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阿紅與丁玲

第三章 阿紅與丁玲

丁玲是我黃樓時期初中三年的同桌,她住在離鎮中學幾公里的某個村裡,具體地址對我來說永遠是個謎。她很聰明,長得高高瘦瘦的,身材婀娜,一雙大眼睛,左顧右盼,很漂亮,但是成績平平,由於離家近,不用寄宿學校,她每天都騎着自行車上下學。

我是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丁玲的,而且喜歡的一度迷失自我。

冬天,丁玲會喊我“喂,小棉花球,給我講講這個題怎麼做好不好?”

由於北方的刺骨寒冬,母親每年入冬前都會給我準備厚厚的棉襖棉褲,加上我身材矮小,穿上母親特製的棉服,鼓鼓囊囊的,圓滾滾的,小棉花球的外號是丁玲一個人給我起的,也只有她會這麼稱呼我。丁玲喊我時,我會放下所有事情,乖乖的湊過去,給她講解她提出的問題。

黃樓的初中生活很艱苦,鎮裏寄宿的學生都是鄉下偏遠的農村孩子,宿舍是黃樓一樓的一間大教室改造成的,鐵床通鋪。沒有暖氣,八九十平米的宿舍里只有一個鐵爐子取暖,

嚴冬時分,常常是上半夜,同學們都圍着爐子裹着被子發抖,下半夜,沒人管爐子了,大家擠在通鋪上靠彼此的體溫取暖。

洗臉的水是宿舍外邊水泵房的井裏打上來的,放在宿舍每個人的床下,早上起床,都凍成冰坨,大家砸碎了用冰塊蹭蹭臉就急急忙忙的跑去上早操,整個冬季每個寄宿生的臉都像花貓一樣。最難過的是,宿舍一個人得了痱子,整個屋子人都會被傳染。

早餐也很簡單,是大家從各自家裏帶來的小米,由矮胖廚師煮好,上完早操后,排隊領用,矮胖廚師的手藝也很糟糕,煮出的東西,大家給起個外號稱作“粥漿乾飯稀”,意思是這種食物介於乾飯和稀飯之間,每天二兩的粥漿乾飯稀,吃完后,正長身體的我都會在跑完早操的第二節課後,餓的前心貼後背。

就是在這樣的艱苦的環境中,我們依然以苦作樂,積極樂觀的保持十分的精氣神,努力學習,並以每天取得來之不易的進步而驕傲。

夏天,丁玲會在桌子上用圓珠筆劃好界限,她的課桌里隨時準備一個圓規,要求我不許越過她畫的線,理由很簡單,夏天穿的少,男女授受不親,不許過線,是防止有肌膚接觸,一旦過線,她就拿起武器自衛,圓規尖銳的鋼針毫不客氣的刺向我裸露的胳膊,通常痛的我齜牙咧嘴。

我上初二後身體長高了一大截,嘴邊也毛茸茸的生了些鬍鬚,荷爾蒙隨着身體的生長也在體內暗流涌動,感覺自己像一隻發了情的小狼一樣,開始關注異性不一樣的體征。

我一直不修邊幅,現在開始頻繁的照鏡子,並對自己的其貌不揚心生芥蒂,我甚至痛恨父母,為什麼沒有給我生一雙像丁玲一樣的大眼睛。

於是,我做了一件差點讓自己悔恨一生的蠢事,假期的一天,我回到鄉下的家裏,照完鏡子后,再次萌生改變自己相貌的想法,我決定先從最不滿意的眼睛開始,然後準備了一副繩子,繞着自己眼皮,準備自己勒出一副雙眼皮出來。於是計劃在晚上實施,深夜熟睡中的我被母親的一聲驚叫驚醒,揉了半天眼睛,才看清爸爸手裏拿着剪刀,站在媽媽身邊,她手裏拿着我捆綁眼睛的繩子,像看怪物一樣盯着我。

“你還看得見嗎?你媽我倆再晚點過來,你就把自己的眼睛勒瞎了!”。

爸爸說完,看我的眼神有些異樣。

媽媽第一個反應過來,“你這孩子,該不是想自己勒出一個雙眼皮吧?”

她說完,望着我羞紅的臉,和一副不知所措的滑稽樣子,哈哈的大笑起來,直到笑的直不起腰。

春天來了,學校的戶外活動多了,體育老師領着做體操,我站在後排,望着前面丁玲隨着音樂節拍蹦蹦跳跳秀麗的倩影,有時似痴了一般,常常會忘了自己的完全沒有跟上應該學習的動作。

自從暗自喜歡上丁玲后,心事開始多了起來,我開始不敢正視她的臉,不敢離她太近,不敢和她多說話,卻又為自己找各種借口圍繞在她的左右。

放學鈴響,我會趴在黃樓一個角落的窗子上注視着她騎着車子離開。上課鈴響,我會第一個從操場沖回教室,坐到位置上,等她回屋坐到我身邊。

丁玲對我,態度一直很冷漠。說話的時候,也是常常能省則省,從來沒有更多的交流,她行事果斷,乾淨利落,她的眼睛裏,永遠是一副飄忽不定的神態。

相反丁玲的冷漠,阿紅卻常常主動的接近我,給我帶吃的,找我聊天。

漸漸地,班裏好多人都開始傳開來,“阿紅和大國談戀愛啦!”

