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招標大會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陳莞這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陳維新心裏頭似乎更來氣了，可是此時此刻，他只能忍耐。
“還記得之前我和你提過的，與江南梁忠候的婚事嗎？”陳維新一邊說，一邊用茶盞掩蓋自己的心虛，卻是沒發現，這茶盞裏頭都已經沒有茶了，只有一些茶末子，陳維新抬頭看了陳莞一眼，陳莞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在嘲笑自己，陳維新一咬牙，尷尬得將茶末子也咽了下去，苦得他皺了皺眉。
陳維新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陳莞眼中，陳莞只是笑笑：“知道，怎麼？聽說最近那些地方諸侯都準備回封地了，所以，如今梁家人來催促了？”
“沒有，”陳維新搖搖頭，“我上次知道你不喜歡，也知道總是逼你，反而是讓我們父女間情義更加單薄了，所以，後來我替你推掉了這門親事，莞娘，你要知道，如今朝中勢力縱橫，我們安平侯府雖然和梁忠候相比還要高一些，可梁忠候這兩年在江南的勢力發展極大，連晉王爺都要讓他幾分，為父這次，也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陳莞聽了，沒說什麼，只是冷笑了兩聲，這冷笑，冰冷得讓人覺得可怕，窗外的架子上的小雛菊開了，紫的藍的，奼紫嫣紅，十分好看，陳莞索性看都不看陳維新，只是專註地看着這外頭的鶯鶯燕燕。
陳維新蹙眉，瞅了一眼外頭，心裏頭更是不痛快了，自己已經是拉下長輩的身份和陳莞商量了，就連見陳莞都要往東宮遞帖子才行，他是她的親爹啊，她卻在自己面前擺譜。
“你冷笑是什麼意思？”陳維新語氣幾分不悅，“莞娘，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裏，我是你的父親，我生你養你，差了你什麼東西了？”
陳莞忽而扭過頭，看着陳維新：“生我的是母親，這幾年真心照顧我的也只有香林而已，還有，父親，你不要把我當成什麼都不知道，據我所知，根本不是你去退了梁忠候的親事，而是梁忠候自己上門來，把定親的對象改成了三妹妹才是吧，對了，我還沒恭喜三妹妹和蘭姨娘呢，她們不是一直想要和侯門皇室攀上親戚嗎？如今可是如願以償了。”
“你……”陳維新的臉色是十二分的尷尬，“你是怎麼知道的？”
陳莞根本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繼續道：“還有，梁忠候不過是個地方的侯爺，有天大的權勢也只是巴陵那一帶，晉王爺對於他來說，高攀下跪晉王爺都未必會見他，何來晉王爺會讓他幾分。”
陳維新微微眯起眼睛，指尖在桌上忽而微微一抖，心裏頭頓時明白了：“是你搞的鬼，”他頓了頓，“不對，你哪裏來的這個本事，梁忠候的手段如何，做事雷霆不留後路，見人殺人，見鬼殺鬼，你怎麼可能說服他向陳嫻求親？”
事到如今，已經成定數，陳莞也無所謂告訴陳維新真相：“很簡單，人啊，只會在兩種情況下義無反顧，一種，是有利可圖，為了利益而奮不顧身，天下熙熙皆為利來，這是多數，另一種，就是若是他不做，會有風險，有懲罰，讓他不得不做，他想娶我，無非是想拿到江南那四成漕運，這是有利可圖，可是他不娶陳嫻，呵呵，據我所知，陳嫻已經懷有他的孩子了，雖然以他的能力，可以壓下這件事，可是，如果一個比他更有勢力的人，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呢？而且威脅他不能輕舉妄動呢？他還能怎麼做？”
沒錯，這件事能成功，確實陳莞應該感謝兩個人，一個，就是恨不得早點把女兒嫁入侯門的蘭姨娘，男人嘛，尤其是梁忠候這種自負自我的男人，對於女人投懷送抱，怎麼會拒絕呢，所以，陳嫻早早地就懷上了梁忠候的孩子。
另一個人，自然就是那日在陸家見到的晉王秦易，秦易為人公正，當時陸寧氏讓秦易幫忙留意梁忠候，陳莞只要隨意透個信給秦易，秦易知道陳嫻未婚先孕的事情，就等於是給梁忠候上了一把枷鎖，讓他動彈不得。
“我不想嫁的人，就算是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他也娶不了我。”陳莞自信滿滿，“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梁忠候，還沒有這個本事。”
“你和晉王……”陳維新拖長了音調。
