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妙計禍水東引

施妙計禍水東引

飯廳里燈火通明,四角都立着高大的燈架,上邊明晃晃的燃着手臂粗細的明燭,燭光投灑在桌子上,一片暖暖的黃色,顯得很是溫馨。鄭香盈與表兄表姐坐在桌子旁邊,一邊說著話一邊等着林牧遙與李氏過來。

“也不知道母親能不能起床用飯。”林衡君有些擔憂,眉尖都蹙到了一處:“我看她今日這病來勢洶洶,瞧着怪嚇人。”

鄭香盈坐在一旁默默不語,李氏這分明就是心病,只有她走了才會好。她朝林衡君笑了笑,安慰着說道:“這天氣熱了,心中自然有些不爽利,隨便因着什麼便將那病帶出來了。其實這樣還好,那病最忌的是藏得久,發出來反而好些呢。”

聽着她這般說,林衡珂也是連連點頭:“表妹說的有道理。”此時在他心裏,鄭香盈說的話句句在理。

正在說著話,就聽外邊有雜沓的腳步聲,鄭香盈抬頭一看,林牧遙與李氏已經走進了飯廳。剛剛坐定身子,李氏便朝鄭香盈笑得親切:“香盈,開始下午那幾個時辰舅母實在身子不爽利,也沒來得及與你多說話,你可別往心裏頭去。”

鄭香盈見李氏忽然間便言笑晏晏,十分和氣,不由微微一愣,趕緊道:“舅母太客氣了,香盈過來鶴壁已經是給舅舅舅母添了麻煩,舅母身子不好還要掛記着香盈,真是讓香盈汗顏不已。”

林牧遙望著兒女繞膝,侄女與夫人又融融泄泄一團和氣,心中十分滿意,摸着鬍鬚點頭微笑,屋子裏邊一派歡快和諧的氣氛。李氏對鄭香盈照顧得很是周到,不時讓自己的丫鬟給她布菜:“香盈,你多吃些,瞧你身子瘦成這樣,舅母瞧着都心疼。”

忽然間李氏變化這麼大,讓鄭香盈有一瞬間的迷惑,或許自己原來是想得多了些?李氏那時候真是頭昏腦漲不想說話而已?她笑微微的接過菜:“舅母自己也多吃些,要多多愛護自己的身子,林家全靠着舅母在打理內務,可別太累着。”

“哎喲喲,香盈這小嘴真會說話,舅母聽了心中實在舒坦。”李氏也是雙眼帶笑的望着她,嘴裏的話很是動聽,眼睛卻微微斜過去瞟了一眼兒子林衡珂,見他正獃頭獃腦的望着鄭香盈只是笑,捧了飯碗在手中,心不在焉的扒拉着幾顆飯粒兒,心中十分有火氣,卻沒辦法說出口,絞在心中,隱隱的痛。

吃過晚飯林衡君提議帶鄭香盈去逛鶴壁的夜市:“有時候也會有花草賣,那些住在鄉野的農人,將一些花卉草藥還有樹根什麼的都挖了出來賣錢呢。”林衡珂在旁邊聽了也連聲附和:“夜市上邊還有一些不錯的刺繡,香盈可以去瞧瞧。”

林牧遙聽兒子女兒都想帶鄭香盈出去,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那你們便帶了香盈去逛逛,記得多帶幾個下人,免得東西買多了沒人幫你們拿。”

林衡君歡快的叫了一聲,拉了鄭香盈便往外邊走,林衡珂也站起身來緊緊跟了上去,只有那林衡清慢吞吞道:“父親,今日你交代的策論清兒還沒有寫完,我便不跟着出去了,回房間將策論寫完再說。”

林牧遙點了點頭:“你去罷。”

今日的月亮很好,又圓又白的掛在天上,一地月華如水,就如輕紗般籠着林家的小院。林衡清匆匆的走在小徑上,心裏有一種淡淡的愁緒,他也不知道這愁緒是從哪裏來的,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有些難受。

