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設與真實
“她傷到哪裏了？”在安娜被放到床上之後，柯克特緊張地詢問着沃斯。
“嚴格來說她完全沒有受傷，只是因為同時耗盡了鬥氣與魔力，導致了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透支。我會進行一定的祈禱以加快她的恢復，半天左右就可以恢復意識，之後會虛弱一段時間，只要之後不強行進行戰鬥的話……”沃斯認認真真地分析着安娜的情況並說明道。
沃斯說完便半跪在床前，握住胸前的真神受難像，向著寄宿在每個生靈體內的真神神性祈禱着，作為未來派的牧師，他所觀想的自然是那個半天後恢復意識的安娜。
很快他與安娜身上的神之守護便產生了共鳴，安娜的呼吸隨着光芒的閃爍明顯地舒緩了起來。
在沃斯重新站起身後，柯克特似是等得不耐煩了一般扒拉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那現在也沒什麼需要你做的了吧？”
這個舉動實在是太不禮貌了，縱然覺得對方情有可原，沃斯也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道：“我要照顧她，這是約爾大人的命令。”
“如果是真正的同伴的話，才不需要命令這種東西！”柯克特咬着牙說道，“反正要你照顧她你也很不情願吧？你不是有話想問那個長老么？什麼書啊，什麼【他】啊的，我是不在乎，你快去問啊！最好順便隔個音，免得我聽見什麼不該聽的！”
沃斯想了想，決定暫時放棄跟這個氣頭上的人交流，轉身對威爾斯福長老問道：“長老大人，請問我可以看一看傳說中的那本書么？”
長老先是點了點頭，之後有些擔心也有些猶豫地看了看氣氛正僵的二人，擔心道：“這自然是沒有問題，但是你們二位真的不需要再多聊聊么？都是約爾那孩子的同伴的話，還是要好好相處啊！”
“對不起讓長老大人擔心了，但是現在也許並不是互相理解的好時機，之前發生的意外實在是……還是等我們大家都冷靜下來再說吧。”沃斯回頭看了柯克特一眼，苦笑着對長老說道。
老人家也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到地下室來吧。說起來，若不是都城來的那個守護者把這本書說得不值一文，這書還真輪不到我來保管，現在倒是方便了。”
在沃斯與長老都離開房間之後，柯克特隨手便佈下了一個簡易的隔音結界，隨後從魔法口袋中取出了一朵七瓣的紫色小花。
他將這花小心地遞到了安娜的鼻子下面，手上輕輕捻動，在魔力的催化下這朵花彷彿融化在了空氣中了一般，隨着呼吸被昏迷中的安娜吸進了體內。
“嗚嗯……”安娜呻吟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感覺到自己似乎躺在哪裏的安娜一時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試圖爬起身來，卻又發現自己完全使不上力氣。
“不要勉強自己！我只是緩解了你精神力枯竭的問題，你的身體還是必須好好休息才能恢復的！”柯克特連忙阻止了安娜，柔聲說道。
安娜艱難地動了動脖子，最後還是放棄地躺好，終於慢慢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
“就你一個？”她問道。
柯克特心情複雜地笑道：“是，就我一個。”
這之後，二人都只是沉默。
柯克特咬着嘴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下定了決心問道：“安娜，你幹嘛要配合他們到這個地步！現在的我們，應該有拒絕的權力了才對！”
安娜眼中充滿了疑惑，看着柯克特，眨了眨。
柯克特此時則已經完全停不下來了，憤怒地說道：“我知道，如果英雄的師傅也是深藏不露的強者，那麼民眾肯定會覺得更加的安心，但也不見得為了社會的穩定就要犧牲你才行吧！約爾他，他可是完全不知道我們的事情的，要是他沒有出手救你的話，你剛剛真的會死啊！”
“我們的事情？”安娜疑惑了。
“是啊！我們！安娜，你不會以為只有你才是被安排過來的吧？我和萊特也是啊！不被導師看好，受盡排擠的魔法學徒受到英雄的激勵成為冒險路上的同伴，並就此成長為大魔導師，讓從前看不起他的人都另眼相看；因為沒有繼承權而自暴自棄的貴族四子強搶民女，被英雄教訓之後痛改前非，並甘願成為冒險者，最後成為一個強大的劍士。呵，哪有這麼好的劇本！”
“都是假的！都是協會和官僚們一起給民眾編織出來的童話罷了！就是為了遮掩自己犯下的種種錯誤，讓民眾覺得這個王國仍然蒸蒸日上！他們最早看上約爾的時候，也是因為王國西側因為污穢的反撲淪陷了一大片土地，現在又想來這套！”
柯克特越說越氣，在床邊走來走去道：“他們想要創造的英雄結果竟是貨真價實的，就應該為此滿足才對！萊特那個混蛋也是一樣，發現自己跟了個真貨就把自己也當真貨了？假的永遠是假的！還漏看了唯我是問，他要是真的有這個天賦……看來前段時間的消息肯定是真的了，呸！”
安娜驚訝得微張了小嘴，喃喃道：“你們兩個……這，還有這種事……？那，你們都有哪些部分是假的啊？你說得那個消息又是什麼？”
“哪些是假的？真是多了去了！我和萊特喜歡你，而你喜歡約爾也不過是人們群眾喜聞樂見的橋段罷了……啊！不！不要誤會，雖然一開始是假的，但是我現在是真的……”柯克特說了一半才發現不對，連忙改口，急的滿臉通紅。
“我才沒有喜歡上約爾！”安娜也急了。
可聽到她這麼說的柯克特反而目光黯淡地苦笑道：“嗯，嗯我知道。”
