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心痛

三人回到家之後，都沒有說話。

婉娘在院子裏打了兩桶水，倒入廚房的大鍋，生火燒水，然後翻箱倒櫃的將王雨最乾淨的衣服找了出來，將她推進了院子裏竹編的茅屋，用大大的腳盆裝着熱水，細細的給王雨洗了個澡，穿上了衣服。

對王文垚，也是如此，脫衣服的時候，也不顧王文垚的掙扎。給王文垚也洗了個澡，給他們換上了他們稍算乾淨的衣服。

找了半天找來了剪刀，給兩個孩子都仔細的剪掉了髒兮兮的指甲，王雨的手還好，小小的王文垚手上全是繭，明顯是幹了很多活的。十二歲的少年，婉娘有些心痛。又給兩個孩子將腳指甲也剪乾淨，婉娘才開始收拾自己。

她是一個護士，也養成了些許習慣，不管在什麼年代生活，健康衛生都是很重要的。

婉娘收拾乾淨了兩個孩子后，自己也洗了個澡，洗了個頭，穿上了嫁過來的那天穿的紅衣服，和紅褲子。

兩個孩子靜靜的坐在屋子裏，看着婉娘忙進忙出。

家裏最後剩了幾根紅薯，婉娘也不怎麼處理，直接削了皮丟進了鍋里，煮熟就撈出來給兩個孩子吃。

這樣的晚飯異常簡陋，但是今天經歷了這麼多，三個人也早就餓了，捏着滾燙的紅薯吃得狼吞虎咽。

王雨一邊吃一邊掉着淚，下午她已經哭了很多了，眼睛都哭腫了，可是這香甜軟糯的紅薯，竟讓她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原來……紅薯這麼甜。

婉娘吃完了紅薯洗完了鍋，坐在了王雨面前，有些事情，她必須跟王雨說說。

“小雨，你恨他們嗎？那些推你的人。”她不是在揭人傷口，但是她一定要讓王雨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好壞之分。

王雨點了點頭，她恨死哪些人了！

“那我們殺了他們好不好？”婉娘拉着王雨的手，問道。

“媽……媽媽，殺人是犯法的。”王雨垂着頭，“我雖然恨不得殺了他們，可是媽媽……殺人是犯法的，再說，他們也沒有殺我。”

“可是！他們做的事情，比殺了你更可惡！”王文垚捏緊了拳頭，咬着牙，“殺了他們！”

“對呀，殺了他們。”婉娘讚許的看了一眼王文垚，說，“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我和文垚就陪着你，我們殺了他們，就去自首，殺人償命，我們一家人，一起死。你看，家裏有兩包老鼠藥，四把鋤頭，你爸爸打石頭的鐵鎚，還有兩把菜刀。你覺得……要怎麼殺了他們才好？”

王雨瞠大了眼睛，抬頭看向了婉娘和王文垚，婉娘穿着新嫁娘的衣服，雖然婉娘很瘦小，完全撐不起這件稍大了一些的衣服，但是明艷艷的，特別好看，她臉上並沒有半絲開玩笑的樣子。

是了，爸爸死了，家裏沒錢沒米沒糧食，他們三個，沒得活路，她還被那樣欺負，媽媽和哥哥也跟她一樣絕望了吧？

婉娘還穿上了紅衣服，她看過村大隊放的電影《聊齋》，都知道，穿着紅衣服的人死了，會化成厲鬼。

可是……下午經歷了死亡，她害怕了。她害怕死，她不想喘不過氣來，她不想死。

哥哥對她那麼好，媽媽還給她送了飯到學校，她怎麼能死呢？沒有錢沒有米沒有糧食怎麼了？她們三個，就算撿樹根撿野菜，只要在一起，也好啊！

婉娘看着王雨，鼓勵的看着她。

“媽，我不想死。”

“那你不恨他們了嗎？”婉娘問道。

“恨。”王雨垂下眸子，怎麼可能不恨呢？可是恨又能怎麼樣呢？總不能，真的殺了他們吧？“但是我不報仇了，媽媽，我不上學了，我在家裏幫你洗衣服做飯餵雞鴨鵝，幫你一起養家，可以嗎？”

“不，你要上學。”婉娘看兩個孩子瞠大了眼，道：“等你頭髮長起來了，我送你們去別的學校讀書，好不好？”

“別的學校？”十里八鄉的就這麼一個學校，她從沒有聽說過這些村裏的人去別的學校讀書的。當然，她也聽說過鎮上的學校，但是去鎮上，可要走兩三個小時呢！據說鎮上的學校學費很貴很貴的。

“嗯，別的學校。”婉娘知道，不管在哪個學校，作為一個女孩子，光着頭的話，總會有人拿異樣的眼光看王雨，這是人性，她沒辦法去改變，但是王雨才八歲，這個年紀，就應該在校園裏體會青春，學習知識。

王文垚看王雨說不想死，鬆了口氣，看向了微微笑着的婉娘。

“小雨，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心理陰暗的人，就像是欺負你的哪些人。你長得漂亮，她嫉妒你，你成績好，她嫉妒你。你如果出了什麼狀況，她還會推你一把，盼你早日落入深淵。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她還會在心裏高興。所以，這個世界上，總有人喜歡你，也有人討厭你；總有人欣賞你，也有人對你不齒。”婉娘拉着王雨的手，覺得說得有點高深，怕王雨聽不懂，忙轉回來，“你才八歲，就該好好上學，好好讀書。你想想看，等你考上大學，找到了一個好工作，掙了錢，再回來看看他們，你會怎麼想？”

“我可以嗎？”王雨偏着頭，小心的問道。

“你可以的。”婉娘看着王雨笑，“要知道，對恨的一個人最好的報復，就是過得比她好，活得比她精彩。”雖然不能保證這些人有的人長大後會發大財或者當大官，但是，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要出一兩個真正的國家棟樑級人才還是有些難的，幾率小到就像中彩票似的。

而王雨只要努力了，總會越來越好的。那麼就算他們當中有一兩個出息了，也有別的人來給王雨心理上的安慰。當然，或許多年以後，王雨已經忘記了今天的屈辱，那麼另當別論。

但是她是一定要將王雨和王文垚教導出息，不會讓他們重蹈女兒的覆轍，也不會讓王建失望。

王雨想了想，竟覺得婉娘說的話對極了。攔着她的那幾個同學，在班上的成績都不是特別好，每天都只知道玩，整日裏欺負班裏的同學。

如果……如果她成了電視上那樣光鮮亮麗的人，像倪萍姐姐那樣光彩照人，那麼他們看見，是不是就會後悔，曾經這樣對待她？

倪萍姐姐說過，她是山東藝術學院畢的業，然後參加的工作；鞠萍姐姐也是讀了很多書的人，在少兒節目裏，總能說出很多有道理的話來。

她不讀書的話，怎麼變成電視裏的人，怎麼讓這些人知道她，怎麼讓這些人後悔？她一定一定要努力讀書，今天的羞辱今天的難堪，她再也不要了，再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