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銀月髮夾
()因為感覺恢復得不錯，野山超離開后沒過幾小時，周坤就辦了出院手續。雖然是河東的破醫院，但費用依然十分可觀，好在他靠賣相機賺了一筆，還承受得起。想想河西其他學校，學生的醫療費用可都是學校買單八成的。真是不公平！可誰叫狗舍嚴重缺乏贊助商，窮得連老師的工錢都幾乎發不起呢？
從醫院出來，日頭稍稍偏西，時間還早。周坤不急於回學校上課。他有事要辦。
再過幾天就到一月一度探望妹妹的日子了。以往總是空手去，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哥有錢了，可以給妹妹帶個小禮物。
送什麼好呢？兄妹不比情人，不必見外，沒必要只送最貴的、不管是不是最好的。要說周燦喜歡什麼，周坤稍稍回想，就會記起一連串往事。
那時，兩人都在上小學。一起結伴回家的路上，妹妹就會東看西看，嘴裏念念有詞：“糖葫蘆、洋娃娃、花花裙、大氣球……”
啊！大氣球，周坤最怕妹妹念叨這個。河東的孩子大多玩不起氣球，嘴裏吹的多半是避孕套。因為，這玩樣是當局免費發放的――為了控制河東激增的人口。
周燦的願望大多沒有得到滿足。因為兄妹倆身無分文。不過也有例外。
有一次，周燦撿了根別人掉在地上的糖葫蘆，樂呵呵地擦了擦，要往嘴裏塞。那一刻，周坤的神志突然有些恍惚。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的臉已經被老爸周俊仁抽腫了。
“你這是強盜啊！我怎麼教出你這麼個逆子？！”
大家都說，周坤打了同學，搶了同學的錢。他們說是就是！反正周坤記不清自己做了什麼。挨了老爸一頓痛打之後，周坤到門外罰跪。天漸漸黑了，周燦蹭到哥哥身邊，塞給他一個小紙包。周坤打開一看，是三顆蘸了糖水的紅山楂。這不是糖葫蘆嗎？
於是周坤恢復了記憶：挑戰一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高年級惡少，逼他交出一塊錢，然後買了糖葫蘆，再然後，惡少向地頭老大告了狀，地頭老大向周俊仁告了狀。周俊仁扇了兒子一十八個巴掌。
十八個巴掌換一串山楂。嗯！這頓打，挨得值！下次小爺我還這麼干！
周坤把山楂塞進嘴裏嘎巴嘎巴嚼着，滿嘴的血腥味里摻進一點甜，好吃！
但是，周燦好像不怎麼開心。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哥哥腫得老高的腮幫子，輕聲說：“我以後再也不吃糖葫蘆了。”然後兩行眼淚就靜悄悄地流了下來。
哦！那天晚上，兩人好像哭了很久呢！可偏偏想起那件事的時候，嘴裏卻是甜滋滋的味道。有些事，真的記不太清了。似乎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周坤數數字的神經似乎出了點問題。也不知是不是腦子被老爸的鐵掌扇壞了。反正，數不清數字，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少錢，更不會知道自己還缺多少錢。
這樣生活就很好。
不過，妹妹一直想要一個髮夾，這個周坤不會記錯。因為妹妹拿同學的借來用過，還給人家的時候依依不捨。那是個銀白色月牙形的髮夾，閃亮閃亮的，的確很好看。據說那玩樣只有河西有賣。去河西購物，是河東普通人家的孩子不敢想像的。但是現在不同了，哥有錢！
未來廣場的西南端是百貨商場集中之地。周坤獨自在商鋪間遊逛，琳琅滿目的商品花了他的眼。
在滿世界的珠光寶氣里找那一點銀白，在喧囂和凌亂中尋找兒時的那一點純真。
下雨了，黃燈了，人被趕過街，累的癱坐在路邊，周坤發現，就算自己一身硬功夫，也擋不住逛街運動的疲勞。他與都市生活格格不入。
周坤全身濕透，在商店打烊的前一刻終於找到了這枚銀月髮夾。難怪一直找不到，原來這東東算首飾。店家很有名，叫施華洛世布奇，河西各大商場裏都有專櫃，專營水晶製品。時隔好幾年，這髮飾已經出了新款，不過大體樣式沒有變化。當然，價格也是只升不降。
三百塊！相當於狗舍普通學生整一個月的飯錢！別嫌貴，還不打折！
周坤想像了一下這月牙戴在妹妹長發上的樣子，嗯！漂亮！於是急不可待地付了賬，把濕漉漉的手在褲子上蹭干，小心翼翼將這寶貝捧在了懷裏。了卻一樁多年的心愿，心頭卸下大石一塊。漫漫黑夜裏，響起輕快的腳步聲和傻呵呵的笑聲。
終於等到了周五，激動人心的一刻到來了。周坤興沖沖地趕往天堂中學，新西裝兩邊的口袋鼓鼓囊囊。左邊是一疊錢，用來請客吃飯的，右邊是個首飾盒，裏頭是那枚寶貝髮夾。探望妹妹那麼多次，今天是頭一回哥哥做東請客，而且還能送給妹妹一件稱心的禮物。哈！快哉快哉！
心情一好，周坤腳下又快了幾分。黑人和石人跟在後頭氣喘吁吁：“老大，等等我！”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手裏有錢興緻高。周坤也不顧自己身後兩個傻鳥衣冠不整的樣子，帶着他們大搖大擺進了天堂中學校園，直奔金字塔一般的主而去。不料，半路卻被人叫住了：“周坤！”
嗯？周坤聽得出那聲音，羅清瑩嘛！這個女人惹不得。不僅高傲倔強，更要命的是她有一夥配槍的保鏢。要不是上回在紅蓮公園跟王棟打架遇險，還真不知道她有這麼複雜的背景。也不知她是哪個豪門的千金。周坤沒興趣知道。爺們今個兒要見妹妹，沒空陪你閑扯！當然，等哥們忙完之後，還是要跟你磨嘰的。畢竟王棟有求於我，而我有求於他。
沒走出幾步，就聽見羅清瑩拔高了嗓門又叫了一聲：“周坤！你去哪兒？！”
“找燦燦去！”周坤頭也不回。但身後突然傳來妹妹的聲音：“哥哥，我在這裏！”
咦？
周坤回頭一看，傻眼了：“燦燦，你……怎麼把頭髮剪這麼短？”
周燦剪了一頭近乎板寸的短髮，粗一看跟男生似的，加上比以往提早離開了教室，因此周坤沒認出來。
這麼短的頭髮，恐怕用不了髮夾？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