他沒有什麼能和大哥去爭,大哥是從母親肚子裏爬出來的,而自己卻只是姨娘生的。自己的姨娘原是母親李氏的丫鬟,因着李氏有了身子,才將她指了去服侍父親,也才有了現在的他。

雖然父親對他與大哥似乎並沒有太大區別,但是林衡清心中卻明白得很,他與林衡珂,永遠不是一條線上站着的人,他們的出身便註定了他們兩人以後的運途。他根本不可能去與大哥爭,只要是大哥喜歡的東西,他都只能靜靜的站在一旁讓林衡珂先拿,剩下的那份才是給他的。

可是現在他卻有一種強烈的衝動,他想要與林衡珂較量一番——他的眼前浮過一張素白的小臉,眼睛就如清泉般閃着動人的光彩,嘴角邊上掛着甜美的微笑。他十六歲的人生里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慾望,他想要與大哥去爭個高下,憑什麼只能是大哥喜歡就能得到,自己卻只能在旁邊默默的瞧着?

走到了一處院落,林衡清將臉貼在門上往裏邊瞧了瞧,見前邊那進屋子亮着燈,忍不住輕輕拍了拍院子門:“姨娘,姨娘。”

在走廊下站着說閑話的丫頭聽到林衡清叫門的聲音,趕着步子過來將他迎了進去:“姨娘剛剛吃過飯,正在給二少爺做衣裳呢。”

林衡清聽了心中一陣溫暖,快步走進屋子,尤姨娘正坐在桌子旁邊,手中拿着針線低頭在給一件青色的衣裳上邊綉着衣領,聽着腳步聲,她抬起頭來,瞧見林衡清笑着站在自己面前,趕緊站起身來:“二少爺來了。”

“姨娘,你坐。”林衡清按着尤姨娘的肩膀讓她坐了下來,仔細的打量着她的眼角眉梢,姨娘這兩年彷彿老了不少,比母親李氏瞧着要大了許多似的。可能也是因着她自小便做慣粗活,所以瞧着自然要容易老些。

“二少爺,今晚怎麼想着要過來了?”尤姨娘望著兒子眼中全是笑意,她算是肚子爭氣的,一舉得男,從通房丫鬟升成了姨娘,兒子又長進,十分聰明好學,聽府里的下人們都說老爺很看重二少爺呢。

“姨娘,我就想來看看你。”林衡清望着尤姨娘,只覺有滿腹心事,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姨娘……”他鼓起勇氣道:“今日滎陽的表妹過來了。”

“嗯,那又如何?”尤姨娘瞧着自己兒子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臉上有一種興奮的神色,又有一種焦慮的情緒。

“她生得很美,說話的聲音也好聽,大哥好像很喜歡她。”說道最後一句,林衡清心中有些苦澀,大哥喜歡她,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沒了機會?他的手緊緊的握成了一個拳頭,一種慌張而空落的感覺佔據了他的心思。

畢竟是過來人,尤姨娘瞧着林衡清這模樣,心中頓悟,笑微微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二少爺,你是不是也喜歡那表小姐/”

“是。”林衡清大着膽子說了一句,這話才說出口,便覺全身都舒坦,神清氣爽,可忽然間一種苦澀又慢慢滲透了他的全身:“姨娘,大哥見了她以後便跟丟了魂兒一樣,走路都撞上廊柱了。我知道大哥看上的東西我都沒辦法能拿到手,可是……”他將頭埋在手心裏,低沉的說了一句:“可是我真捨不得放手。”

尤姨娘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茫然的望着那盞暖黃的燈光,兒子的話聽在耳里,急在心裏,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帶累了林衡清,她的兒子即便再是俊才,可也總比不得那大少爺林衡珂,他永遠要被踩在他的下邊,什麼好東西都只能讓他先拿。

“這男女之事講求你情我願。”尤姨娘慢慢的開口了,她只能想着法子安慰林衡清,不管是虛是實,只要兒子不難過她才能放心:“雖說大少爺喜歡錶小姐,可表小姐會不會喜歡大少爺呢?”

