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匱乏的生活

台下的學生們有的能聽懂雷老師的意思，有的根本不明白，只是被動的接受，命運那給自己明碼標價帶來的禮物。

雷老師是從城裏來支教的老師，他三年前來到這個落後的鄉村，一直想用自己的力量來改變這裏農村孩子的命運。他經常給學生們講一些城裏的趣事，因為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讓孩子們意識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原來人生還可以這麼多彩。人生除了在土地里刨食，在工地上打工，還可以有許多別的活法。

當人有了對於未來的憧憬，那努力起來也就不那麼吃力了。有了努力的方向，人生就不會總是迷茫，找不到方向。

可是這樣也存在一些問題，如果孩子們發現自己不管怎麼努力，依舊有一個跨不過去的門檻，無論如何也無法得到想要的生活，那這樣的人生會不會比一無所知更加痛苦？

同時，即使是在城市裏也有孩子難以想明白自己該怎麼生活，在農村孩子裏這樣的比例只會更高。

雷老師訓了幾句，便繼續給學生們教學，就算他怎麼表現得恨鐵不成鋼，但還是會用心的教導學生們。

學習是枯燥的，比起外面的花花世界並不顯得如何有趣，要壓抑住自己的心確實是不容易，許多人是做不到的，可是由於亞洲人慣有的拼搏特性，不做到比別人強就很難體面的活下去。

人心的軟弱畏懼艱難，害怕壓抑自己，發泄總比壓抑爽快。可是這世上有價值的東西偏偏不一定是人們喜歡的，有價值的東西並不總是讓人開心的東西，這些大多也會讓人墮落，而讓人痛苦的東西卻是會讓人成長。

浦通仁知道自己資質一般，就算是努力學習也沒辦法得到多好的成績，也沒想過會有什麼一鳴驚人，只是隨大流罷了。

幾節課講完，到了放學的時候，周大榮如約帶着浦通仁去了學校的小賣部，小賣部的老闆很熱情，周大榮拿了兩包辣條給浦通仁。

浦通仁接過辣條，抬眼又瞥見旁邊有一排小說書放在那裏，浦通仁拿起一本，對老闆說道：“這些書借一本來看多少錢。”

老闆對幾人說道：“租書看是一天一塊錢，不過要先交十塊錢押金，還書的時候再退押金。”

“行呀，你結賬吧。”浦通仁拿起一本書，對周大榮說道。

他看起來很開心，周大榮有些不快，把錢給老闆，跟着浦通仁一前一後走出小賣部。

浦通仁把一包辣條給周大榮，周大榮頓時展開笑顏，對浦通仁說道：“咱們以後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哥哥我一口飯吃，就絕少不了你的。”

“你有沒有想過你才是弟弟，我其實比你還大一歲。”浦通仁認真的對周大榮說道。

周大榮不信的說道：“你今年多大了，跟我同級按道理就是15歲呀。”

“忘記告訴你了，我幼兒園的時候留了兩級。”浦通仁對周大榮說道。

周大榮疑惑的說道：“為什麼會留兩級呢？”

“因為我那時候生病了，所以休學了兩年。”浦通仁很快說道。其實是因為自己父親劣跡斑斑，老師不想收他，硬是多磨了兩年才進幼兒園。

周大榮有些遺憾，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留級，要不然現在可以做大哥了，他想到只能做浦通仁的小弟，感覺就很是糟糕。

雷老師想盡量的教好學生們，可很多人根本不相信學習有什麼意義。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嚮往更輕鬆的生活。

雷老師抽查作業發現有好多學生都沒做作業，他看起來很生氣，對於那幾個沒做作業的學生很是不滿，他生氣的說道：“你們只有好好學習，才能離開這裏，遠離父輩打工的辛苦生活。”

“別和我說好好學習就能改變命運，能改變命運的人，還不是因為他爹本身就不錯？別和我說考上好大學就是一塊敲門磚，大城市消費那麼高，我能留下來才奇怪了。

別和我說只要我努力就會出頭，那些生的好的孩子，不得分分鐘吊打我？還有你們這些教育我的老師家長，你們大道理說的頭頭是道，現在不還是混的不好？

你自己都沒做個榜樣，你拿什麼教育我？你怎麼教育的了我？”那韓楓沒做作業，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是梗着脖子說道。

聽到韓楓說的話，雷老師很是生氣，他想要訓斥韓楓幾句，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想要告訴他成功不止是世俗的地位，可又想到被校長使喚的鬱悶，要是說自己生活的不錯，那又實在是自欺欺人。

這些孩子擁有的東西極少，就連明白成功的意義，都是很難的事情。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長跑，起點靠前的人自然是還可以慢慢的跑，那些起點靠後的，不管用什麼辦法，那夠跑得比別人快，那就能比別人得到的多，而那些失敗者只能成為別人為墊腳石。

條條大路通羅馬，可有人離羅馬近，有人離羅馬遠，起點低的只能付出更多的代價來彌補這樣的差距。

可那些怎麼也追不上的人自覺無望，他們的選擇就是，直接停下腳步放棄追逐，被動等待命運的審判。

“那些成功的人，固然可以覺得是自己的努力加上優秀，才擁有這麼好的條件，取得這麼好的成績，這沒毛病，頂多屬於自戀的一種。倘使因此轉而嘲笑農村學生，說他們考不上大學一般是因為不努力和智商低，就實在是太過武斷了。

畢竟人生就是這樣，不會因為誰更渴望來來，就更加憐惜。更不會因哪個生命更值得挽救，就更為偏袒。”

雷老師說到這，又頓了一頓。然後繼續說道：“生活也是如此，真實且殘酷。每個人都必須面對現實，即使知道生活不會因誰拼的更用力就一定更厚愛誰，結局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至少可以做到心中坦然。”

學生們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有些人即使明白也無力去改變，有些人不明白只是隨大流。

浦通仁只是一個平凡人，他就是那個不明白的，他不知道努力後會怎麼樣，努力考上高中，然後努力考上大學，再找個好工作，這對他來說太艱難，也太遙遠了。

浦通仁沒有那麼多的理想，也沒有成為人上人的野心，他眼前能看到的只有周大榮給的零食，回家後母親做的飯菜，這些再簡單不過的事，便是浦通仁的全部。

要是能一直擁有這些，哪怕是死了也心甘情願吧。浦通仁心裏這樣想道。

可是命運總是會讓受盡苦痛的人的傷口撕裂開，再往傷口上撒鹽。即便你疼的無法承受，也不會有絲毫憐惜。

浦通仁回到家，發現母親還沒有回來，從家裏到鎮子上的工廠大概有十多里的路程，母親騎電動車也要半小時才能到家。浦通仁把昨天留下的飯拿出來熱一熱，配着醬油和水泡飯，當地人管這叫神仙湯，在沒有菜的時候也可以下飯，是貧苦人家才會用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