“聽說阿紅班長和你昨天去軋馬路了?”一天,丁玲突然問我,眼裏滿是戲謔。

“什麼是軋馬路?”我獃頭獃腦的問,

“切,老土,軋馬路都不知道,就是搞對象唄”,

“你,你別瞎說!”我掙紅了臉。

“我從來沒和阿紅一起出去過!”

傳言我自己是知道的,但是不懂得如何去消除,如今丁玲也這麼說,我是真的急了。我不止一次拿阿紅和丁玲做對比,心目中感受自己喜歡與不喜歡之差的天地之別,年少的我衝動的以為,如果丁玲願意,我甚至可以用死去證明我的清白。

“沒去就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丁玲大概是很奇怪我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淡淡的說了一句,不再說話了。

看着她淡淡的表情,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不知是否已經消除了誤解,心裏甚至有些痛恨自己了。既然如此喜歡丁玲,為何沒有勇氣和阿紅徹底了結,不再來往?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對比我與丁玲,我與阿紅之間的感覺的差別,面對丁玲甚至靠近丁玲,我的心跳會加速,和她說話,我會莫名的臉紅,我想告訴她一切,卻總是有所顧忌,心存保留,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怕被她看穿心事;而對阿紅,我完全是一副正常人的心態和模樣,我知道我對丁玲的情感不僅僅限於喜歡而已。這種感覺讓我害怕,我渴望見到她,喜歡偷偷的注視她,越來越覺得丁玲的各種好無可替代,我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年少懵懂的我知道,我是愛上丁玲了。然而,我似乎又對她一無所知。這種神秘的感覺更讓我發狂。

年少的我對情感的無知,讓我失去了認識那種懵懂初戀的機會,我甚至覺得這種有意識的壓抑,導致自己最終一無所獲,碌碌無為的虛度了那段黃金般的光陰。

時間飛快,三年的初中青春時光一晃而逝,懵懂的我與阿紅、丁玲甚至沒有時間來得及發生任何故事,初中生涯就結束了。

阿紅去外省讀中專了,我去縣城讀高中,丁玲中考結束后,也和人間蒸發了一樣,失去了音訊。

高中第一年的學習,我被繁重的課業壓得無精打采,無暇顧及任何事情,體內荷爾蒙的暗流涌動也像被閹割了的驢子一樣,變得風平浪靜。

每天食堂、宿舍、課堂三點一線,像機器一樣重複,周而復始。

繁忙機械的高中生活,讓我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縣城的高消費也壓得家裏喘不過氣來,爸爸還是靠在工地打工供我生活費,有時候寄錢不及時,我自己靠東拼西借找同學幫忙,填飽身體基本的生理需求,縣城裏接觸形形**的同學,讓我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

我開始叛逆,埋怨父母無能,埋怨自己生的家庭困苦將會毀掉自己的前程。同時,我也開始越發的自卑,覺得自己是被命運拋棄的人。

我的成績也開始不穩定,老師對我的態度也是希望與失望交織,最後乾脆放棄我了,我已經不再是優等生的待遇了。我變得整日無精打采。

一晃,一年的高中時間就這樣溜走了。

高二開學第一天,我在學校食堂吃完飯,在水池邊低頭洗碗。

突然,一聲清脆熟悉的聲音喊我:“大國,好久不見啊!”

我像被閃電擊中一般,渾身僵硬。

“丁玲!”我轉過身。

丁玲就站在我身後,亭亭玉立,她拎着一個飯盒,笑吟吟的看着我。

“你?”我的舌頭也僵住了,發不聲來,失態的兩眼直盯盯的望着她,

丁玲一身和我一樣的高中校服,

“你這是----?”我不知問什麼好。

“我重讀了一年初中,考上高中,現在和你又是同學,不過是你的學妹了。”

她微微一笑,笑靨如花。

我無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猶如失散多年的老友再次重逢,又似一個孩子失而復得最喜歡的寶貝玩具,看到她的一剎那兒,我像孩子一樣的激動,同時,高中一年生活的壓力與對生活現實的認知,又讓我好似歷經滄桑的老人一般的淡定坦然。

高中生活以來患得患失的情緒,讓我對一切事情,都沒有信心具備十分的把握,她來上高中了,我們的重逢,是否意味着我們今後會越走越近呢?

“丁玲是否從開始就知道,我對她有着和任何人都不一樣的情愫呢?”

“假設她知道我喜歡她,她又是怎麼看待我的?她會認真的對待我的追求嗎?”

“我是否還繼續有勇氣,對着她明確的表白呢?”

轉瞬之間,我的腦海中湧現出千萬個想法。

愣神之際,丁玲已經輕盈的走遠了,似乎從來沒有回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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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願浮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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