安娜一生氣，頭就又開始疼了，但是為了繼續聽下去，她強作平靜地問道：“算了，你還沒說那個消息是怎麼回事呢。”
“你果然不知道！”柯克特嘆了一口氣，拉過來了一把椅子坐下說道，“沒辦法，你負責的是山賊之女這個設定，地位較低也是沒辦法，我發現你一直以來連個接頭的人都沒有。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和南邊有關的委託都有些奇怪？那是因為新選出來的威肯族的王，那個托蘭普把之前暗人王歐巴馬的政策基本都推翻了，還要在南邊建起一道牆！簡直就是可笑！先在南邊建了牆，那麼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北邊？然後東邊，西邊？我們還收不收復失地了？難道就滿足於現有的土地了？他們威肯族當然是無所謂了，這就是他們的地盤么！那其他民族和種族呢？他們還想着總有一天要回到家鄉呢！”
柯克特痛心疾首道：“那個長了頭髮的土豆……之前我還以為他肯定會被其他王族們彈劾下來呢！結果現在還是妥協了，說是讓他坐滿這個任期……現在你明白了吧安娜！你的犧牲根本就不是什麼為了社會！塑造出另一個英雄來，完全就是在為那個土豆擦屁股，轉移民眾的注意力而已！”
安娜聽得兩眼都有些發直，她強忍頭痛，深吸了一口氣后對柯克特說道：“可以……讓我靜一靜么？”
一直情緒激動的柯克特總算察覺到了安娜的動搖，覺得自己也確實是說得太多了，她肯定需要時間來接受，於是點頭道：“我知道了，抱歉，明明你需要好好休息才對的。但是這些話我必須跟你說，我不能再坐視你被那些骯髒的傢伙繼續利用了，我……對不起，我也需要冷靜，我先出去了，好好休息啊。”
目視着柯克特離開后，安娜盯着天花板，思緒萬千。
竟然會有這種事！
原來那些人竟然是產生了這樣的誤會！
他們以為安娜，這個前山賊的女兒，為了復仇而接近約爾卻始終無法成功，最後反而成了他的同伴的這個故事……也是一個設定而已？！
他們以為她的苦惱，她的哀傷，她的掙扎與糾葛，那幾乎要嘔出心血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是了，父親哪怕是在和那個腐敗的官員互攤底牌的時候也從未暴露過自己這個女兒的存在，所以她才能那麼輕易地成為正式的冒險者，結果竟然……
怪不得總會有人給予她莫名其妙的幫助，她原本還以為……
約爾說他的前幾次冒險都是被安排好的，那麼父親也是？
那個官員難道是假意與父親合作，其實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什麼養寇自重，而是在物色合適的目標來為約爾這個“英雄”鋪路？
如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麼自己的仇恨又算是什麼？
不知不覺中，淚水已經浸濕了枕巾。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別人手中的牽線木偶，至今為止的生活全都是虛假的泡沫，她的整個人生原來都只是別人眼中的一場戲！
稍稍恢復的魔力因為精神的極端不穩定而暴動着，如果她不是正巧將鬥氣與魔力都消耗殆盡，此時恐怕已經因為力量衝突而自滅了吧，魔武雙修本就是如此危險的道路！
她是為了有能力向約爾復仇才依然選擇了此路，結果現在過去的一切都開始反噬她了！
安娜現在倒是羨慕起了柯克特和萊特了！他們至少知道自己是在演戲，而自己……
不，不對！約爾！他說了！約爾【不知道】！
她呼吸急促了起來，感覺終於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約爾雖然似乎是了解了自己一直在被人培養的事實，但他應該是還不知道柯克特和萊特的真相！
這樣說來，被自己頂替了的，原本應該成為“山賊之女”的人呢？為什麼沒有人懷疑過自己，沒有人找過自己？
而且那是約爾的第二次冒險而已！不管他多有天賦，協會的上層真的會這麼輕易地就決定好要傾力培養他么？
除了約爾一定還有其他的候補才對，這樣說來，有沒有可能其實是自己這個山賊之女的提前出現，令協會的高層以為已經有人做出了決定，而之後約爾也確實展現出了英雄的資質，他們也就沒有確認過到底是誰做出的決定？
若真是如此，那麼自己和約爾之間的緣分還真是……奇妙的很……
那麼他對自己的感情，自己……自己對他的……才是唯一的真實么？
可這樣的話父親的仇……不對！真正害死父親的是協會和官僚！約爾當時也只是按照那些人的劇本而走罷了！
想到這裏，安娜突然感覺精神與身體的疲憊都一掃而空，她覺得自己終於知道了真相，終於不用再繼續與自己的內心戰鬥了！
她只需要正面自己的感情，並向真正的仇敵復仇就好！
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前路竟是晴空萬里！
感知到了劇烈的魔力波動，柯克特焦急萬分地衝進了屋內，卻發現安娜不但沒有出事，反而精神抖擻地站在了房間中央，正在適應自己新的境界！
作為魔武雙修的暗影刺客，安娜一直苦於自己的心結而達不到心神同一，實力久久得不到進步，其實已經有些拖隊伍的後腿了，結果今日因禍得福，竟是一舉突破了原本的難關。
“安娜！恭喜你！”柯克特開心道。
可安娜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就把他的情緒打回了谷底。
“謝謝你，柯克特。你說得對，我喜歡約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