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心痛

為什麼呢？婉娘也不知道怎麼告訴這個絕望的孩子為什麼，她又該怎麼告訴這個孩子，這個世界上也有很多壞人。

王建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非常勤勞的人。

他每天晚上編竹製品編到凌晨，早晨五六點就背着編製的竹製品到集市上去賣，到了七點過，就去石廠上班打石頭，然後五六點下班又到地里幹活，日日如此。根本沒有時間來教導孩子世間險惡。在這個時代，這樣的鄉村條件，能讓孩子吃飽穿暖，就已經算是非常好的家庭了。

都說言傳身教，王建的性子造就了兩個孩子都非常的單純善良。雖然王建死了之後，兩個孩子長大了很多，也懂事了很多，但也只是懂事了，並不了解世間險惡。

所以王雨並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那樣對她。她沒有做錯事，也並沒有去招惹哪些人，為什麼哪些人要這樣對她。

婉娘很想告訴這個只有8歲的小女孩，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好人的。

王雨看着婉娘，看着王文垚，看着圍觀的人指着她的褲子指指點點，看着學校方向奔跑而來的校長和老師，微微的笑了起來。

她尿濕了褲子，這個褲子是爸爸給她買的唯一一條新褲子，是條喇叭褲，她很喜歡很喜歡，破了好幾個洞，她都捨不得扔掉，縫好後繼續穿。

真好，爸爸，小雨要來找你了。

都說下定決心要死的人，不會再有悲喜。王文垚見了王雨臉上的表情，瞠大了眼，“王小雨，你敢！”

“不要！小雨不要！求求你。”婉娘心都要碎了，王雨該有多難受才會這麼絕望，才會這麼想死？都說求生是人的本能，連這個本能都沒有了，那她該有多難受？“小雨，媽媽沒走，媽媽答應了你不走的，你們上學來我都沒走。你別走好不好？你下來好不好？”她顫抖着手，不敢前進，也不敢後退。

王雨閉上眼，慢慢的放開了抱着石橋欄杆的手。

“小雨！”

婉娘奔向欄杆，二話沒說翻身跳了下去，王文垚緊跟其後，也跳了下去。這時，圍觀的人才嚷嚷着救人，嚷嚷着報警。

婉娘跳下了河，被河水拍得皮肉生疼她也沒在意，只奮力的向王雨跳下去的地方游去。河水非常渾濁，但好在水流並不急，是平流河。

河水渾濁，婉娘看不清方向，不過王雨掉下去不久后便開始掙扎了起來，攪動的水流和渾濁的沙塵讓婉娘一眼就看到了她，婉娘忙遊了過去。

王雨在水裏不停的掙扎着，冰涼的河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嗆得她喘不過氣來。嘴裏胃裏全是河沙和河水，她就要死了嗎?是了，她肯定是要死了，不然不會這麼難受，意識漸漸模糊，她緩緩閉上了雙眼。

婉娘游到王雨身邊，用手攬住她，拖着她往岸邊游去。

兩個老師和一個校長站在岸邊，幫着婉娘將王雨拉了上去。

婉娘爬上岸，慌忙將手掌按在王雨的心臟上，感覺心臟還有微弱的跳動，心頭閃過希望。還好……還好……

她慌忙將王雨放下平躺，將她嘴裏的泥沙摳出來，手掌按在她的肚子上，按壓了兩三次，把肚子裏的水壓了出來。

見王雨還沒清過來，婉娘忙準備人工呼吸。她深吸一口氣入腹腔，掰開了王雨的嘴，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鼻子，張嘴堵住嘴巴，往她喉嚨里拚命吹氣進去。吹到王雨的胸廓抬起，婉娘才停了下來。

她放開王雨的嘴，小心的將頭靠向王雨，聽着她清淺的呼吸聲。癱坐在地。

王文垚不會游泳，此刻被一群人從河裏拉了上來，他跌跌撞撞的跑着向婉娘走來，被一個石子絆倒，倒在婉娘的身上。

婉娘反射條件接住王文垚，這個時候王雨也清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看着跟她一樣渾身濕漉漉的婉娘和王文垚，大哭出聲。

婉娘一手抱着王文垚，一手拉過王雨，將兩人抱在懷裏。張着嘴，想大哭，卻發不出聲音，只能不停的流着淚。她害怕，她太怕了。

雖然到這裏才兩三天，但是這兩三天都是這兩個孩子照顧的她。

有着婉娘這一世的記憶，如果說對兩個孩子的責任是因為王建的恩情的話，那麼被照顧的自己就是完全就是已經把這兩個孩子當做了親人。

至少，在這個無親無故的地方，這兩個孩子是她第一個見到的人。他們自己吃兩根野菜煮的水，也要給自己準備紅薯加一塊肉。

或許是因為她是個女人心裏柔軟，也或許她已經接受了他們兩個孩子。看到他們那麼苦，她真的受不了。

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王文垚捏緊了自己的拳頭，咬着牙，將臉埋入婉娘懷裏，無聲的流着淚。

圍觀的人不再指指點點，他們噓寒問暖，催促婉娘他們趕緊回家換衣服。

只是陷入悲傷中的三人，聽不見也看不到。

校長無奈的站在一旁，催促跟來了老師去拿衣服。學校里發生了什麼事情，王文垚班的班長都已經告訴了他，他都知道了，推搡了王雨的哪些孩子，都還在他的辦公室等着處分。

王文垚家的事情，他也從哪孩子嘴裏知道了個大概。王文垚是被撿來的孩子，撿到他的叫王建，勤快肯干，有個女兒。後來……在石廠塌方，被壓斷了腿，買了沖喜的小媳婦，在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15歲16歲嫁人並不稀奇。真要上報國家zheng府，人家說不定還怪你多管閑事。

但是王建死了。

這一家子，就剩下了三個孩子。

一個十五歲的寡母、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加上一個八歲的小女孩。

這個家，確實有點難。

三個人哭了好一陣，才被人攙着往學校去了，學校里學生們都去上課了。但也早有老師請來了醫生，也有老師拿來了家裏孩子不穿了的衣服和鞋子。

三人換了衣服換了鞋，醫生給三人開了點感冒藥，提着藥箱走了。

想着三人着實受了些驚嚇，校長便讓兩個老師將三人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