“姨娘,你的意思是,表妹不一定會喜歡大哥?”林衡清抬起頭來驚喜的望了尤姨娘一眼:“真是這樣?”

“二少爺,你生得比大少爺俊,文采又好,雖說現兒你在林府不及大少爺地位高,可今年秋闈下場科考,還不知道誰才是那人中龍鳳呢。只要你多接近表小姐,讓她知道你的好處與心意,她自然會喜歡上你。”尤姨娘笑眯眯的瞧着自己的兒子,心中只覺驕傲不已,二少爺條件這麼好,那表小姐不可能看不上他。

“姨娘,你說得對。”林衡清臉上一片潮紅,一顆心撲撲的跳得厲害:“今晚他們說去逛夜市,我沒有跟着去,現兒想着真是遺憾,本該陪着表妹一道去的,也不知道大哥這會子在她耳邊說了多少甜言蜜語了。”

尤姨娘嘆了一口氣,將林衡清拉到身邊些,貼着他的耳朵小聲說道:“其實最要緊的不是甜言蜜語,你若要能有些旁的舉動,保准表小姐會動心。”

“旁的舉動?”林衡清抬起頭來,愣愣的望着尤姨娘的臉:“那我該怎麼做?”

“你不是文採好?寫詩約她出來,到園子裏邊幽會,若是她喜歡和你在一處,那就繼續約她,若是她不喜歡,那你也可以安排一個下人,假裝撞破了你們在一處,然後將這事兒傳出去,這麼一來,她即便不想嫁你也只能嫁了。”

“姨娘,這樣不好罷?這可關乎她的名節。”林衡清猶豫了一回,搖了搖頭:“到時候表妹肯定會恨我。”

“這女人的名節最是要緊,既然她的名節被毀,她不嫁你還能嫁誰?再說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大少爺也不會想娶她了,她沒地方好去,還不是只能乖乖的跟了你?”尤姨娘的一雙眼睛裏有着冷冷的光,自己的兒子還是太單純了些,想要得到什麼,怎麼能顧忌太多?這顧忌多了,定然一事無成。

表小姐乃是出身滎陽鄭氏,若能嫁給二少爺,這也是好助力呢。尤姨娘望着一臉沉思的林衡清,笑得眉毛眼睛皺到了一處,似乎就見著兒子與表小姐在拜堂成親一般。

第一百八十章巧施妙計避禍害

鄭香盈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她揉了揉腦袋看了看屋子裏邊的小榻,小翠沒有睡在上頭,想必是已經起床了,她支起頭朝外邊喊了一聲:“小翠,給我送水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小翠笑嘻嘻的端了一盆水走了進來:“姑娘,早就候着了呢。”

一邊給鄭香盈梳洗,一邊將方才聽來的閑話兒說了給鄭香盈聽:“春蘭院洒掃的小丫頭子說夫人是個不錯的主母,事事都辦得如意,對下人也不算苛待,但也不是很寬容。大表少爺為人忠厚,二表少爺似乎更加聰明些,表小姐卻是個頂頂好的,只說她為人隨和,有孝心而且十分大度。”

鄭香盈聽了也不說話,昨日短暫的接觸,三位表兄表姐都還算不錯,舅舅也很熱絡,只有舅母讓她有幾分猜不透。一日之內舅母的臉色便換了幾回,也不知道哪一張臉才是真的,只不過無論怎麼說,小住幾日便回滎陽去,畢竟不好總是叨擾人家。

小翠替鄭香盈綰了個簡單的髮髻,插了兩支簪子,才打扮好,就聽着外邊有笑嘻嘻的聲音:“我來瞧瞧某人起身了沒有。”

鄭香盈抬頭一看就見林衡君大步走了進來,穿了一身淺綠色的衣裳,瞧着甚是涼爽。“我們去母親主院那邊陪她說話去,方才我給她去請安,瞧着她精神好了不少,還叫我喊你過去陪她說話呢。”

