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大家醒醒,朱記者不見了!”
叫醒大家的是鹿淇。
她迷迷糊糊的醒來,首先想到的就是檢查車裏的情況。
見到大家都在熟睡,車裏無事發生,本來鹿淇還感覺鬆了口氣。
但洞察力敏銳的她,還是馬上就發現車裏少了個人,朱記者不見了。
“朱記者?大概是清晨起來去方便了吧。”車裏有人這樣猜測。
可大夥等了一會,並不見朱記者回來。
廖飛心頭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趕緊帶着大家一起下車尋找。
找了大概三分鐘,正在右側結冰的小河附近尋望的廖飛,就聽見左側的小樹林中傳出一聲女人的驚叫!
廖飛和附近的鹿淇互相看了一眼,兩人隨即向樹林的方向奔去。
果然,朱記者的屍體在樹林中被發現了。
他的褲帶解開了,看樣子好像是在上廁所的中途遇害的。
大雪一直下到現在,從雪花對朱記者屍體的掩蓋程度來看,他的死亡時間可能不超過一個小時。
乘客們心中的悲痛感還來不及消化,驚懼的情緒卻又後繼而來。
“接下來還有人會被殺”的邏輯,得到了血淋淋的驗證。
小樹林一帶本就是乘客們上廁所的地方,腳印很亂,甚至不太能分出新舊。
所以想從腳印來推斷“是否有人跟朱記者一同來此”是行不通的。
而昨天的守夜人,只安排到了四點鐘。四點一過,大概所有乘客都睡著了。也沒人知道朱記者是什麼時候下的車。
朱記者隨身攜帶的數碼攝像機,現在也損壞了,一塊塊黑色的相機殘片散落在屍體旁,像是被石頭之類的硬物給砸碎了。
鹿淇說:“朱記者被殺死,是因為這個相機嗎?”
廖飛說:“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朱記者的相機中存在着關鍵證據。”
“一張足以暴露兇手身份的照片?”
“我猜是的。”
可是朱記者拍下的那些照片,廖飛幾乎都仔細看過一遍了,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
還是照片中的某些細節被忽略了?
廖飛想不清楚,還是先檢查朱記者的屍體要緊。
屍體中往往潛藏着不少兇手的犯罪痕迹,對於有偵查知識或懂得驗屍的人來說,屍體就像是一個坦誠的記事本,記錄著死亡前發生的事。
朱記者臉部呈現青紫色,眼球突出。
死不瞑目的雙眼似乎想要傳遞最後的,關於兇手的信息。
他頸部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很顯然是被人勒住脖子,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
從勒痕的寬度來看,作案工具很可能是皮帶之類,結實堅韌的物品。
梁涵說:“我看朱記者的身材也很高大,能把他勒死的人,力氣應該也不小才對。”
廖飛說:“沒錯。屍體附近的雪地上,也沒有明顯的反抗痕迹。這說明兇手在行兇時,朱記者完全沒有力量和他對抗。”
梁涵說:“這樣推斷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排除兇手是女性的選項了?”
廖飛沒有回答,他不完全同意梁涵的說法。比如說張芹,這個女人的力氣恐怕比廖飛還要大吧……
餘光楠不悅地說:“這麼說的話,你認為兇手一定在我們三個男人中間了?”
司機李響小聲附議:“就是,大家誰也不想成為被懷疑的對象吧?”
梁涵笑:“我沒說過,‘兇手在男人中間’這種話是你自己說的。”
廖飛打斷他們的爭執,說要把朱記者的屍體運到客車附近。
畢竟大家都是出門在外的旅客,朱記者肯定也不想自己就這樣暴屍荒野吧。
餘光楠膽子小,不敢碰朱記者。抬屍體的任務就落在了廖飛和司機李響身上。
屍體被凍得有些僵硬,很沉,兩個人一前一後將它抬起。
廖飛剛抬起朱記者的上半身,就發現一個什麼東西從朱記者僵硬的手中掉落了。
仔細一看,那是半截燃燒過的,蘭州牌子的香煙。
廖飛撿起香煙,發現它幾乎被朱記者的手掌捏斷了。
再翻看朱記者的手掌,果然在他右手掌心發現了一處煙頭大小的燙傷。
廖飛將半截香煙揣進口袋,他說:“這是朱記者生前吸過的煙,我留着做個紀念吧。”
乘客們面面相覷,沒說什麼。
但廖飛心裏想的是:為什麼朱記者臨死之前還要緊緊攥着這半截煙?他究竟想傳遞什麼信息?
