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點殺心
那道劍氣出現的實在是太突然了。
它從虛空中突然出現,彷彿從無處來,要到無處去,而安娜只是不幸剛好在它前進的路上罷了。
貴族劍士萊特立刻拔出了長劍,卻絕望地發現自己不可能來得及在繞過柯克特的同時救下安娜。
更擅長防守的牧師沃斯不知為何,似是選擇了袖手旁觀。
最終給予了安娜一線生機的,竟是在此刻最應該措手不及的法師柯克特。
他左手食指上的一個隱形的戒指顯現了出來,隨後似是帶着一絲不甘一般,這件魔法物品顫抖着自毀了,化為了粉末被劍風吹散。
與此同時,一個三重嵌套的魔法陣憑空出現在了安娜與灰色劍氣之間,可惜電光火石間,它們所激發的魔法護盾還未來得及成型便被打散,每道法陣在被撕毀時都發出了裂帛聲。
然而和尋常認知中魔法陣只要稍有損毀就會失效不一樣,這三道魔法陣即便是毀壞了,魔力之間仍舊藕斷絲連,牽扯着那灰色的凶刃。
凶刃終究還是突破了這代價高昂的阻攔,多虧了這些微的阻擋,安娜終於有了做出“一個動作”的機會。
她看向了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的約爾,放棄了躍入暗影,轉身用交叉的一對短劍強行接下了這道劍氣。
左手的短劍躍動着魔力的光輝,右手的短劍則凜冽着鬥氣的鋒華,她竟是魔武雙修。
約爾右手劍指輕彈,灰色劍氣與秘銀短劍之間碰撞而出的衝擊波被消弭無形,土磚壘成的牆壁竟在這種程度的衝突中毫髮無損。
“要是弄壞了爺爺家的牆可就不好了哦,為什麼不能等到外面再出手呢……唉,第二個師傅大人總是這麼沒耐性啊!”他無奈地說道。
或許是那三道魔法陣確實奪走了灰色劍氣的鋒銳吧,並不擅長正面戰鬥的安娜成功頂住了這兇猛的攻擊,但很快她身體中的鬥氣與魔力還是同時被壓榨到了極限,她只好轉頭哀求地看着約爾。
約爾微笑道:“別誤會我啊安娜,我從來就沒有在意過,但是我的師傅他也有生氣的權力,這你應該同意才對。”
作為對她象徵性的懲罰,約爾在她的頭上輕敲了一下。
安娜立刻就失去了意識,並被這一敲的力道所擊倒,正好逃離了劍氣的路線。
沃斯大驚失色,撞開了被眼前的情形弄懵了的萊特和柯克特,撲向了即將成為劍氣下一個目標的約爾。
然而本應接下來擊中約爾的劍氣卻突然失去了一切鋒銳,彷彿變成了一道略顯渾濁的微風,在接觸到約爾之前便消散無蹤。
約爾於是乾脆也給撲了個空的沃斯來了一拳道:“想什麼呢,我剛剛都說了這是我第二個師傅的手段了吧?我師傅怎麼可能傷害我呢?不過沃斯,有件事我要問你,為什麼你沒有出手保護安娜?你怎麼知道的?”
第二位師傅,這倒是可以解答很多問題,挨了一拳的沃斯想到。
他越過約爾,看了一眼對眼前這一切視若無睹到幾乎有些獃滯的羅特,又轉身看向等待自己的答覆的憤怒的柯克特與懷疑的萊特,嘆了口氣道:“雖然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她在剛才真的對你產生了殺心,僅僅因為聽說了你可能還有弱點。所以看到她被襲擊,我沒有出手。”
柯克特被這個回答驚得愣在了原地,而萊特甚至顯得更為驚訝,連手中之劍都掉在了地上。
“約爾,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羅特用很平常的語氣詢問道,彷彿在他看來安娜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成為冒險者後接下的第二個委託是清剿山賊,而安娜是那個山賊頭子的女兒。”約爾也滿不在乎地對他解釋道,“當時的我還不太擅長對付會隱秘身形的人,所以沒能發現她,她似乎是跟了我一路,親眼看着我殺掉了所有的山賊,包括她老爹,因為找不到任何出手機會就一直沒現身。那之後她跑到了最近的冒險者協會成為了冒險者,並很快就找上了我,是我第一個隊友,我很重要的朋友哦!”
“你中間省略了太多了吧!這是什麼跨度?”羅特難以置信道,“你說你們現在是朋友?那這都過去三年了,為什麼她現在還是會對你產生殺心?這我絕對無法接受!”