見林衡君笑生雙頰,一副快活模樣,鄭香盈也受了感染,笑着站起來道:“你先坐坐,等我先用過早飯。”外邊方媽媽將早飯送了過來,林衡君瞧着那小菜做得精緻,嚷着要再吃些,鄭香盈吩咐添了副碗筷,兩人一道用了早飯便帶着丫鬟婆子往主院那裏去了。

才到內院大堂門口,就聽着裏邊有說話的聲音,林衡君側耳聽了聽,挑了挑眉毛道:“怎麼吻同知夫人這麼早就過來了?”一邊說著一邊拉了鄭香盈的手便往裏頭走了去:“母親,我將香盈帶過來了。”

李氏笑眯眯的朝鄭香盈招了招手:“香盈,快些過來,昨晚睡得可還好?是否習慣?舅母家中比不得滎陽鄭氏闊綽,沒有那雲絲床褥做鋪蓋,還生怕你會睡不安穩。”

鄭香盈走上前去行了一禮:“舅母過謙了,香盈睡得很好,一覺醒來外邊早就大亮了。”

李氏身邊是一張茶几,茶几那邊有一張椅子,上頭坐着一個細眉細眼的婦人,正在不住的打量着鄭香盈,李氏覺察到了她的視線,朝她微微一笑;“這是我們家老爺的外甥女兒,母親嫁的是是滎陽鄭氏,昨日才過來鶴壁。”

“原來是滎陽鄭氏的小姐,我還在想咱們鶴壁怎麼出了這麼水靈的人兒!”溫同知望着鄭香盈笑了個不歇:“這可真是巧讓我撞上了,怎麼著也該給個見面禮兒才是。”說話間已經將自己手腕上一隻翡翠鐲子抹了下來:“鄭小姐,你可別要嫌棄,我夫君與你舅父乃是同僚,我與你舅母又是最最要好的,今日見了她的外甥女兒,就如同見着自己的外甥女兒一般,這見面禮你可不能不收下。”

鄭香盈略略猶豫了下,這溫同知夫人也委實太熱情了,難道她是想要巴結上舅舅這才急着送見面禮給自己?她望了望那隻手鐲兒,瞧着那水頭足,通明透亮油光光的在那裏,映着天窗上投射下來的日頭影兒,折射着淡淡的光澤。這可不是一隻普通的手鐲子,鄭香盈心中暗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剛見面便接人家這般貴重的禮物。

“溫夫人實在是太客氣了。”鄭香盈微微彎了彎身子:“只是這禮物也太貴重了些,香盈受之不恭,還請溫夫人收回去罷。”

溫同知夫人楞在了那裏,臉上有幾分尷尬,李氏瞧了鄭香盈一眼,臉上擺出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來:“香盈,溫夫人乃是一片好意,你便收下罷。”

聽了李氏的話,溫夫人也連連點頭:“這鐲子不算貴重,只是戴着玩的小玩意罷了,鄭小姐不必客氣,還是收下罷。”

鄭香盈瞧着李氏開口讓她收下,一時間也有些為難,這時林衡君從旁邊走上前去,將溫夫人手中的鐲子接了過來,笑嘻嘻的套在了鄭香盈的手腕上頭:“香盈妹妹,你便別再推託了,倒顯得溫夫人沒了面子!”

