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戀的力量

第四章 暗戀的力量

與丁玲的在縣中的重逢徹底打破了我原本平靜的生活。

我如同着了魔一般,很長一段時間裏,陷入暗戀的泥沼,徹底迷失了自己。

秋天,縣城高中的校園美麗如畫,雋秀挺拔的白樺樹整齊排列在林蔭路的兩側,葉子紅黃相映,隨風搖擺,充滿生機;操場的綠茵球場在秋的感染下,蒙上了金黃的面紗。教學主樓前的兩棵身材曼妙的垂柳樹,隨着秋風不時搖擺着柔軟的臂膀,仙女散花般的揮灑起金黃的落葉。

然而,這些秋的美景並沒有喚起我一絲的流連和關注。

開學和丁玲在學校食堂的邂逅,讓我的精神處於莫名的亢奮狀態,高二開始近一個月的時間裏,我每天都會比以往早起一兩個小時,且食不甘味,夜不成眠。

我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到了丁玲所在的班級,開始研究她的校園活動路線,放學后在操場上製造不經意的多次碰巧見面。只為能和她打個招呼,和她打完招呼后,又裝作不經意地、矜持愉悅的返回宿舍樓。走出她的視線,進門后再飛快的跑過樓梯,找最好的地形,躲在窗后看她走過的身影。

我像極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里的可憐的雷納多·阿莫魯索一樣,總是找各種機會,找任何可能的合適地點,痴情的注視着瑪蓮娜·斯科迪亞婷婷裊裊的從身邊走過。

丁玲依然很冷漠,我看不出她的悲喜,猜不着她的心情。

我不敢更深一步的接觸她,怕破壞掉那種我們之間看似有一絲情意纏綿的關聯。這種柏拉圖式的愛情觀念沖昏了我的頭腦,刺激着我體內的荷爾蒙,我甚至開始有各種幻想,丁玲成了我魂牽夢繞的精神寄託。

我考大學的理想似乎出現了動搖。我曾經幻想着,如果丁玲能接受我的愛情,我甚至可以放棄一切,甚至可以聽從爺爺的安排,回到山村裡牧羊種地,如果她願意,我們可以粗茶淡飯、毫無所求的平平淡淡的過完自己的一生,然而這一切,似乎又像夢一樣,比考大學,闖蕩城市,功成名就還更加遙不可及。

我開始對自己的成績不再過多的關注了,我時常站在宿舍洗漱間的鏡子前,望着自己的影子發獃。

由於囊中羞澀,我從來沒有邀請丁玲吃飯或者出去娛樂的勇氣,更談不上買什麼像樣的禮物給她,我開始越來越多的注重自己在別人眼裏的形象和評價,甚至從借來的生活費中買同宿舍兄弟的舊衣服來裝扮自己。然後穿起來、跑出去,像一隻公雞一樣,在她經常走的路線上等待,向迎面走來的她展示自己新的羽毛。

不論何種情境,丁玲每次見到我,都會微微一笑,然後優雅的繼續她的行程,從來未曾停下來,和我多說一句半句話,或為我駐留半分鐘。

丁玲的冷落讓我不安,我憂心忡忡的想,丁玲是否已經徹底忘掉了我們初中生活里那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忘掉了我們曾經一起度過的點點滴滴,亦或這些東西從來未曾在她的記憶中留下任何痕迹?

各種各樣的猜測和設想衝擊着我的大腦,我開始多愁善感,成績也由高一以來的差強人意到如今的一落千丈。

甚至連最基本的課題都解答不了,完全喪失了學習能力,身邊越來越多的同學和老師都開始莫名的疏遠我。沒有人真正的知道或關注過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精神又恢復與她重逢前的狀態,開始萎靡,並逐漸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把老師同學們好好學習規勸統統扔在一邊。

我和班主任化學老師、數學主講老師的關係惡化,在他們眼裏,我變成了一個不聽話的孩子,甚至破天荒地被化學老師從課堂里趕出來,遊盪在操場上。

父親寄的錢不及時,不能支撐我的消費,生活費斷頓時,空着肚子的我逐漸明白了什麼叫做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摺磨。

很快我病了,接連發著燒。但是我還得咬着牙堅持去上課。

化學摸底我考了從小學至今以來的學校生涯里的第一個不及格,這次班主任化學老師徹底爆發了,他怒髮衝冠,撕了我的卷子,把我從教室趕出來,要我去請家長。

我很羞愧,厚着臉皮撥打了爸爸的電話。

寒冬將至,我停課等家長來面談,無法進入課堂,已經在操場上遊盪了兩三天,依然發著燒。我坐在草坪邊上的石凳上,對着校門出神。我清楚的記得老爸匆匆忙忙從外省打工的建築工地趕到縣中的情景,熟悉的身影從縣中的門樓閃進來,他佝僂着腰身,裹着一件破舊的軍大衣,頭髮蓬亂,被寒風吹散開來,老遠都能看清黑紅面龐上的污垢。

“是爸爸!”看到那很久未見的熟悉面龐,我的頭嗡的一聲,下意識的像彈簧一樣從石凳上蹦了起來。

校園不大,爸爸也發現了我,徑直走過來,“大國,你怎麼了?”,他眼裏的關切的盯着我。

“你們老師這麼急的找我,一定是有什麼事吧?”

