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逆天(三)
本以為就算下了雨,楚淺秋也得拖到暮時街鋪盡關才回來的,不過看一眼旁邊昏迷的不知何人,心裏大概也瞭然了,這是邀功來着呢。
“王府里出了告示,無端昏迷的都得送過來統一照看,師父不是說昱王府有問題嗎,那送來的人自然也看不得。我路過百杏林,瞧着有個人買葯都得偷偷摸摸,撇了眼儘是些補腎壯陽的葯,便一路跟了那人,果真不出我所料。原是這人得罪過王府總管,家裏人怕這麼昏着送過來叫人欺負了,這才瞞了下來。”
補腎壯陽……這葯不就得偷偷摸摸買的嗎……既零瞪了眼一邊的樓招,他卻十分無辜的攤攤手,一副的事不關己無可奈何。既零嘆了口氣,見楚淺秋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實在不知該怎麼說她,一個女孩子家的跟過去看一個腎虛的人?看來確實是她叢雲峰教弟子上出了些問題,予瀾峰上女弟子多,趕明兒得請個過來了。
不過也算歪打正着,恰幫了大忙。
正欲好好查看下那人呢,外面卻鬧騰起來了。王府的小廝還算有點規矩,不敢直接闖進來怕衝撞了仙人,只在外面喊着:“仙師快去看看吧,王爺方才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還真快。既零同洛雲川對視一眼,幾乎同時開口。
“樓招留下。”
“楚淺秋留下。”
那自然收到的答覆也是一樣的,一個委委屈屈,一個梗了脖子不服氣:“為什麼?!”
“讓淺秋跟着好了,也能長長見識。”既零卻沒注意到,怎的就是商量的口氣了,“樓招留下來看着這人。”
“我也想長長見識。”樓招學着平日裏洛雲川乖巧樣子,可藏了尾巴的狐狸還是狐狸,既零沒絲毫動搖。
“你還是長點心吧。若把人弄丟了,以後就別在本座眼前瞎晃悠了。”
這麼一想,要是這人丟了也還不錯。
王府的內苑自然是大的,昱王爺還真把一排排寢殿填滿了,出了事兒一個個鶯鶯燕燕的都跑了出來,哭的梨花帶雨走的一晃三搖,一副的肝腸寸斷還我見猶憐,真真的好一出大戲。路上問那小廝,支吾的也聽出了個大概。風流的昱王爺白日宣淫,癱在了美人榻上,也難怪小廝難以啟齒了。那一群后妃卻還大張旗鼓,若是昱王爺醒了,怕也得再氣昏過去吧。
老王爺不靠譜,王妃卻將這府里管的妥當,既零原還擔心現場叫這群沒腦子的后妃弄得一塌糊塗呢,還好只是烏泱泱一片堵在外頭啜泣。
裏面也維持的不錯,自然沒那麼穢亂,卻也沒給亂動了,小苑裏伺候的宮女們戰戰兢兢跪了一地,床角縮了個髮絲散亂的女子,肩膀聳動着,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可真是嚇着了,同外面那些絞着手帕的果真不同,半分靚麗瞧不出。坐在梨花木美人榻上的便是老王妃了,手都攥緊了,瞧面色卻依舊鎮定,果真是個王妃該有的模樣,可惜了這般好的女子,半百的年紀尤見風韻,大半生卻虛耗在這樣一個男人身上,王府之內囚了風華,還得收拾爛攤子。
梓樂公主果真是在的,便站在老王妃身側,瞧那神色,蹙起的眉頭,些許的慌亂,真叫人瞧不出錯處。既零瞧了眼,沒來由的心生煩躁,輕哼了聲,直接一腳踏入了內室。
這剛邁了一隻腳,既零身形略一頓,稍抬了下右手,洛雲川便跟着,很是自然的虛扶了上去,在內屋裏查看一番,瞥了眼床上的老王爺。楚淺秋正也要跟着進來呢,卻被既零叱了回來。
“別進來!”
既零很少這般同楚淺秋講話,淺秋聽了一愣,趕緊把腳縮了回去,“這屋子裏徘徊了股子陰氣,本座這便驅除去。淺秋你也回去!”
這才剛來便被趕着回去,楚淺秋覺着委屈,正要說什麼呢,一抬眼瞧見洛雲川垂了眼,嘴角噙了絲若有若無的笑,比之平日裏冷淡多了點人氣兒,楚淺秋卻知道,大師兄平日裏惱了,便就是這副模樣。雖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卻也不敢再問了,扁了嘴不情願的哦了聲,氣呼呼的走了。
其餘人自然也是陸續退了出去,梓樂有意無意落了一步,看了眼既零,既零也側了身,左手指尖升騰起紅白交織的焰火,嘴角勾了絲嘲諷的笑,輕哼了聲:“雕蟲小技。”
梓樂面色沒太大變化,只目光下移,在那牽在一處的手那兒頓了頓,便也跟着出去了。
待過了一會兒,洛雲川道了句他們都走遠了,既零忽然像失了氣力,身形一晃,本這眼前的床可坐會兒的,既零又嫌污穢,恰好洛雲川扶着她,便就這樣靠在了他懷裏。
“師父怎樣了?”這內室中設了陣法,專是用來對付妖的。既零雖同時修了仙術,到底是只妖,方才搭了洛雲川的手,便是受着他輸來的靈力。
既零皺眉,調了下氣息,只靠了洛雲川一會兒便起了身,擺了擺手:“為師無礙。”
只是又抬了右手,調了全身妖力靈力,不過指尖若有若無一點,氣的甩了袖子:“該死!這陣至少能封住我七日。”方才強行調動妖力實屬勉強,不過做給梓樂看,這會兒才有些脫力。
一進來便覺着一陣煩躁,本也沒太在意,畢竟她本就不喜歡梓樂,可而今想來——既零掃視了這屋子一圈,瞥見盞香爐時皺了皺眉。
洛雲川會意,自上前開了那小爐,果真這香料里摻了桃木屑,雖說對既零這等修為的妖沒甚用處,到底也有點不舒服的,難怪一進來就心生煩躁,這才失了小心。
“可要徒兒傳信回君羽?”
