了馮碧垚,“是不是她?是不是這個女人招惹了你?”

令人沒想到的是,收音機中的女聲竟忽然開口了。

女聲低吼:“就是她,就是她……”

之後收音機中傳出一陣噪音,就徹底安靜了。

對於這件事情,所有乘客都覺得很吃驚。

中年女更是認定了,馮碧垚惹到了某種超自然的“東西”,才害得乘客們陷入即將被殺死的“命運”當中。

再之後,就是廖飛上車時發生的那一幕了。

廖飛自然不相信這種荒謬的說法,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搞鬼。

但為什麼搞鬼的人,偏偏要把“害人”這盆髒水潑到馮碧垚身上呢?廖飛想不通,但他隱隱覺得,這可能和馮碧垚想要隱瞞的事情有關。

最終在大家的合力勸說下,中年女和馮碧垚總算停止了謾罵與攻擊,冷靜了不少。

廖飛就順勢拉着中年女到了客車後排,繼續進行詢問調查。

中年女名叫張芹,四十二歲,梳馬尾,穿紅色長款大衣。可能是身材有些臃腫的緣故,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紅色的毛線團。

張芹自稱是一位家庭主婦。乘坐這趟客車的目的,是去梧桐鎮探親。

廖:阿姨,請問你去探望的對象是?

張:我老爹還住在梧桐鎮,六十多歲了。這不快過年了,我去看看他。

廖(點頭):張揚上車之後,你和他接觸過嗎?

張:那小子(張揚)兇巴巴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誰敢跟他接觸?

廖:兇巴巴的?為什麼這麼說?

張(瞪大眼睛,壓低聲音):你之前沒看見?那小子(張揚)上車之後,不小心踩了那個記者一腳。記者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就兇巴巴沖記者瞪眼說,看什麼看!

廖飛不記得之前是否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如果事情屬實的話,那看來死者張揚確實不是一個和善的人。

張芹說:“小夥子,跟你打聽一下,殺死那小子的毒藥究竟是什麼東西?有那麼厲害嗎?”

“你說哮喘噴霧?那裏面裝的是氰化物,微量的攝入就足以讓人暴斃。”

“小夥子,那你要保管好啊。”

“放心,我會妥善保管的。阿姨,你可以離開了。”

張芹起身要走,卻又忽然神經兮兮地廖飛說:“小夥子,我看你人不錯。聽阿姨一句勸,趕緊讓大夥把那個姓馮的女人扔下車,咱們才能活命啊!”

廖飛無奈又尷尬。

張芹繼續說:“就是姓馮那女的惹到‘髒東西’了,說不定那個死人的哮喘噴霧,就是被‘髒東西’給掉包了。哎,小夥子你不聽勸啊……”

雖然廖飛不相信張芹的說法,但是看着她瞪大的眼珠子,聽着她低沉壓抑的語氣,廖飛還是不由得感覺後背竄過一陣電流。

在調查過張芹后,廖飛又分別詢問了司機先生和朱記者。

司機名叫李響,二十三歲,作為客車司機來說十分年輕。他從事這份工作大概有一年的時間,期間沒有出過事故。

至於客車拋錨的原因,李響猜測是發動機故障。但目前沒有工具,也沒有檢查客車的條件,李響無法確定自己的判斷。

通過與李響對話,廖飛發現這個人目光總是下垂,或者躲躲閃閃,語氣也有些怯懦。廖飛默默地給李響貼上了“軟弱”這個標籤。

李響對死者張揚完全沒有印象,更不認識他。

張揚出事的之前,李響一直在專心致志的駕駛客車,沒有留意到乘客們之間發生的事。

朱記者叫朱元,二十四歲。乘車目的和大多數乘客一樣——回家過年。

朱元同樣否認與死者相識,廖飛向他確認“張揚是否踩過他一腳”這件事,朱元大方的承認了,並且稱當時抱着退一步的心態,就沒計較。

“明明之前還是好端端的大活人,誰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哎。”朱元嘆息一聲,想要從口袋裏掏根煙,又想起車內不能吸煙,就把手放下了。

至此,車上的人全都調查了一遍,但廖飛收穫鮮少。

所有人都否認與死者相識,也沒人和死者接觸,更沒有人擁有殺害張揚的動機。

即便如此,廖飛心中仍然清楚,兇手就隱藏在這些乘客中間。

夜色愈濃,風雪沒有絲毫減弱。

這一晚,乘客們被一連串的突發事件搞得緊張又疲憊。

調查詢問結束后,有人拿出自己攜帶的食物充饑,有人靠在座位上小憩。

廖飛摸了摸背包里兩個乾巴巴的麵包,忽然發現,有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

普通人忍受飢餓的極限,幾乎不可能超過七十二小時。

乘客攜帶的食物和水相當有限。如果在所有食物耗盡后,大家仍然沒有脫離困境怎麼辦?

畢竟這裏荒無人煙,憑藉徒步又絕難離開。

除非通訊信號恢復,或者有其他車輛經過這裏,否則大家是不可能被發現的。

廖飛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大家聽我說。”

廖飛值得信賴的聲音打破車內的沉寂,所有的視線都向他集中。

“我們可能,會在這輛車裏待上一段時間,這個時間的長短還不確定。”

雖然廖飛已經小心翼翼地措辭,但他仍然能感受到大家目光中的不安。

“所以,請大家把食物和水都集中在一起。有計劃的飲食,應該能讓大家在車上的這段時間好過一些。”

廖飛率先從背包里拿出麵包和水,放在了客車中間靠右的座位上。

沒人行動。

也許大家嗅到了危機的味道,不想把自己的食物與人分享;也許是大家不知道該不該聽廖飛的意見。

好在鹿淇第一個捧了場。

廖飛向鹿淇投以感謝的目光,鹿淇卻露出歉意的微笑。

“抱歉,我只有兩隻柳橙。”

鹿淇將橙子輕輕放在了麵包旁,讓它顯得不再那麼單調。

接着朱記者也照做了,然後是私企老闆餘光楠,乘客們互相看了看也都行動起來。

直到大家把所有的食物都聚集在一起,座位上堆成了一座食物構成的小丘陵。

廖飛看着食物心生嘆息,這些食物兩三個人吃是沒問題的,但現在車上有八個人。

要應付八個人的伙食,它們還是捉襟見肘。

也許是看出了廖飛的憂慮,餘光楠對李響說:“司機師傅,開一下後備箱。”

廖飛和朱記者也跟着一起下了車,沒多久,他們就從後備箱搬上來好幾箱食物。有乳製品、罐頭、香腸、甚至還有兩瓶高級白酒。

餘光楠說,這些是他準備帶回老家的年貨。現在都拿出來,就當是提前和大夥一起過年了。

有了這些食物,所有人心裏都添了不少底氣。

夜已深,安排了輪流值崗的守夜人,大家就各自窩在座位上休息。

誰也不想在可能存在“殺人兇手”的車廂中睡去,可是倦意難當。

車內溫度不高,鹿淇蜷縮身體,戴好帽子,拉起圍巾遮住鼻子。

從“集中食物”這件事就能看出,大夥在危急關頭還是團結的,鹿淇實在不想懷疑任何一個人。

“好想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鹿淇想。

不知不覺間,她在無間歇的風雪聲中回了家,那個近在夢鄉、遠在梧桐鎮一隅的,溫暖的家。

夢中,鹿淇恍惚地嗅到了一種特殊的香氣。這種香氣不該出現在她的“家”中,而似乎只存在於客車的車廂里……

翌日清晨六點二十五分,乘客們被一聲意外的呼喊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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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廖飛:暴雪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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