李氏見那鐲子已經套到鄭香盈手腕上,這才微微鬆了口氣,笑着朝林衡君與鄭香盈道:“本來還想讓你們兩人陪我說話,這時候溫夫人過來,我便不用你們陪了。”

林衡君扭了扭身子,嘟着嘴很不樂意:“母親,你這可是叫做過河拆橋呢。”

“你想陪我說話便坐下來罷,只怕我與溫夫人說的話,你們聽幾句便厭煩了。”李氏朝着兩人笑得依舊和氣:“君兒,你自己拿主意罷。”

“才不要聽你們說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兒。”林衡君拉了鄭香盈一陣風兒似的跑了出去,李氏與溫夫人瞧了兩人的背影只是笑得合不攏嘴:“你也瞧見人了,覺得怎麼樣?”李氏覷了一眼溫同知夫人,臉上露出一種得意的神情來。

“你瞧我不是連手鐲兒都取了給她?還用問我的意見?”溫夫人望着不斷晃動的門帘,連連點頭:“不愧是滎陽鄭氏的小姐,氣度從容,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上的。”

“我這外甥女兒什麼都好,只是身世不濟。”李氏徐徐開口:“你我也算至交,我也不想隱瞞你,早兩年她的父母便過世了。”

“父母都過世了?”溫夫人沉吟了一下,眼睛望着自己身上那湖綢衣裳,好半日沒有開口說話,似乎在考量着什麼,李氏瞧着心裏頭有幾分忐忑,臉上裝出了僵硬的笑容:“我也是提前告知你,免得你到時候埋怨我。”

“我知道你是個爽利人。”溫夫人忽然笑了起來:“我不是個計較的,她父母雙亡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左右還有個鄭氏在她身後支撐着呢,況且無父無母,嫁了過來定然會全心全意幫襯着夫家,娘家那邊便要管得少了。”

李氏聽了這話暗自鬆了一口氣,笑着點了點頭:“可不是呢,我這外甥女兒怪可憐的,生得一副好相貌,性格又好,為人能幹,只是沒有人能替她操持終身大事,我這做舅母的不操心,還有誰會為她着想?”

溫夫人點頭贊道:“你素來便是個熱心腸。”

李氏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微微笑道:“你還不是一樣?天底下能尋出幾個像你這樣好心的人來?我這外甥女兒是有福氣了,能遇着你這樣的好婆婆,她便是做夢也會笑。”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番,那肉麻的話兒讓站在身後的丫鬟婆子聽了心裏直泛酸,而且也都為鄭香盈暗自嘆氣。溫同知家中十分有錢,祖上留下良田萬頃,鋪面數百間,就連溫同知頭上的烏紗帽還是走了捐官的路子才得的。溫大少爺別的地方不像溫同知,可那頭腦愚笨卻像了個十成十,比溫同知有過而無不及,人人皆說果然是父子,表小姐這般聰明伶俐,嫁了過去那便是巧婦伴拙夫了。可想着表小姐的身世,眾人心裏皆又覺得這也該算是一樁好姻緣了,畢竟無父無母的,任憑是誰也不大樂意娶她。

鄭香盈從主院出來總覺得心中有些不舒坦,舉起手腕看了看那隻翡翠鐲子,只覺得十分惶惑:“表姐,這溫夫人家中難道很有錢不成?若是見一個便要給見面禮兒,那她得準備多少只這樣的翡翠鐲子?”

林衡君偏頭望了望,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溫同知別的都缺,只是不差錢。這翡翠鐲子雖說成色好,可對於他們家來說,不過九牛一毛罷了。”

雖然林衡君說得輕巧,可鄭香盈卻只覺得心中不自在,整整一日都瞧着那隻手鐲兒有些不安。回想着溫夫人瞧自己的眼神,似乎很有深意,莫非……她全身打了個寒顫,難道她看中了自己,想聘了去給她做媳婦?

心中存着事兒,怎麼樣也沒法平靜,鄭香盈吸了一口氣,走到前院去看昨晚夜市上買回來的幾盆花,看看將心思專註到花花草草上邊能不能讓她不再去想這煩人的事情。正蹲在那裏擺弄着花草,忽然外邊跑來了一個小丫頭子,探頭看了前院一眼,見鄭香盈正蹲在牆角那邊,快步奔了過來行了一禮:“表小姐。”

鄭香盈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見她一雙手不住的在絞動,似乎有些不安,朝她笑了笑:“你是哪個院子的丫頭?怎麼昨日我沒見着你?”