既零看了眼昏着的昱王爺,嘆了口氣,頗有幾分不情願:“給你予瀾峰姬師伯傳信。”
洛雲川聽后一愣:“師父莫非懷疑,梓樂公主要招魂?”姬行止於渡魂一道可是行家。
“若只招魂倒也好辦,我只怕——”既零頓了頓,卻不再說了,若真如她所料,怕是六界都不得安生了。
“讓姬行止接信后速來,還有餘安,一塊兒傳信過去。”她不要這面子了還不行嗎,便是讓他倆笑一陣,也不能錯放過梓樂背後之人,至於這老王爺,不過失了些陽氣,癱着好了,省的醒了再折騰。
即是不願叫梓樂瞧出來,戲便要做全套,一路晃悠着回去,與平日裏無異,待回了屋裏闔了門,卻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真真是好一個局,桃木屑秋霜陣縛地鎖,專門來對付她的,方一進去便被縛住動彈不得,強行掙了開來,而今右腿自膝以下完全變了綠色,步步針扎,竟差點教她現了原形。
自袖裏乾坤里掏了幾根銀針出來,原是用來扮個行腳大夫人間遊走的,沒想到今日竟給自己用上了。全身經脈被封住,也只能用這些小把戲先緩着了。
卻忽然目光一凜,手腕一轉,原要刺入小腿的銀針飛向室內一角。她雖靈力受限,五識卻仍敏感,可這不帶靈力的銀針果真沒絲毫威脅,那黑影挑了窗子逃了出去。
沒傷着她,卻鬧出了不小動靜,洛雲川本就在隔壁,聞着聲響迅速趕來,還未待既零撩下衣擺,便已破門而入了,人自是捉不到的,卻教他發現了傷勢。
許真應了凡人說那蓮的品性,哪怕一身妖力被封,既零骨子裏高傲沒被磨去,最是厭極人前示弱,尤其這人還是她徒弟。再者洛雲川知道了也幫不上太多忙,反倒礙手礙腳,既零索性一路捱下來,不吭一聲,可到底還是教他發現了。
有洛雲川在,有點好處,能先暫止了這痛,卻也不出所料,被禁在這屋內三日,所之謂養傷。也罷,總歸洛雲川也已結丹,這三十年來隨她歷練也不少,足可獨當一面。再者姬行止余安收了信兒,也就明日能趕來了。
洛雲川出了門,便見靠在園中梧桐樹下樓招正看向這邊,嘴裏叼了跟草,似笑非笑。
“不畫個陣什麼的?小零兒還真能反過來聽徒弟擺佈?”
“又不是楚淺秋,師父才不會那麼無聊。”
一言出,必踐諾,何況是這等小事,應了又反悔,小孩子似的,單端着峰主架子,既零也做不出。
可巧的,這話又教正主聽了去。
楚淺秋運了劍決,卻不熟練,洛雲川一下便擋了下,雙指夾着劍刃,楚淺秋怎麼喚也不動了,氣呼呼上前奪了鴻影。
“大師兄何時學會背後嚼舌根了?”不駁他的話,反咬一口,這小妮子不錯,樓招給了兩聲掌聲。
楚淺秋正要推門進去瞧瞧既零,卻被洛雲川胳臂一橫,擋了去路。
“師父在休息,要胡鬧出去。”
楚淺秋要炸毛了,屋裏不大不小穿出了聲音:“讓她進來吧。”
楚淺秋聽了這話,挑釁似的沖洛雲川一哼,進了門朝既零告狀去了。
外面這麼亂,這丫頭擱外面沒人降得住,不如拉進來陪她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樓招嘖嘖兩聲,看向洛雲川,挑眉:“看來是投胎沒選好,若只要親近,女娃娃怎樣都討喜。”而後又頓了頓,細長的眉眼眯起,着實像只狐狸,“可若還有什麼別的心思……”
這話說的莫名,洛雲川眼神暗了暗,沒回話,就這麼走了。
不知是教什麼事情絆住還是怎的,好容易既零扯了臉皮傳信兒去求助,這都第二日傍晚了,莫說姬行止和余安,連個君羽弟子都沒見着。既零腳上有傷,動彈不得,在屋裏困得發悶,說是叫楚淺秋陪着解悶吧,這小丫頭更是閑不住,兩眼瞅着門口想要出去。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便按着淺秋說的,掐了個隱身訣,由着這丫頭御劍帶她出去溜達圈。
雖說是封的是一身妖力,經絡阻斷,餘下的仙力也就夠維持個人形的,不過還好吹支曲子不費氣力。這宮廷院落,富麗堂皇背後總不缺些冤死的孤魂野鬼,怨氣聚起,又被陽氣抑住,經年日久成了地縛靈。這小東西沒什麼本事,平日裏也就來些惡作劇,雖說有怨,也是生長於斯,若真有了什麼大災禍,倒也會心不甘情不願護佑一二。
地縛靈行動受限,平日裏閑的發慌,最愛聊些八卦,活的年歲又長,一片地界兒芝麻綠豆大的事兒都知曉得。只這小鬼膽小的緊,聞着絲仙氣妖氣的就躲起來,要找見還真費了會兒功夫。臨近暮時可是逮着個,找了處清凈地兒,吹了曲昔言,這曲子類似搜魂術,一曲終了,梓樂晉默那點兒破事兒,一股腦倒豆子似的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