山賊,在這個世道是最無可原諒的一類人。
隨着人類逐漸走出滅絕的絕望陰影,和希望之光一同出現的,卻是人性自身的影子。
也就是所謂的“犯罪行為”。
然而在聯合王國已經正式步入復興人類的軌道的現在,其實很少有人因為犯罪而被處罰,因為在這個時代有一種功勞可以抵消掉一切的罪孽。
那就是凈化污穢,收復土地。
正因如此,冒險者才會有兩種登記方式:
一種需要填寫出身,接受測試,每次冒險過後都要詳細地書寫報告以提供情報,一旦做出犯罪行為就會受到嚴格的處罰,嚴重的甚至還會留下案底影響升級,接受種種限制。但與此同時也會得到基礎的培訓,得到公會的各種支援,衣食住行都可以從公會相關產業中得到與等級相關的優惠,若是被認定為有前途的人還會受到暗中的保護等等。
另一種則不需要一切審查,不管你是哪裏的通緝犯,還是說窮到身上只有一塊破布,手裏只有一根木棒,都可以成為這種冒險者,通稱【沒牌子的】。而這種冒險者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便是,時不時就必須強制接受最臟最累以及最危險的任務,公會也不會提供給他們任何免費的支援,一切的一切都必須要用功勞來換。
雖然條件苛刻,但也正因為無論怎樣的惡行都有一條最後的“出路”,那些死不悔改的犯罪者才更加的不可饒恕。
他們是寄生在這個社會上的寄生蟲,簡直是沒有資格享有人權的存在。
“是這樣么?”約爾歪頭道,“如果師傅被人殺了,無論那個人是多麼的強大,多麼的有魅力,對我多麼的好,我都不可能真正的放下。我在她面前殺了她的父親,不管她的父親是怎樣的罪有應得,就算安娜現在已經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偶爾還會對我產生殺意也可以理解吧?反正她又不可能有那個機會,連想想都不讓的話也太可憐了。”
隊伍中的第三個成員萊特掩住了自己因驚訝而合不上的嘴道:“不對!我分明見過她曾捨身想要救你的!雖然那次你其實根本不需要誰去救,但是……為了親手……?可要是自己都死了那還有什麼意義,這根本說不通!”
柯克特看着萊特的這個反應,不知為何竟是一臉怒氣。
而羅特這邊,因為自己被拿來打了比方,他一時竟也想不出該說約爾些什麼了。
雖然想警告約爾就算自身強大但也要注意暗算,可按照約爾的說法這個安娜已經跟了他三年,真要報仇有什麼手段都應該是用過了才對。
現在他這個師傅才是缺乏經驗的一方,哪怕心中覺得萬般不妥卻一個合適的理由都想不出來,只能再次痛感自己師傅失格。
“既然約爾你這麼說了,我便相信你好了。別耽誤時間了,快和我出去練劍!我這三年針對你以往的缺點苦思冥想出的這點東西,你的話一天應該就能夠吸收了。……不過也別太快,要是一天都不用的話我多少會有點受傷的……”羅特為了不繼續進行消極的思考甩了甩頭,也不等約爾回答就走出了玄關。
從騷亂開始到現在,威爾斯福長老一直沒能跟上事態,也沒能徹底理解發生了什麼。
作為羅特在村中唯一真正親近的人,他是知道“灰衣人”的存在的,但是……
眼看約爾就要跟出門去,長老連忙叫住了他,問道:“約爾!”
“怎麼了爺爺?”理解到長老想要問的是什麼的約爾沒有第一時間回頭,只是站在原地回答道。
“……你的這些隊友,都是什麼實力?【他】真的有這麼強大么?”
約爾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髮,才回頭看着威爾斯福說道:“對不起爺爺,我也說不清楚。我變得越強,見識得越多,就反而越是不懂。我的第二位師傅曾經為了保護我,被大概生鐵級冒險者就能獨立解決的穢獸重傷。但他有時偷着為我演示劍招時所表現出的境界,有些到現在我也不能說完全參透。”
“……羅特不會有事吧?”
“師傅他肯定沒事啦!”約爾笑着安慰長老道,“那本書里隱藏的內容我反覆看過好多遍了,二師傅不會對師傅做什麼壞事的!”
“對了沃斯!你照顧好安娜,就當是對你之前沒有出手救她的賠罪了。我知道大家心裏都有許多的問題想問,但就這一天還是先饒了我吧,我不想浪費和師傅重逢的時間,拜託了!”約爾對自己的隊友們交代了一下后,便快步跟出了玄關。
沃斯聞言點頭,對長老問道:“長老大人,請問可以借用一下這裏的床鋪么?她是因為瞬間的消耗過大才會虛脫昏迷的,如果可以好好休息恢復的會更快一點。”
長老摸了摸自己有點禿的頭,覺得明天可能要變得更光滑了也說不定,無奈地站起身道:“去我的房間吧,那裏隔音好一點,你之後也有問題要問我吧?”
“……抱歉,難為您了。”
沃斯說完才打算去抱起安娜,卻發現柯克特已經有些勉強地把安娜公主抱了起來,同時還在瞪着想要幫忙的萊特。
“別在這假惺惺了,你更想去看約爾練劍對吧?那就去啊!”
萊特臉一黑,也懶得多解釋什麼,竟真的就這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