那小丫頭子眼睛亮閃閃的瞧着鄭香盈,抿嘴笑了笑:“我是受人之託給表小姐送東西來的。”說罷將那一雙手鬆開,一張淺綠色的松花箋便出現在她的掌心:“有人叫我將這個東西送給表小姐。”

鄭香盈望了望那張松花箋,也不伸手去拿,只是淡淡說了一句:“誰叫你送過來的?”

見鄭香盈收了笑容,臉上變得嚴肅,那小丫頭子慌了神,將手中的松花箋扔到了地上,慢慢的往院子門口挪,口裏只是說:“我已經將信送到了,表小姐看不看,便不管我的事兒了。”

說完這句話,那小丫頭子轉過身,飛了一雙腳兒跑出了門外,只留了鄭香盈與小翠面面相覷。小翠走到那張松花箋前邊,彎腰將它撿了起來,朝鄭香盈晃了晃:“姑娘,你要不要看看?”

“你看一下便罷了,我都懶得看這些東西。”鄭香盈擺了擺手,低頭繼續觀察着買回來的花草,這松花箋上邊寫的東西可與她沒有半分關係,她不想知道,也懶得去管。

“姑娘!”小翠才往那松花箋上溜了一眼,頃刻間滿臉緋紅:“這該是大表少爺寫給你的,約你今晚去院子東邊的花圃相會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剪不斷又理還亂

春蘭院裏邊彷彿一絲風也沒有,一種很悶很躁熱的感覺緩緩的從心底升起,鄭香盈只覺得自己的背上汗水涔涔,這趟親戚真是走得不順當,給自己惹了一身桃花債。

這松花箋估摸着是林衡珂寫的,昨日他對自己的那神色,任憑是瞎子都能瞧出他有那份心思,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敢寫了紙條來約她幽會。鄭香盈將紙條接了過來,看了看上邊的字,很簡單的寫了一個時間地點,便是連稱呼都沒有。

這大周對於女子雖說約束不如其餘朝代,可畢竟還是有男女大防,想來拿林衡珂素日裏沒見過什麼閨閣女子,一見了她便覺得是自己中意的伴侶了,難怪古時的話本小說裏邊,一見鍾情的事情比比皆是。鄭香盈拿了這張松花箋,只覺哭笑不得,若是自己不去,恐怕那林衡珂會獃獃等到天亮,若是去了,萬一被人瞧見,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正在猶豫間,就見踢里踏拉的一陣響聲,院子門口又走進了一個人,口裏還在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小翠迎着走了過去拉住她的手道:“小喜兒,你這是怎麼了?被誰欺負了不成?”

“還不是大少爺身邊那個青桃!”小喜兒拉長着一張臉,眉毛都擰到了一處:“她昨日開始忽然就抖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向誰借了膽,就連大小姐身邊的丫頭都敢欺負,我上去勸架還被她打了一巴掌。”

“她怎麼便這樣橫蠻?”小翠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仔細看了看小喜兒的臉,心疼的替她摸了摸:“還真是的,竟然有淺淺的紅印呢。”

“她還不是借了大少爺的膽?”小喜兒氣嘟嘟道:“誰不知道她一直便對大少爺存了那非分的心思?夫人大抵也預備着想要她做大少爺的屋裏人,她便一日日的猖狂起來!真是好笑,我瞧着大少爺根本便不喜歡她,可她還偏偏的要往上頭湊,等着大少奶奶抬進來,看怎麼樣治她呢!”

聽着小喜兒這般說,小翠也只是搖頭嘆氣,鄭香盈聽了卻是眼前一亮,招手將小喜兒喊到跟前來,塞了一個小銀角子給她:“你拿着去買點零嘴吃,別再生氣了。”

小喜兒接過銀角子,頃刻間便眉開眼笑起來:“謝過表小姐打賞,表小姐可真是大方,這銀角子至少得有半兩呢。”

“你能不能設法替我送封信?若是送成了,我便再賞你一個。”鄭香盈望着小喜兒微微的笑:“想不想要打賞?”