“老天,你怎麼這麼瘦!?”他粗糙的大手像撫摸兒時的我一樣,托起我的臉。

隨後又猛地移開,退後一步打量我。“你發燒了?”,

我腦袋一直是空蕩蕩的,見到他,自從他一進校門,我還在想怎樣帶他去見班主任,怎麼把自己的事情說的圓滿,見他發問,我沒應他,只是機械的點了點頭。

“沒去醫院嗎?”

“還沒呢。”

“你是沒錢了吧?你病了,你怎麼不言一聲呢,我給你寄錢啊”言罷,我發現他的眼神立刻變得朦朧起來,隨即又變得黯然。

“沒事,我沒事。”我沒敢對他講我有幾天沒怎麼吃東西了。

“我有錢呢,只是有點輕微感冒,身體沒事。”我怕他擔心。

“唉-----。”他突然嘆了口氣。

“爸,班主任那----”,我欲言又止,不知怎麼說才好。

“噢,對對對。你看,我從工地來的急,也沒回家,縣城的老師邀我們來學校,肯定是咱們給人家添麻煩了,咱們是不是應該給人家帶點土雞蛋什麼的,啊?‘’,想到自己空着手要去見老師,他似乎有些窘迫,裹了裹破舊的大衣,縮了縮脖子。手足無措的望着我。

望着張熟悉的、黑瘦黑瘦的、蓬頭垢面的面龐,想着自己這麼長時間任性的行為,愧疚一下子把我的淚從眼裏沖了出來,

“你怎麼了?怎麼了?”爸爸看見我流淚,愈發慌亂起來。“沒事的,沒事的,見到你們班主任,我求求他,讓他好好的教你!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好不好?”

“爸爸,我後邊一定好好學。”我的話是發自內心的,我發誓。

“是的,是的,爸爸知道你儘力了,只是考試沒考好,沒事,沒事的”,他看到我的誠懇的決心,似乎被感動了,眼圈也紅了起來。

“你看看,你看看,咱倆大老爺們,一見面就哭起來,像什麼話”,他轉了一下身,抹了抹眼,再轉過來面對我,咧着嘴笑了。

不管我怎麼想,不管我是否情願,班主任還是約談了我父親。他們的談話很簡短,具體談了什麼,我至今無從知曉。只是記得爸爸從班主任辦公室走出來,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很多。

自從我上高中開始,爸爸一直把我當做成熟的男人一樣看待,尊重並支持我的每一個決定。從孩提的記憶起,他從來沒打罵過我,我不顧家庭條件執意決定讀高中,他也沒有一句怨言,他和媽媽一樣,支持我的任何學習決定,我走進縣中大門,他默默的繼續背起行李,大年初一就開始四處聯絡着出去做工。他近幾年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在外的常年勞頓和高負荷的體力勞動,透支了他的健康,找到合適的工作很難,賺錢開始變得越來越難了。

爸爸被約到學校見老師,也是我上學以來的第一次請家長,他認定自己兒子處理不了的,一定是大事,所以千里迢迢、日夜兼程的就趕過來。我站在教學樓門外邊,等着他和老師談完,爸爸走出辦公室,一言不發,摸了摸我的頭,塞我口袋兩張皺巴巴的鈔票,就匆匆地走了。

爸爸走後,我大病一場,住進了醫院,很長時間才徹底恢復過來。

我痊癒回到校園,初冬第一場雪來了,整個學校銀裝素裹,安靜的校園裏時常有三三兩兩的人打雪仗、堆雪人,亦有童心未泯的孩子,追逐嬉戲。

走在校園裏,望着跑來跑去的孩子們,我明白如今屬於自己童心已經被永遠的塵封在這初雪之中了。

我開始反思,正視自己的現狀,正確認識自己與丁玲這種也許註定毫無結果的情感。

想到父親的辛勞和他對我的勉勵,我第一次對自己一直以來的自輕自賤的卑微心理開始鄙視,我意識到,如果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沒有付出十分的努力,一切都是空談。

沒有任何一種成長是沒有理由,不需要代價的。只是這種代價能否能喚醒你的迷茫而已。

然而,迷茫之後的覺醒,又能帶給我怎樣的改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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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願浮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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