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重逢
()元祥牽着阿和的衣袖興沖沖地走着，就好像還在宮裏玩鬧的時候一樣。他滔滔不絕地問起阿和這些天的經歷，又問起小白，“小白找到你了，還是在漠北的時候？太好了我怕它留在宮裏沒人照看，便帶回府里去養，結果一個不小心讓它掙脫了鎖鏈飛走了……我就猜它是往北飛，找你去了什麼？還救了你？海東青果然名不虛傳，真是性靈”
他這一路說著，轉眼就到了一處大帳前，有侍衛引導道：“娘娘，這就是陛下的住處，請您也在此稍作休息。您的兩名侍女也在裏面等候。”
阿和應了，就見帳門打開，盈風和侍月迎駕道：“娘娘請進，陛下吩咐我等在此伺候。”
阿和知道這就再難推辭了，便對元祥道：“那我就先住這裏，你有空再過來。晚上還要一起用膳，敘話有的是時間。陛下不是剛給你任務了嘛，快去。”
元祥端詳了她一陣，忽然湊近說道：“阿和，你是不是累了？怎麼跟之前不大一樣，有點沒精神？”
阿和邊躲邊笑道：“我也才到。走了好幾天的路了，又沒你這股精神勁兒，自然有些累。”
元祥瞭然地點點頭，笑道：“我就說嘛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們再聊肅哥這次帶了這麼多人過來，真是越來越熱鬧了……”他與阿和作別，轉向右軍駐紮的方向。
阿和看着他活躍的背影遠去，感慨數月不見元祥真是又長高了不少，剛才拉着她走的時候，簡直有點跟不上……而且，長得越來越像元坤了。他那突然湊近的舉動，與元坤如出一轍，倒讓阿和不禁想向後躲。而她自己，正如元祥所說，也確實跟以前不大一樣了——沒有人會一直不變，大家都在成長。那些得與失，自己心中明白就好。
阿和進了帳中，盈風和侍月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換洗衣物。阿和見侍月氣色不錯，不像走的時候那麼虛弱，便放了心。“侍月，身體都將養好了嗎？太醫可說了要注意些什麼？”
侍月答道：“謝公主關心，都大好了，這裏雖然沒有宮裏的御醫，不過軍醫的醫術也不錯。公主啟程后我喝了六七天的葯，就全好了。軍醫說，這個冬天別著涼，就無大礙。”
阿和笑道：“那就好，回去多備上幾套棉服，千萬別凍到。”
侍月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開口道：“公主恕奴婢多嘴，跟您嚼個耳根，您可否別怪罪？”
阿和好奇道：“什麼事啊？”
侍月低聲說道：“奴婢生病那幾天，陛下都親自指派人照料，後來奴婢大好了，陛下也沒趕走奴婢，倒是留在帳前伺候，而且……而且空暇時還常與奴婢談起公主您。”
“哎，說我什麼呢？”
“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皇后平時喜歡喝什麼茶？喜歡吃什麼菜？最近又看了哪些書等等……哦，還問了公主的騎射本領跟誰學的，吳國可還有惦記的人——這些奴婢因侍奉得晚，也不十分清楚，還請公主贖罪。”侍月小心翼翼地說道。
“哦。沒什麼。”阿和本來也沒特別喜好的東西，她在吳國時多用紅茶，什麼普洱、祁門紅不拘一格，來到燕國后也開始飲綠茶，碧螺春、毛尖雲霧那些也都常喝，甚至那些市井間粗劣的茶水，只要乾淨，也沒有不能喝的。至於飲食，她喜歡吳菜的清淡精緻，也偏愛燕菜的滋味十足。她本來就不是挑剔的性子，再加上這些年的幾經起伏，更是早就看淡了很多世事——端王府失去父親這個頂樑柱的時候，窘迫的日子不是沒有；更何況現在已經嫁來北燕了，再貪戀吳國的清雅又算怎麼回事？糾結不過是執念，若是不開心，執念又有什麼用？她的豁達，不過是為了日子能更好過一點。因而，她年紀雖小，卻早早便有了這種寵辱不驚的淡然。外人不知，倒多認為是她冥頑怔忪，喚為阿獃。
侍月見她還是神色不變，終於大着膽子道：“公主，請恕奴婢多嘴。奴婢覺得，陛下真的很看重公主……陛下心裏有公主奴婢能得這麼好的照料，全是看在公主的面子公主遠行，陛下也擔心不已，聽說黑水有騷動，陛下整夜沒合眼……”她心裏不知如何措辭，卻真是看着這一對不溫不火的，心中着急，恨不得直接說道：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
阿和撇撇嘴，用食指戳了戳侍月的額頭，道：“侍月，這才幾天啊，怎麼就倒戈了？陛下對你好點，你就幫他說好話……我對你這麼好，你也得多給我美言幾句才有用啊。下次記得，陛下再問起我喜歡什麼，多要點好吃的好玩的，最好俸祿再翻一倍，錢多總是好事不是？”
侍月一怔，正待辯解，阿和打哈哈道：“洗澡啦洗澡啦，再等水就涼了……洗完了得好好睡上一覺才行。”
矇混過去了。阿和泡在木桶里，被濕熱的水汽熏得昏昏欲睡，頭腦卻越發清楚。侍月的話她聽得分明，元坤的態度她也知曉，只是……她怕，她怕傷心，怕那種期望之後又失望的哀怨，會影響自己、壓垮自己。她並非只有自己一個人，可以大大咧咧不管不顧。她的背後，有着兩國的盟約、宣帝的旨意，以及母妃的期許……
水裏飄着皂角，溫熱而柔滑。阿和捧起一泓水輕輕地拍在臉上，很溫暖，很瑩潤，就像陛下的那個獎勵之吻……
到了晚飯時分，陛下也沒回來。兩名侍衛隔簾傳話，請泰成皇后移駕中軍帳一同用膳。阿和想了想，吩咐盈風侍月幫她換了男裝，又囑咐她們道：“既是寄住在營中，更要小心謹慎，免得給陛下添煩惱。平時不可隨意走動，有事出門都最好換上男裝帶好令牌。”盈風和侍月都應了，匆忙之間，只找來一套素白暗紋箭袖。阿和穿了，倒顯得人面如玉，十分精神。
侍月嫌衣服太素，又給她束髮結髻，加了頂小金冠，頗有點少年英姿。乍一看過去，不知道是哪家的王孫貴胄。
收拾停當，起身去赴宴。快到中軍帳前，遠遠的就見一行人走來，好幾個都十分面善。阿和止步看了看，果然是元肅、韓雲、邵青等人。當中還有一人，身姿高挑配上一襲殷紅戰袍，外罩黑色大麾，面似芙蓉眉目英挺，端的是英姿颯爽。阿和一見，喜出望外，叫道：“衛姐姐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