小喜兒聽了直點頭,拍着手兒笑得歡暢:“小喜兒見了銀子就跟見着親娘一樣,自然是想要的,表小姐要我去送信給誰?”

“方才你們家大少爺派人送了一封信過來,我想要你轉送給你方才說的那個青桃。”鄭香盈拿着信晃了晃:“你只能偷偷的送過去,又要讓那青桃知道這信是大少爺給她的。”

“這又是什麼原委?”小喜兒抬起頭來好奇的望了鄭香盈一眼:“表小姐,大少爺送給你的信怎麼能再轉給青桃?”忽然間她睜大了眼睛,伸手捂住了嘴巴:“表小姐,莫非大少爺喜歡你,你不喜歡大少爺,然後你又想成全青桃?”

鄭香盈點了點頭:“你猜的沒錯。”

小喜兒扭了扭身子,臉上表情有些不大自在:“我才不想瞧着青桃如願以償呢。”

“你不是說夫人有意將青桃指了給你們大少爺做屋裏人,這事兒遲早要成的,你即便不送這信過去,他們也一樣會成,你說是不是?”鄭香盈笑眯眯的勸着小喜兒:“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家大少爺總在那裏等着,這大夏天的,天氣熱,蚊子多,你就願意瞧着他在那裏受苦?萬一中了暑氣呢?”

“表小姐,你真不去啊。”小喜兒抬眼望了望鄭香盈,一邊耐心的開導她:“我們家大少爺人很不錯的。”

林衡珂再不錯也不是自己碗裏的菜,鄭香盈心中輕輕哼了一聲,誰也比不上楊之恆那百年睡獸,即便是豫王府的公子爺她都沒有看在眼裏,更何況只是林衡珂?瞧着小喜兒一本正經的模樣,鄭香盈故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何嘗不知道你們家大少爺人好?只是我無父無母,身世配不上他,只能不做妄想了。”

小喜兒聽了也是嘆氣,望着鄭香盈的眼裏漸漸的出了幾分同情:“好,表小姐,我一定想法子將這信送到青桃手裏邊去!”

鄭香盈將那張松花箋交到小喜兒手裏邊,眼裏閃着感激的神色:“小喜兒,你可真是個好心人,只不過你得要替我保守着這秘密,對誰都不能說,否則你們家大少爺保準會覺得失了面子,心中不自在。”

“我懂,我都知道。”小喜兒點了點頭,接過那張松花箋揣在懷裏,一邊搖頭嘆氣:“表小姐你也別難過,以後你定然會遇到好人嫁了的。”

鄭香盈忍着笑,嘆着氣道:“但願如你所說了。”

小喜兒聽着鄭香盈那聲長長的嘆息,想着她無父無母,一人孤孤單單在這世上,就如那無根浮萍一般,心中覺悲涼,伸手抹了把眼睛,飛快的走了出去。小翠瞧着小喜兒的背影,撲哧一笑:“姑娘,你裝得跟真的一樣。”

鄭香盈板著臉道:“我又沒有說假話,我無父無母,難道不可憐哪?在我舅母的眼裏,自然是配不上我那大表兄了。”望了望那扇院門,鄭香盈雙手合十拜了拜:“讓大表兄快些與他那屋裏人喜相逢罷。”

夜色一點點的撲了下來,落日才沉沉的墜下,一片烏藍的天幕已經展開,今晚的月色不如昨晚,就連星辰也很少,稀稀疏疏的掛在天空,微微的眨着眼睛。林府的花圃那處一片幽靜,偶爾有螢火蟲從草間穿梭而過,一點點黃綠相間的光微微的閃亮着,讓那片黑暗裏驀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靜靜的站在大樹的旁邊,眼睛緊張的盯着花圃那邊的小路,有幾分局促不安。“少爺,還沒有來呢?表小姐到底會不會來?”不遠處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那人轉過臉去怒喝了一聲:“你就獃著便是,她怎麼會不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起了一陣微風,吹得樹葉都沙沙的響了起來,這響動里似乎雜着輕微的腳步聲,沒過多久,就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慢慢的往這邊走了過來,一邊走還一邊不住的回頭張望。