“什麼關係是嗎？”陳莞笑了笑，“父親你儘管去查好了，對了，陳嫻怎麼說也是我的三妹妹，我會替陳嫻備一份厚禮的，多謝父親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若是父親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我想，我得先回陸家一趟，準備一下下午的招標會。”
陳維新面色凝重，他原本是想藉著這次機會，和陳莞緩和一下關係，畢竟如今的陳莞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在侯府唯唯諾諾，毫無膽量的小姑娘了，和陳嫣然相比，陳莞在宮中的權勢，似乎更加大，卻沒想到，這個嫡女，早就不受自己的影響了。
“哦，對了父親。”陳莞走到門口，手都已經扶到了門框上，卻突然轉過頭，對着陳維新甜甜地一笑，“我檢查過母親的屍體，我記得，之前父親在殿前說母親是有四個月的身孕對吧，不知道是不是替母親診脈的大夫診錯脈了，母親根本沒有懷孕，而且母親的身體，當時也是不可能懷上身孕的。”
陳維新眉尖一挑，有些啞然說不出話，余氏的確沒有懷孕，陳維新也老早地想擺脫余家，尤其是餘生海對自己的牽制，怎麼可能會讓余氏繼續懷上孩子，不過，他將會有個兒子倒是真的，那是他養在外頭的一個外室，余氏太過強勢，不準外室進門，所以只能等外室生下來的孩子掛在余氏的名下。
不過現在好了，余氏死了，外室也不再是外室。
這些事情，陳莞也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真是風水輪流轉啊，余氏當年自己就是一個外室，後來八抬大轎地進門來了，如今，陳維新又繼續在外頭偷歡養外室。
倒是印證了那句話，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不過，這些後門的恩怨，已經不關她的事了。
“看着父親的表情這麼驚訝，哦，也許是我診錯了吧。”陳莞對這陳維新點點頭，徑直離開。
陳維新尚且還能看着陳莞離開的時候保持淡定，但當陳莞的腳步聲終於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時候，陳維新才是長舒了一口氣，猛地深呼吸起來，而背後，已經緊張得汗濕了一片。
官營米的招標已經推遲了將近一個月左右，接二連三的變故和朝廷的清廉審查讓這次招標變得異常困難，不少米鋪因為之前對大皇子秦海的行賄和余家門生的示好，要麼受到了警告，嚴重的，已經被查封了，不過對於陳莞來說，倒是好事，反正陸家米鋪也不需要憑藉這些上位。
招標大會的地點在京兆尹府的避風堂，陳莞先行回了陸家，陸寧氏也早早地為這次招標準備好了，雖然陸家已經連續奪得官營權十幾年，可這次，有個強勁的對手，不容小覷。
“聽說，這次桃花山莊和晉王爺準備參加招標。”馬車上，陸寧氏和陳莞共乘一輛，原本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陸寧氏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這件事陳莞也早有聽說，原本以為，最強勁的對手是最近幾年異軍突起的辛家米鋪，卻沒想到，就在招標大會推遲的這一個月裏，桃花山莊和晉王紛紛加入。
晉王秦易可以理解，他原本就管轄江南，江南又是魚米之鄉，陸家米鋪的米六成也是從江南運來的，可是桃花山莊呢，一個素來講究出世而獨立的歸隱山莊，何必參合這一腳。
“有人說，是桃花山莊這幾年經營不善，總是廣施良藥，已經入不敷出了，才來湊這個熱鬧，你覺得呢？”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理由，但我知道絕對不是這個，”陳莞很冷靜地分析到，“桃花山莊隱藏的產業極多，光是田產就夠養活整個山莊的人了，哪裏存在入不敷出，我看，桃花山莊多半是想形成產業鏈條式的壟斷，自己的田產自己種糧食，自己拿出來賣。”
陸寧氏微微睜開眼睛，對陳莞有些刮目相看，但還是搖搖頭道：“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若是普通商人，手上有這麼多田產，第一反應肯定也是這樣的，但你要知道，桃花山莊不是商人，他們屬於江湖人，江湖人來參合朝堂事，我看，就不只是牟利那麼簡單了。”
陸寧氏慢慢准轉頭盯着陳莞，輕聲道：“與利益相比，你知道什麼更誘人嗎？”
陳莞想了想，眼睛微微一怔：“權。”
陸寧氏點點頭：“你總是一點就破。”
陳莞不禁想到上次在皇後宮殿前見到容雲景的事，桃花山莊難道和皇后一黨，有什麼牽連嗎？
“在想什麼呢？”馬車已經到了，穩穩地停下，陸寧氏都準備下車了，卻發現陳莞神思卻不知道遊走到哪裏去了。
“沒事。”陳莞一掀開帘子，就看到京兆尹府門前已經停了七八輛馬車，雖然都是京城裏的富貴人家，可因為朝廷對商人的限制，大家的馬車都是樸素到了極致，唯獨其中一輛馬車精緻而奢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