將朱記者的屍體整整齊齊地擺在張揚旁邊,廖飛捧起一層薄雪,輕輕蓋在了朱記者身上。
“大夥誰還有香煙?朱記者生前應該很喜歡吸煙,如今他走了,我想再為他點一支。”廖飛說。
梁涵從口袋裏掏出半盒所剩無幾的“三五”煙和火機,遞了過去。
廖飛將煙點燃,只吸了一口,灼熱辣喉的氣流瞬間湧入肺部。
他差點咳出來,畢竟戒煙很久了。
香煙緩緩燃燒,廖飛將它插在朱記者屍體附近的雪堆上。
也算是得到了某種慰藉吧。
隨後廖飛轉過頭,裝作無意似的問了梁涵一句:“沒想到你也吸煙。”
“我不能吸?”
“不是那個意思。哦對了,梁涵小姐,昨天的守夜,你被安排到幾點來着?”
“我是最後一批,到今天凌晨四點。馮姐和我一起的。”
馮碧垚作證一般地說:“沒錯,四點一過,我們就都睡著了。”
廖飛點點頭,沒有追問。
梁涵本想質問廖飛:“你是不是在懷疑我?”
但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在回去客車上的途中,梁涵插在衣服口袋裏的手,一直都緊緊地攥着那半盒“三五”牌香煙……
廖飛走在大夥後面,鹿淇不聲不響地湊了過來。
“廖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嗯?”
“你很在意朱記者手裏那半截香煙對不對?”
廖飛沒說話,算是默認。
鹿淇繼續低聲說:“我也覺得半截香煙是朱記者臨死前給我們發出的信號。”
“那你認為,朱記者想要暗示什麼?”
“我還不能確定,但是我認為,殺害朱記者的兇手一定和‘香煙’有關。”
廖飛點點頭,他也有這種想法。
大家都上了車,為了避免麻煩,廖飛和鹿淇也停止了討論。
回到車上坐下,沉默帶來的壓抑,和殺人事件帶來的恐懼就愈發凸顯。
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兩個乘客不明不白的被害了。
害怕與猜疑的情緒根本就不必傳播,它們早已植根在每一個乘客心中。
廖飛看了眼手機,還是顯示“無信號”,他正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終於有人在沉默中爆發了。
“到底是他媽誰幹的?!”
私企老闆餘光楠一邊大吼,一邊猛拍客車的加固玻璃窗。
雖然餘光楠在有些事情上顯得很膽小,但他卻是車上所有人當中,情緒最容易失去控制的一個。這一點,廖飛在餘光楠想要砸碎車載收音機的時候,就發現了。
餘光楠指着車上的所有人,暴躁質問:
“是誰殺了他們兩個?”
“是不是也打算對我動手啊!來啊!現在就站出來!”
“有種別再背後搞鬼!”
餘光楠暴跳如雷,但是並沒有人理會他。
餘光楠突然向車門走去,“媽的,我受夠了。我現在就要離開這兒!”
“喂!”
廖飛大聲喝止,快步將一隻腳已經邁下車門的餘光楠拽了回來。
“你想凍死在外面嗎?”
“那怎麼辦?呆在這裏會被殺掉的!”
廖飛無言。
餘光楠抱頭,表情十分痛苦地蹲了下去。
其他乘客也都躁動起來,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在大夥的情緒逐漸失控的時候,車載收音機突然響了起來。
“滋滋——”
一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了。
張芹更是緊張兮兮地望着收音機,彷彿在等待着“命運”的指引。
“這就想走了嗎?”
還是那個冰冷凄厲的女聲。
“我還沒有玩夠呢。”
“在明天的太陽升起之前,你們當中還有人會被殺死。”
“我的復仇不會停止。”
“除非……”
“滋滋——”
“除非”兩個字後面的話,被信號干擾似的雜音蓋住了。
但是張芹卻滿臉狂熱,瞪大了眼睛對大夥說:“我知道,我知道除非後面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