候在黑暗角落裏的那人見着來了人,頃刻間興奮了起來:“少爺,我們去喊人過來了。”

林衡清極力壓制住心中的快活,點了點頭:“你快些去,記得要喊了夫人那邊的婆子過來,這樣大哥便沒法跟我爭了。”

藏在遠處的那小廝點了點頭,偷偷的摸着牆角往一旁走了過去,林衡清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望着那個停在小徑邊上猶猶豫豫的人影,大步從樹下走了出來:“我在這裏。”他壓着嗓音小聲喊了一句,自己都覺得聲音有些顫抖。

遠處的那個人聽着林衡清的聲音,朝前邊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了下來,轉過背去羞答答的低下了頭,站在那裏扯了一條柳枝在手中,不住的拉扯着那樹枝,就是再也沒有挪動步子往這邊走過來。林衡清見了她那模樣,知道她是害羞,心中忽然油然而生了一種男子漢的勇氣,走上前兩步,猛然從背後抱住了她。

少女柔軟的身子在他的懷裏,林衡清只覺得自己全身有如着火了一般,他輕輕低頭,顫抖着手摸過她的臉龐,那細緻的肌膚在他手指底下,有些微微的發燙,他能想到她害羞的模樣,此時臉頰上定然是飛起了兩塊紅雲。

兩人就這樣默默無語的相擁在那裏,互相感覺着彼此傳來的那份火熱,夏蟲在身邊啾啾的吟唱着,彷彿在給他們奏響美妙的樂曲。林衡清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候,能如願以償的將她抱在懷裏,聞着她淡淡的體香,聽着她熱切的呼吸。

“那邊是誰?”忽然的一聲喊叫打破了這片寧靜,林衡清心中一緊,剎那間他有一絲懊悔,自己怎麼便想出這餿主意,讓小廝去引了人過來,他多麼想再抱着她多溫存片刻!可是姨娘說的也有理,只有讓別人都知道她與他在一處,這樣大哥才會失去競爭的資格。

轉過頭去,便見着燈籠照着一群人影影綽綽的往這邊過來,懷中的那個身子掙扎了一下,可旋即又安靜了下來。林衡清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心中懊悔究竟讓她受驚了:“別怕。”他啞着聲說出了兩個字,嘴唇迅速落在了她的耳朵上邊。

“奴婢不害怕,大少爺,和你在一起,青桃什麼都不怕。”懷中的那人輕輕笑了一聲:“奴婢夢想着這一日有很久了,自從給你做貼身丫鬟的那一日起,青桃便想着要是以後能做大少爺的屋裏人,見素日裏大少爺對我也不是很熱絡,心中還以為大少爺不喜歡我,沒想到原來大少爺心中一直是有我的。”

“什麼?你在說什麼?”林衡清聽了這一段火辣辣的話,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妙,將那人扳過身子來,就着微弱的星光看了看,大吃了一驚:“青桃,怎麼是你?”

青桃也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二少爺?”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不是大少爺約她過來的?那松花箋不分明是大少爺寫的?

今日下午她在收拾大少爺的文房四寶時發現了一張淡綠色的紙,開始沒在意,後來拿着瞟了一眼,一顆心便激動得砰砰的跳了起來。那張松花箋上邊歪歪扭扭寫着青桃兩個字,下邊寫了幽會的時間和地點,青桃瞧着那張紙心中一陣甜蜜。大少爺寫字的那會子定然是害羞得很,手軟得厲害,所以才將自己的名字寫成那樣子的。

分明是大少爺約她過來幽會,沒想到此時卻變成了二少爺!青桃獃獃的望着那愈來愈近的人群,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大少爺對於她來說,已經是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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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里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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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妙計禍水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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